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马来了，又有马来了！”一个村民跌跌撞撞跑进李长老的院子叫道。
村民脸上都是一变，有人说:“走，看看去！”人群蜂拥着出去了，李长老在孙女搀扶下也跟在后头。
疾驰而来的马队举着火把，迎面首先碰上的就是正打算离开的罗斯人。杰森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但却听见罗斯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雅科夫来了，是雅科夫！”
杰森和单清棠对视一眼，心中暗自诧异。只见马队当先一人留着威武的大胡子，腰间别着短斧和弯刀，果然是叛军首领雅科夫。
两股罗斯人见面，免不了一阵喧哗。戈尔斯基焦急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彼得列夫斯基忙答应道:“爸爸，我在这儿！”
有人抱着牧师阿列克谢说道:“感谢上帝，哥哥，你还活着！”
又有人叫道：“米哈伊尔，我的儿子，担心死我了！”
“伊万，你这个老东西，兄弟我听说你也来了，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
雅科夫看到杰森后，用力地攥住他的胳膊说道:“斩马者，你也在这儿？还有单，我的老朋友。咱们得赶紧走，后面有蒙古人的追兵！”
杰森点头说道:“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李长老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马上的罗斯人喊道:“乡亲们，不能让他们跑了！要不蒙古人来了，咱们都得遭殃！”
戈尔斯基眼中寒光一闪，厉声说道:“那人说的果然没错，这些人已经跟鞑靼串通了，首领，杀了他们吧！”
雅科夫看了一眼周围，见所有叛军的家属全都安然无恙，于是摇头说:“来不及了，我们走！”
李村人刚刚被杰森震慑说服，现在虽有李长老声嘶力竭的叫喊，但却没几个人真正阻拦。何况罗斯人全都在马背上，即便想拦也无异于螳臂当车。马队浩浩荡荡离开了村子，不久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李长老瘫坐在地，院子里和门外道路上全是纷乱的脚印。只听他喃喃说道:“完了，完了，兰兰啊，咱们彻底完了……”
……
马队一路驰骋，向西而去。杰森问雅科夫:“不是说你被基辅大公抓起来了吗？”
雅科夫豪迈一笑:“只是请我们去吃了顿饭而已！”
单清棠追上来抱怨道:“你这一顿饭吃得倒是自在，你的手下却要用我的人头去换你自由。”
雅科夫奇怪地问道:“怎么会？基辅大公本来就没打算囚禁我。他跟我聊了很久，如今蒙古人开始放开罗斯地区的收税权了，应该说是咱们的好事。”
单清棠和杰森对视一眼，都感到迷茫。杰森又问:“你们现在要去哪？”
雅科夫说:“逃亡！”
戈尔斯基笑着解释道:“如今基辅大公得到蒙古人重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咱们这伙叛军牵扯上关系的。哈哈，管他娘的，我们先去匈牙利躲一躲，过几年再回来就是了！”
听到戈尔斯基的话，马队的汉子全都爆发出豪迈的笑声，有人说道:“躲几年就躲几年，怕个屁，知道家里人不用再受蒙古人欺负，老子再苦也值啦！”
杰森问:“那你说后面有蒙古追兵是怎么回事？”
雅科夫说:“咱们这个告密者大公，在蒙古人面前还是要把忠臣的态度摆出来的。你放心，哈哈，他们追不上咱们，驾！”
罗斯人意气风发，唿哨声此起彼伏。戈尔斯基远远丢来一个酒囊，杰森隔空接住，豪饮了两大口，受人群感染，也觉得意气风发。
管他什么连环阴谋，老子自有快马弯刀！
夜色下的北风吹在脸上，杰森不禁大呼:“这特么就是自由的滋味，痛快！”
卡丽被米娅抱在怀里，这时已经沉沉睡去，倒是丝毫不受影响。米娅也是个自在性子，对杰森嚷道:“光知道你自己喝，给我也来一口啊！”
戈尔斯基揶揄道:“斩马者，你这个妹妹脾气可比你火爆多了，差点没把雅科夫的喉咙割开！”
雅科夫哈哈大笑，用法语对米娅说:“妹妹，你看斩马者都有女儿了，要不你别跟他了，考虑考虑我怎么样，我还没结婚呐！”
米娅呸了一声说:“好啊！但是老娘别的不会，就有一个爱好，喜欢踢蛋！”
戈尔斯基不懂法语，问雅科夫:“这妹妹说的啥？”
雅科夫高声笑道:“她说，她要踢爆我的蛋！”
