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豪宅夜语
丛林咆哮2025-07-02 20:454,452

红色的铁门、金色的拱形门框、两根洁白的罗马柱和四周高高的院墙,这些东西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家主人显赫的身份。这和门前衣衫褴褛的希洛修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弗雷泽犹豫着问道:“你确定这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吗?”

  “是的,孩子。”老者因为快步的行走而有些气喘,“去敲门吧。”

  弗雷泽敲门后,门上的一扇小窗从里面打开了。有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是谁?”

  希洛修斯凑近小窗低声说道:“告诉你的主人,就说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老朋友来访。”

  “等着!”那人说完就关上了小窗。

  结果一老一少坐在门前台阶上一直等到天色擦黑,这扇门都没再传出任何动静。

  弗雷泽好几次不耐烦的伏在门上聆听,发现一无所获之后又再次坐回台阶上。最后一次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开始猛烈的拍打起面前的铁门,却立即被希洛修斯制止了。

  “坐过来,让我给你讲个故事……”老者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当希洛修斯的这个一点也不精彩的故事讲到结尾时,门里面终于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谈笑声。希洛修斯立刻拉着弗雷泽躲在了门边的柱子后面。

  门开了,一个粗豪的声音笑着说道:“好吧,帕提里斯。隔了这么多年,你这个吝啬鬼总算还是吐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这下我也算是能稍微体面点地回到皇帝面前复命了。”

  “吝啬鬼这个外号是对我极度的误解,我的朋友。”另一个低沉却悦耳的声音说,“谁都知道我是个懒散的人,丝毫没有一点野心,只是想在这混乱的局势中守住自己家里这点可怜的财产。还好上帝保佑,你手里的这东西总算能让我再过一段舒坦日子了。”

  “好吧好吧……”粗豪的声音显然懒得再听下去,“我回去了……感谢你的款待,还有,那个白皮肤的姑娘还真带劲……”

  “记得替鄙人向皇帝陛下送上最谦卑的敬意。”后者说着,嗓音圆润动听。

  借着朦胧的月色,弗雷泽看见那个声音粗豪的家伙迈着轻松的步伐沿着大路离去,看背影便是个十字军战士的模样。等他走远后,这家主人悦耳的声音才又再次响起:“进来吧,躲在一旁的朋友……”

  他们沉默着穿过前院,又连续穿过了两道华丽的拱门。当四周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后,弗雷泽发现自己来到了这座豪宅的主厅。

  这间大厅有一座小教堂那么宽,里面竖立着好多根与门口同样形状的罗马柱。在大厅的中央本应是天井水池的地方,此刻却燃着一片明亮的火焰,而且周围还摆着几个粗矮的陶罐。

  一直走到大厅对面的柔软座椅前,这间豪宅的主人才转过身来,打量了老者一会后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已经如此老迈了。我的仆人告诉我说,你在演讲的时候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锋芒。”

  弗雷泽见这人穿着蓝色的丝绸长袍,衣领和袖口处镶着金丝。脸型虽然有些瘦削,皮肤却是油光锃亮。黑色的卷发,胡须修理得干干净净,一副典型的罗马贵族形象。尤其是他那温和亲近的笑容,能使任何与他打交道的人都不自觉地产生三分好感。

  “那么,这位年轻人是谁?”帕提里斯又礼貌而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的学生。”希洛修斯答道。

  “请坐。”主人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等两人都坐下后又说:“我不知道你还有一个日耳曼人学生。”

  “弗雷泽,告诉我们,”希洛修斯说,“拉丁人在君士坦丁堡究竟犯下了哪些罪?”

