第二次来到脱合的大帐,杰森发现他依旧在四个美女的陪伴下喝着酒。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旁边多了一个干瘦的身影。闪的发髻比前几次杰森见到时都要干净整洁。
“你的好朋友来了。”脱合对闪说道,“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闪站了起来,先是招呼杰森坐下,随后走到大帐正中,对着脱合深深行了一礼。
杰森发现他今天穿的衣服也与往日不同,长袍的袖子极为宽大,翩翩下拜时衣衫舞动,很有几分潇洒的味道。
“那颜,杰森。”闪缓缓朝两人点头说道,“一个人,活在天地之中,就要遵守天地间的规律。一天有白昼黑夜,一年有寒暑两季,草木有青嫩枯黄,人……则有年幼年老。”
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一眼脱合,见对方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这些便是天地间的规律,是人无法改变的法则。只有顺着这样的规律,心里才能觉得快活。而只有心里快活了,一个人才能无拘无束地活在天地之间,才能……”
“说重点!”脱合突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闪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才能长寿!”
“长寿?”脱合一下子来了兴趣,“说说看。”
“这个天地间的万物啊,说穿了无非就是‘阴’和‘阳’。就拿我刚才举的例子来说,天就是阳,地就是阴。暑就是阳,这寒嘛,就是阴。年幼就是阳,而年老就是阴……”
见脱合再次露出不耐之色,闪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写着红字的黄纸,用两指夹着在风中轻轻一抖,那纸竟然“扑”地一声燃烧了起来。紧接着,他挥舞袖子原地转了一圈,再回头时张嘴对着手中黄纸吹了口气,一道几尺长的烈焰随着他的吐息喷涌而出。
这一手戏法又将脱合的兴趣吊了起来,连他身边的四个美女也都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好奇地望向这边。
“那颜请看,这光就是阳,影子就是阴。火焰就是阳,这个灰烬嘛,就是阴。”
眼看黄纸就要烧到尽头,闪突然一抖手将火焰熄灭,再次摊开手掌时,手上却托着一个小金葫芦。
“嘶……”脱合左看右看,没看出他手上的葫芦是怎么变出来的,于是用手拄着下巴,身子也逐渐向前倾过来。
“那颜,这便是我要献给您的礼物。”闪说罢,恭恭敬敬地将葫芦递了上来。
“不知那颜是否知道,当年成吉思汗在位时,曾拜一位道士为国师?”闪问道。此时的他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
脱合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件事,那人叫……叫……”
“长春真人,丘处机!”
“恩,对,长春真人。”脱合点头道,随即又问:“这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闪神秘地“嘿嘿”一笑,凑到近处低声说道:“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师兄!”
“不会吧?”脱合侧过脸来斜视着闪,“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整整三十五年!”闪负手而立,脑袋摇晃了整整一圈。
“那您现在高龄?”
“足足一百零一!”
脱合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语出惊人的干瘦道士,过了良久才缓缓说出一句:“我看你……不过四十岁上下。”
闪再次“嘿嘿”笑了起来:“这正是我要献给那颜的第二件宝贝。所谓阴离不开阳,阳离不开阴。阴阳结合,采阴补阳,方能长寿不衰!这里的阴,便是世间女子,而阳……”
他拖着吟唱般的长音,缓缓说出了最后几个字:“便是那颜您啦!”
脱合听得云里雾里,仰头琢磨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说:“你就说,怎么做?”
“这就要说到您手里这个葫芦了,里面是老道我钻研了四十年制成的丹药。只怪这药实在难以炼制,否则若我当年陪同师兄一起西游,将其献给成吉思汗,恐怕他也会像我这般返老还童了……唉,可惜呀!”
脱合晃了晃小金葫芦,果然听见里面有声音,于是又问:“吃了以后呢?”
闪看了看脱合身边四个美女,忽然面露犹豫之色:“这个嘛……还请那颜附耳过来。”
脱合依言站了起来,走到闪的身边。闪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脱合突然皱眉说道:“你觉得我需要这个?”
“这个可不是普通壮阳之物,而是我一生心血制成的半仙灵药。”闪赶紧解释道,“保证能让您白天精神百倍,晚上生龙活虎。再配合我的修炼方法,等您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像我一样年轻!”
说罢,闪突然对着杰森招手说道:“杰森,朋友,来帮我一个忙。”
杰森来到闪的面前,闪立即摆开一个马步的造型,对杰森说:“朋友,请你踢我的裆!”
“踢你的什么?”杰森愣了一下。
“就是这里。”闪指了指下面,“使劲踢,从下往上踢,有多大劲使多大劲!那颜,请让开些,小心误伤了您!”
杰森看了看脱合,见对方也正扬着眉毛看着自己。他又再次问道:“你真让我踢?”
“踢!”
“还要使劲踢?”
“踢坏了我活该!”
于是杰森摇了摇头,轻轻地用脚背碰了碰闪的裆部。
“杰森,好朋友。”闪居然一脸的不高兴,“我这是在求你帮忙呐!使劲点嘛!”
于是杰森又加了些劲,抬脚时感觉对方硬邦邦的好似钢铁。
“再使劲!”闪大声吼了起来。
杰森使出了十足力气,狠狠地踢了上去,而闪却只是微微一晃,双手握拳紧扎马步,口中依旧大喊:“踢!踢!踢!再踢!”