四周发出一阵吁声，马队众人狂笑不止。而此刻在他们的背后，东边的天际线上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杰森几人折腾了一夜，雅科夫的人马也是连夜赶到李村，这时候全都疲惫不堪。又前行了一会，前面出现了一片林子，雅科夫说:“咱们就在里面休息吧。”
拴好马匹，大伙抓紧时间进食。火是不敢点的，草原上老远就能看见炊烟，所以只能吃干面包和干肉条。雅科夫安排了几个人放哨，剩下的人就躺地上直接睡觉。
杰森见这些人丝毫不浪费一点时间，说闭眼就闭眼，不久前还充满嬉笑声的马队瞬间就安静下去，几分钟后呼噜声就响了起来，心里明白这种逃避蒙古人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于是也学着罗斯人的样子闭上了眼，一晚上混乱的场面在这时候全都涌了上来。远处似乎还充斥着的吵闹声，又感觉像是有人在耳边呢喃。
忽然有人推他，睁开眼后看见的是一脸警惕的米娅。杰森一骨碌爬起来，看到罗斯人这时已经全部醒来，一个个躲在树后面朝外面张望。
杰森以为自己刚睡着没多久，可是抬头才发现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在东方的草原上，有两匹快马正在飞速驰来。
“好像不是蒙古人？”杰森说。
“说不定是斥候。”雅科夫说。
等两骑靠近一些后，单清棠突然说:“是李老哥！”
杰森一看，果然是李长老、李芄兰还有叫段茂的小子。三个人骑着两匹马，段茂还提着那把陌刀，看起来神色惶急。
随后杰森便明白了原因，只见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蒙古骑兵出现在三人身后，看样子正在追赶三人。
“我们撤！”雅科夫说。
“不，咱们救人。”杰森说，“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那个老头。”
雅科夫看到杰森斩钉截铁的表情，犹豫着说:“斩马者，那些蒙古人可都是怯薛，要想打败他们不难，毕竟我们人数占优，可是如果放跑了哪怕一个，以后可就麻烦了。”
杰森说:“等他们靠近林子，优先杀掉他们的马。”想了一想又说:“听我的安排，老单，你也该发挥点作用了……”
……
查鲁最近心情不错。身为世袭的精锐卫士，也就是常说的怯薛军，他从小就练就了一副好武义。他的父亲曾经伴随拔都汗击败过匈牙利联军，这是他们术赤汗国立国以来最引为自豪的一场胜利。
如今哈尔巴拉战死，那颜脱合被带回大帐生死未卜，查鲁作为仅次于哈尔巴拉的“第二勇士”，负责起了整个领地的大小事宜。
一天前，基辅大公派来信使告诉他，那伙击败了哈尔巴拉的叛军此时正在前往一个叫李村的部落。
查鲁是知道这个李村的，这些人和被蒙古人征服的其他钦察部落大不相同，不仅村民软弱可欺，而且不像其他草原牧民那样专营狩猎，反而有好些人在进行农耕，看上去不伦不类。
信使还告诉他:“我已经给李村人下了命令，让他们务必缠住罗斯人，等你前去一举缉拿。”
查鲁的心热了起来。这些是什么人？那可是击败了哈尔巴拉的悍匪。只要自己将他们绑回来，这“第二”的帽子从此可就彻底摘掉了。
事不宜迟，再派人召集大军已经来不及了，查鲁将那颜脱合原本的近卫怯薛召集起来，分了一部分继续守卫大帐，带领剩下的五十人当即直奔李村而去。
因为信使告诉他，这时候李村的乡勇估计早就和罗斯人打得不可开交，自己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结束这场让那颜脱合头疼不已的叛乱。
当查鲁的军队连夜赶到李村时，天色已经泛白。他发现这里完全没有想象中一场大战的痕迹。村民们打着哈欠，在长老的院子外迎接蒙古人的到来。
“叛军在哪里？”查鲁恶狠狠地问道，把这些村民吓得一阵哆嗦。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嚅嗫着说:“大，大人，叛军已经，已经跑了……”
查鲁身边的信使抢先质问道:“李长老，我那天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们抓住罗斯人，交给蒙古那颜，你们难道不把蒙古人的命令当回事吗？”
李长老很是委屈，这信使当初对自己传达的可是基辅大公的提议。基辅大公又不是李村的统治者，而且这提议的背后也只是利益的交换，怎么突然就跟蒙古人的命令扯上关系了。
