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楼见过桑红叶师姐弟二人之后,花重锦便提议让这师姐弟二人去府上小住几日。
但却被桑红叶拒绝了,只说不方便。
这师姐弟二人是个什么职业,花重锦当然心知肚明,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去问为什么不方便。
可是这从来不会成为他们之间来往的阻碍,不论是身为平民的她,还是身为郡主的她。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桑氏姐弟二人是臭名昭著的杀手,手上人命无数,可这些却不能抹去桑红叶对她的好,给予过她的恩情,更何况桑红叶从未隐瞒过自己的身份,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她是一个杀手。
就像是那句话所说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不论在别人眼里桑红叶如何心狠手辣,可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花重锦虽然唯一也不是什么心地纯善的小白花,简单直白的打个比方,九大阵营①里,她最多就是个中立善良,不认为自己对他人有义务,但也会尽可能的做个好人,尽量不去破坏法律和戒条。
在这方面,白无泽大概和她是相同的,朝堂上的事情暂且不提,单从对花重锦和桑红叶来往一事上就能看出来。
话题扯远了,既然桑红叶都这么说了,花重锦也就没在强求
提出了年后要在郡主府上宴请他们的事情。
其实主要是桑红叶,桑扶隐只是顺带的那一个。
这次桑红叶倒是没有拒绝,爽快的应下了。
这顿饭,除了桑扶隐一直臭着脸,其他人都是相谈甚欢。
花重锦但也没有什么“桑扶隐这人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之类的想法,他这个人,能给他面子那就奇了怪了。
八宝楼的这顿接风洗尘宴,从艳阳高照一直到华灯初上。
不论是桑红叶还是白无泽,都是那种只要他们想,就可以让话题一直进行下去的人,再加上花重锦这个因为许久未见故人的话痨,竟然一直聊了那么久。
让花重锦惊讶的是,对于白无泽,桑红叶竟然也没有掩藏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白无泽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桑红叶嘴里说出来哪有是另一回事。
看来她摆明了拿这件事来试探白无泽的态度,不过好在最后结果令她挺满意的。
“师姐,为什么你连咱们的身份都告诉那个白无泽?”
桑红叶师姐弟二人送走白无泽和花重锦之后,并未离开,而是重新返回了八宝楼。
桑扶隐从窗户里看着郡主府渐渐远去的马车,十分不解的问桑红叶。
桑红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透亮的液体在天青色的酒盏里微微荡漾。
“我把咱们的身份说出来,所图不过两件事罢了,阿隐你猜猜,是哪两件事?”
站在窗前的桑扶隐撩起衣服的下摆,重新做回桌前。
“我以为只有一件事。”
桑扶隐所说的“一件事”自然是拿他们的身份去试白无泽,看他对于花重锦有着这么样一个极为重视,白无夜身份却又见不得光的朋友,是如何看待的。
“可那白无泽自己本身就有一半是江湖人身份,师姐你这样试与不试又有什么区别?”
桑红叶一直都知道自己师弟醉心于武艺,在杀.人一事上没有什么态度,在他看来这就是执行任务,就和厨师做菜,屠夫宰牛,刽子手砍头一样,只是一种职业。
他这样的想法,其实单单在做杀手来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还挺省心的,杀手总不需要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八荣八耻三观正。
可是桑红叶却不想他这样。
说来也搞笑,她一个杀手,竟然并不想让自己同为杀手的师弟将这个职业看得太过理所当然。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桑红叶想把揽月门从杀手组织渐渐变成一个没有“杀手”的组织。
接镖也好,经商也好,贩卖情报也好,在未来,她想慢慢洗去揽月门“杀手组织”的标签。
“师弟,要知道,江湖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而杀手,恰恰是所有人最为忌惮的身份,他们手上有着一切见不得光的任务,就像是只能栖息于黑夜之中的蝙蝠,见不得光。
倘若神农谷在江湖上盛名昭彰,那揽月门就是臭名昭著。
“咱们一旦暴露出杀手的身份之后,就算对方不是咱们的目标,还有有几个人会像阿锦和白公子一样?总归阿锦眼光不错。”
听自家师姐说这话,桑扶隐切了一声,不知是对前一句嗤之以鼻,还是对后一句不屑一顾。
看桑扶隐还是一脸不明所以,不以为然的样子,桑红叶暗暗叹了口气。
年纪大了以后,总不愿再过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更不希望自己的师弟余生都过着这样的日子,虽然看样子本人似乎对于过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意见。
“阿隐你知道我当初差点被逐出师门,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对于江湖人来说,哪怕是桑红叶这样的“杀手”,逐出师门,一是也可以说是很严重了。
这个话题让桑扶隐脸色一变。
“这我自然知晓,可当年师姐只不过是受人蒙骗而已。”
桑扶隐虽然当时年纪小,可至今还记得门内闹的沸沸扬扬的私.奔一事。
桑红叶摇了摇头,“你这话有失偏颇,不过也不能怪你,毕竟时间太久远了,就连我自己也忘记当初事情的很多细节了。”
虽然当初闹得轰轰烈烈。
她是喜欢上了一个身上有着浩然正气的剑客,只不过那份感情里的人不对,时机也不对罢了。
现在想来,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执拗的以一种错误的方法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只能解释说年少轻狂吧。
桑红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干.杀.手太难了,又不是以前混不下去的那种时候,她想转业。
如果能踏上一条相对好走的路,那谁又愿意一根独木桥走到黑呢?