几个美女用手捂着眼睛不敢多看,帐下的武士也都异口同声发出“唔”得一声惊呼。杰森连踢了十几脚,只踢得脚背发麻才停了下来,心想既然是帮忙,干脆就把戏做足,于是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闪深吸了一口气,两腿并拢,再次负手而立,笑吟吟地看着脱合。后者此时早已面露惊异之色,只是还在努力端着一个贵族的架子。他悄悄咽了咽口水,试图用平稳的声调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现在何处高就?”
“不敢,老道姓单名清棠,现以替人缝补皮货为生。”原来杰森之前听到的“闪”是这人的姓氏“单”的谐音。
脱合听后不假思索地说:“这实在是埋没高人了,不如先生就在这里住下,我立刻命人为先生准备住所,日后好多向先生请教这个……这个……”
“采阴补阳,延年益寿之术。”单清棠接过话茬。
“没错,巴拉巴拉……之术。”脱合点点头,“就请先生回去准备准备家当,明日便来。”
“谢过那颜,老道还有一句嘱咐。”单清棠说,“我这灵药乃大补之物,一日最多只能吃上一粒,否则阳火太旺,恐有……”
“知道了,我也未必会用得上你这药。”脱合说,没有哪个男人会承认自己需要吃壮阳药。
单清棠再次深行一礼,然后对杰森笑笑,施施然转身离去。
大帐里忽然安静下来,脱合拿起酒壶给杰森斟了一杯,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过了半晌脱合才打破沉默:“你有什么感想?”
杰森犹豫再三后说道:“真假难辨!”
其实要说手里凭空变出个物件,或者吞吐火焰之类的把戏,君士坦丁堡里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杂耍艺人。但是这些对单清棠来说,似乎只是信手拈来的小把戏,只是后面那套长篇大论的引子而已,这就不由得让人心中掂量掂量了。至少踢裆这件事,杰森使没使劲脱合还是看得出来的。
一个人到了权利的顶峰,自然就会琢磨起怎样更久地享受这种权利。长寿这种东西,自古便是各种大人物求之而不得的,成吉思汗也不能免俗,何况脱合。
“不过,”杰森又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用这种文绉绉的方式说话。”
“这些南人,都是这样的。”脱合笑笑。
“他说他是个传教士,我可从头到尾都没听到一句关于宗教的话。”杰森又说,“至于其他,我只是个奴隶,不敢乱发表意见。”
“你这是作为我的仆人,在为你的主人考虑吗?”脱合模仿起几天前杰森的那句话,眼中满是戏谑。
杰森哈哈笑了起来:“不,我只是不希望当你出了什么意外后,怪罪在我的头上,仅此而已。”
脱合示意杰森坐下,自己也坐回他的熊皮宝座,旁边的四个美女再次围在了他的身边。
“其实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聊聊。”脱合说着端起了酒杯,“我发现了一个现象,比起我们蒙古人的马奶酒,你似乎更爱喝葡萄酒?”
“是的。”杰森说,“新的口味接受起来,总要花费一段时间。”
脱合点点头:“一个地方有什么样的地产,那里的人就习惯什么样的口味。就像葡萄这种东西吧,要生长在温暖的地区,夏天阳光明媚,雨水少,还必须种在半山坡上,才能酿出口感醇正的美酒。”
杰森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和他谈起酿酒,不过还是点头称是。
“我们蒙古人,世代生活在草原上,土地里原本是种不出葡萄的。于是只好就地取材,用随处可见的马奶来酿酒。”脱合的思绪看起来越飘越远,“要说上等的马奶酒,制作起来也一点也不简单。既要选择合适的季节,又要讲究脱脂的手法,最后还会采用几蒸几酿的工艺,让这酒变得更烈……”
“可是就算是我们最好的酿酒师傅,送进大汗金帐里的烈性马奶酒,那个味道也比不上克里米亚地区产的葡萄酒,你说这是为什么?”
“额,这个……”
脱合没有等杰森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是喝惯了葡萄酒的滋味,所以不习惯。可是我却发现,我们蒙古的小伙子,那些在马背上喝着马奶酒长大的武士们,在尝过葡萄酒的滋味后,也开始不愿喝我们自己的马奶酒了。我还听说,在那些罗斯人的信仰里,葡萄酒代表着他们的上帝身体里流出的血液,真是巧妙至极的象征。”
那颜脱合放下酒杯,深深地凝视着杰森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这里往西二百里,有一个罗斯人的镇子,上一任镇长一个月前灵魂升入长生天了,这个职位就由你去担任吧!”
“嗯……什么?”杰森还在回味对方关于酒的话题,没想到脱合这句话又再次拐了个大弯。让我当镇长?开什么玩笑!
“你在乎那些罗斯人的死活,他们也尊敬你。”脱合继续说道,“这个官相当于百户的待遇,以后可别说我亏待了你在战场上的功劳。去那里看看,替我管好那片土地,最重要的是……”
脱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么咂么嘴说道:“……帮我想想,究竟该喝葡萄酒,还是马奶酒。”
杰森有些糊涂。虽然他和脱合常常心有灵犀地说些逗趣的话,可今天这番话他是一点都没听懂,什么马奶酒葡萄酒的。他还想再问,却见脱合已经和四个美人耳鬓厮磨起来,其中一个女人的衣衫都褪到了肩膀。
神气什么,老子帐篷里也有一个……杰森想着,摇摇头离开了大帐。
等杰森走后,脱合才收敛了笑意站起身来。四个美人儿咯咯笑着先进入了后帐,他却回头看了一眼面前小桌上的那个金葫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将其塞进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