李长老虽然老迈，这点区别还是分得清的。他刚要辩驳，那信使却立刻换了一副凶恶的嘴脸吼道:“我事先早有通告，明知叛军进村，你们居然毫不作为，这与包庇罪犯有何不同！”
查鲁正在为扑了个空而感觉烦躁，听信使这么说，便立刻下令道:“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
一阵鸡飞狗跳，看了一夜热闹的村民现在后悔不已，若是早早回家睡觉，这时候说不定还有力气逃跑。如今被凶神恶煞的蒙古人拿绳子一套，再有力气也插翅难飞了。
查鲁看到李长老身边有个美貌的小姑娘，不禁露出一丝邪笑。他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女子，满意地说:“至少咱们没白来。”
他随即回头对部下说道:“随便你们去抢，不管是财物还是人，谁抢到就是谁的了！”
蒙古人一阵欢呼，出门各自去了。这些武士可都是百户、千户家的子嗣，自然不会在乎村民们简陋的生活用品。可是因为好久没有战争，奴隶可是难得一遇的稀缺货，要是也能像查鲁这样抓到一个美貌年轻的女奴，也不枉这寒冬中的连夜辛苦行军。
李长老还在不停哀嚎道:“冤枉啊！饶命啊！”
查鲁听得心烦，一巴掌打在老头的脸上，然后捏着李芄兰的下巴问道:“小姑娘，罗斯人跑了多久了？”
李芄兰俏目含泪，担忧地看着爷爷。查鲁一扯李芄兰的衣襟吼道:“我问你话呢！”
李芄兰的衣服被扯开半边，露出里面的一抹雪白。查鲁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刚要伸手去摸，却听见旁边一声爆喝:“爷爷跟你拼了！”
转过头去，只见有个青年举着一把巨大无比的长剑，劈头盖脸地砸向查鲁身边两个卫士。查鲁刚想拔刀，就被李长老和身撞倒。耳中听见老头喊道:“兰兰，快跑！”
厚重的铠甲拖累了查鲁的速度，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老头少女和青年全都不见踪影。
查鲁迁怒于身边的信使，对他怒道:“你就眼睁睁看他们跑了？”
那信使一摊手，目中隐隐闪过狡黠的光芒，说:“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帮得上忙吗？”
查鲁看着信使畸形的身材，嘟囔了一句“小怪物”，随后叫了十几个人跟自己骑马去追，临走前还不忘对剩下人命令道:“你们把村民全部绑了带回去。”
一路追到现在，冬日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带来的一丝暖意却被北风无情地夺走。查鲁眼看距离那两马三人越来越近，看着他们进了林子里，心中早已想好了一百种凌辱对方的办法。
让那小子饿上三天，前面放着食物，身后用绳子和牛栓在一起。什么时候拔河赢了倔牛，就让他吃。食物里掺进羊粪球，敢吐一口我就给这女人一个巴掌。
让这女的专门给我端夜壶，老头嘛……要是女的伺候得我舒服，就让他去打扫羊圈。
至于这小子，等我最后玩腻了，就让他披着羊皮给我的两个儿子当箭靶子吧……
一边想着，查鲁一队人逐渐接近了林子边缘。他挥手示意两个人先进去探查一番，虽然抓人心切，但这点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两个斥候刚想进入林子，从里面却先跑出来两个人。当先一人查鲁认得，正是脱合最近十分信任的大法师单清棠。后面一人看起来是他的随从，留着蒙古人的发型。
两人的手被反绑在树上，绳索只有两尺长，单大法师只跑了两步就被绳子扯住，只听他高声说道：“查鲁，还记得我吗？”
蒙古人顿时勒住马缰停下来，查鲁问：“大法师，你怎么被绑在这里？刚才跑进去三个人你看见了吗？”
单清棠惶急地说：“看见了，被罗斯人抓起来了。还愣着干嘛，快给我松绑呀！”
查鲁顿时来了精神，问道：“罗斯人在这里？他们有多少人？”
单清棠说：“有五个人，领头的叫雅科夫，不过估计现在已经跑了。”
查鲁一听只有五个人，立刻命令道：“给我追上去，抓住叛军首领，回去领赏！”
怯薛武士给两人松了绑，斥候也不探路了，全部一窝蜂地冲进林子。抓住叛军首领能得到的荣耀和赏赐可比几个奴隶诱人得多。
如果他们这时回头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大法师身边的随从正从地上的雪堆中摸出一把长得吓人的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