  弗雷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嫉妒,在他们启程之前就一直羡慕着罗马人的成就。贪婪,当他们来到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下时,立即被这里富裕的财富吸引。暴怒,当他们得知自己的贪欲无法被罗马人满足时,立即就发起了血洗城市的进攻。”

  “傲慢,他们鄙视并践踏罗马人建立的一切法律和秩序。懒惰,他们疯狂地压榨君士坦丁堡的居民,自己却什么也不做。饕餮,他们在无休止的宴会上将食物疯狂地吞入胃中,这些食物最后却在墙角与酒浆一起被尽数呕吐而出。色欲,在他们血洗城市的时候,无数好人家的女儿遭受了肆意的凌辱。老师,似乎他们已经把七宗罪都凑齐了。”

  这段话,是希洛修斯在来的路上教给弗雷泽的。不过连老者自己都没能想到,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弗雷泽居然还能一口气的背诵出来。

  帕提里斯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了一下,随后转身朝仆人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我猜你们都还没有吃晚饭吧?”这个优雅的贵族说。

  “帕提里斯,我认为差不多是时候了。”老者突然直奔主题的开了口,“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

  帕提里斯仍然没有搭话,而是再次转身打了一个响指。这一回却是几个曼妙身材的女仆来到大厅中央,伴着轻柔的音乐开始翩翩起舞。

  “希洛休斯,听说你曾经也是一名贵族。”帕提里斯说,“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回那种生活的记忆。”

  老者根本没有一丝观看舞蹈的意思,他盯着主人的脸,用沉重的语气说:“那是我早已舍弃了的身份,现在我只希望自己能在死后以罗马帝国公民的身份下葬……”

  “你的愿望非常容易实现。现在除了这座城市,外面全都是罗马帝国的土地。”帕提里斯轻松的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老者的声音带着怒意,“如果我真要离开这座城市,当初你还会考虑资助我吗?”

  “我所说所做的这些,都是在告诉你,放轻松点。”帕提里斯指了指前面的舞娘,“毕竟我们谈论的是一场革命。”

  “我不明白,难道我们不应该日夜准备着吗?”老者说。

  这时仆人将一架燃着碳火的平底锅摆在三人面前,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盆拌匀了的肉糜。仆人用勺子将肉糜舀到平底锅上,将其摊成肉饼,随后又撒上炒熟的芫荽籽,不久之后诱人垂涎的香气便冒了起来。

  “让我来吧。”主人挥挥手,示意仆人退下。他亲自动手将煎熟的肉饼铲在盘子里,递给了两人。弗雷泽此时早已等待不及,捧着盘子大快朵颐起来。

  “你说的那个叫政变,那才需要日夜准备。”帕提里斯说,“而革命则像在水中漂浮一样,你需要做到的只有放轻松。你身子下面的水,就是民众的意愿。”

  “我认为民众已经很愤怒了。”老者说。

  “不,朋友,还远远不够。”帕提里斯微笑着,“你看到的只是表象。他们在你激烈的言辞中挥霍完多余的精力之后,带着疲惫和麻木回到家中,第二天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你对他们来讲只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跟酒馆、妓院和战车竞技场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不用付钱。”

  老者的语气竟然动摇了一下:“你是说,我所做的事情没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朋友,当然有!所有的事物都是积累出来的。一个每天喝酒的人是看不到酒的意义的,除非他发现自己有一天再也喝不到了。”

  “那么我应该让他们发现失去我之后的失落?”老者问。

  “可别做傻事,倔强的希洛修斯,现在还不是时候。”帕提里斯对老者说话的方式竟然像是老师对孩子一般循循善诱,“当人们得知皇帝与蒙古人的外交努力失败之后,只表现出了对皇帝的惋惜。他们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去国外借钱。是的,人民目睹了他一切的努力,而且把罪孽归咎在那些不法分子的身上,是他们吓跑了蒙古人。人民仇恨的对象,目前还不是皇帝。”

  两人这样谈着,弗雷泽的目光却转移到了对面的舞娘身上。三个舞娘中,有两个看起来都是东方人。麦色的皮肤、脸上遮着面纱、露着肚脐的衣服,下垂的吊坠正随着腰肢的摆动而哗啦作响。

  但弗雷泽却在盯着另一个人看。那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虽然和旁边两人一样有着乌黑的埃及式齐刘海,眼眶一周也画着浓黑的烟熏妆,那眼眸却是欧洲人的蓝灰色。

  尤其是她看向弗雷泽的目光,充满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弗雷泽看着她的眼睛和身形,心中浮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怎么这么……眼熟?

  “说起蒙古人,你可以透露一些详细的内容吗?”希洛修斯的声音将弗雷泽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的学生有一个朋友,今天上午在朱利安港失踪了。那是一个……长得很像蒙古人的小伙子,但是讲的是法语。”

  弗雷泽赶忙补充道:“而且背着一柄红色护手的双手剑。”

  “是吗?真是一个奇妙的组合。”帕提里斯饶有兴致的发表着意见,“你知道我和那些不法之徒没有来往。他们在船上安置的希腊火反倒让我在皇帝面前显得十分可疑……”

  他指着大厅中央那个燃着火的地方继续说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把如此珍贵的配方拱手送了出去呢?”

  弗雷泽发现那片火焰开始逐渐熄灭了,于是好奇的走过去观察,结果发现在火焰的下面当真是一个浅浅的水池。他伸脚进去,里面的水还是热的,只没过了他的小腿。

  真的是希腊火?

  弗雷泽立即快步远离了水池旁的几个陶罐。要知道东罗马帝国曾经多次用这种能在海面熊熊燃烧的秘密武器让阿拉伯的舰队全军覆没。而现在这样可怕的东西居然就被堂而皇之地摆放在屋子里?

  “放轻松,年轻人。”帕提里斯笑了起来,“人们都说我的家族掌握着希腊火的配方,可他们哪里知道,这配方和发射它的喷筒是被各个家族分成好几份保管的呢?现在就算我能造出真正的希腊火,也没有办法驾驭它。”

  “哦。”弗雷泽稍稍放宽了心,但仍不时心有余悸地瞟向那些陶罐。倒是三个舞娘始终充耳不闻,在水池附近摆动着她们柔软的腰肢。

  “这么说,您对上午发生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吗?”弗雷泽不甘地问道。

  “我对这些人所知极少,不敢说能对你有所帮助,让我想想……”帕提里斯急人所急的诚恳态度倒真的让人觉得很是宽慰。

  “我第一次得知君士坦丁堡里有这么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还是在三年前。当时大竞技场正在举行战车比赛,突然整个赛道都燃烧了起来。两伙人就在火焰里面开始打斗,而当最后火势被控制了以后,士兵们却一具尸体都没找到,更别说活人了。”

  “这些人做事风格出奇的利落,但是做事的动机在我眼里却是毫无亮点可言。他们有时会帮着领主刺杀他们的政敌,有时会帮助穷苦平民收拾几个当地的恶霸,可这一回却又在皇帝面前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弗雷泽认真的听完,觉得还是毫无头绪,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问道:“我那失踪的朋友是我生死之交,我必须要得知他的下落。你知道怎样能联络到他们的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帕提里斯遗憾的摇摇头,“我说了,我和他们没有任何来往。”

  弗雷泽与希洛修斯对视一眼,气馁的说道:“感谢您的盛情,但我们必须要走了,我的另一个朋友还在焦急等待着我的消息。”

  再次想起米娅时,弗雷泽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摆脱心中的酸楚。姑娘在杰森失踪这件事上表现出的关心是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

  帕提里斯微笑着对弗雷泽说:“年轻人,我知道你不是希洛修斯的学生,不过你那段台词背得还真利索。”

  老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讪讪地说:“这个……你都知道了?”

  帕提里斯拍了拍老者的肩膀,突然收敛笑容说道:“对于你们的到来,我的待客之道没有一丝怠慢吧?”

  希洛修斯说:“没有啊?”

  帕提里斯又问:“即便你们贸然的来访差点让那个军官有了抓我入狱的理由,我仍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满吧?”

  “呃……没有……我的确没想到你会有客人……”

  帕提里斯的表情更加严肃了:“我已经清清楚楚的对你解释了,现在时机还没成熟的原因。下一次,不要再这样堂而皇之的敲开我家的大门了。等我需要的时候,会联系你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竟然拘谨地低下了头。

  “从后门出去吧。”帕提里斯再次露出和蔼的笑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就当两人告别主人准备离开之时,屋里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主人,还是让两位客人多留一会儿吧!”

  弗雷泽愣了,希洛修斯也愣了,就连帕提里斯都呆愣着收回了脸上习惯性的微笑。

  他们惊讶的看到,之前一直在墙边弹奏竖琴的乐师,这时竟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两把上了弦的短手弩,正瞄准着主客三人所站的方向。

继续阅读:第六十七章 奥利维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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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与钢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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