差不多就跟黑.道势力做大了之后,想要把所有产业都洗白转为明面那样。
只是这件事不是说做成就能做成的,得徐徐图之,最好交到师弟桑扶隐手上之后,揽月门不再是现在这副样子。
桑红叶这个想法可以说是很离经叛道了。
很多事桑扶隐只是懒得去搭理,可现在桑红叶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结合她即任以来所做的事,桑扶隐猜个大概。
于是,这位都邑好师弟便表示师姐你愿意干啥就干啥,一副一点儿也不介意家里财产被败光的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形象,可谓是千依百顺。
也不枉桑红叶的用心良苦。
不过桑扶隐还没忘了自家师姐所说的“所图有二”。
“就当是卖个好啊,咱们是杀.手,这样说虽然有些对不起阿锦,可杀.手出现在哪个地方,难道就真的只是去走亲访友游山玩水吗?”
桑红叶挑了挑眉。
桑扶隐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原来不是吗?”
他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次来京城还真的是有正事要办,和他们职业有关的“正事”。
揽月门这个杀手组织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是仅仅接受江湖上的一些委托了。
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因为京城有大官想要同他们当面做一笔交易。
除了白无泽那样身份特殊的人,一般来说江湖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
朝廷的大官看不上江湖草莽的打打杀杀,江湖人我看不惯朝廷大官的尸位素餐。
当然这只能说是个刻板印象,肯定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虽然那位朝廷官员自己肯定不会出面,但想也是,朝廷官员的委托,又怎么可能是雇杀手去暗杀某个江湖门派里的人呢?
这一看就是个大麻烦啊。
揽月门其实有选择接或不接的权利,可偏偏对方不知道和揽月门的哪一任门主有些交情,拿了揽月门的特殊令牌,不容桑红叶拒绝。
这就很尴尬了。
再者,以桑红叶的洞察力来看,朝廷似乎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某种清洗。
虽然与江湖人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再牛逼的江湖门派也是“民”,说白了,“民”就是与国家息息相关,不可能超然于国家之外,同国家作对。
当然,事情肯定没那么严重,可也不耽误桑红叶不想接着烫手山芋的心。
这位英姿飒爽的女杀.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酒,咋舌,“难,太难了,所以你师姐我这就忙不迭的跑来甩锅了。”
由此可见,花重锦的某些地方确实像了这位没少教导她的女杀.手。
桑扶隐:“……”
自家师姐分外眼熟的无赖模样让他忍不住扶额。
“那要是花重锦没带白无泽来呢?又或者想要委托咱们的就是这群人呢?”
桑红叶:“那有何难?直接而又委婉的拜托小阿锦带话就是了,皇室自己手里肯定有杀手暗卫,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雇佣咱们,还这么千里迢迢的,拿着令牌‘挟恩图报’,神神秘秘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桑扶隐想说的是,好人不好人的,别的不提,单单是想雇佣杀.手就知道对方绝对和“好人”这个词挂不上钩。
而且师姐,他们自己都不是好人好伐?
桑红叶对于自家师弟那幅头痛的样子视而不见。
桌上还有一些残羹冷炙,她觉得那八宝鸭确实不错,便拿了张春饼,裹了葱丝鸭肉,蘸了酱,给自己卷了一个精致的小饼饼。
“希望那位白公子动作能快一点。”最好能赶在麻烦的雇主找上他们之前,就替他们解决了麻烦的雇主,帮人帮己嘛。
干杀.手干成这样,除了桑红叶也没谁了。
这波骚操作也是很可以了,而且这么熟练,当然是个惯犯,在她还没当上揽月门门主的时候,她就已经很优秀了——
大概是好多年前的事,主人公简称为雇主甲、雇主乙、以及揽月门的杀手。
雇主甲雇佣了揽月门的杀手,雇主乙也雇佣了揽月门的杀.手。
巧的是,这两位雇主几乎同时下了委托,这就让没能及时互通消息的杀.手们拒绝其中一份委托,并且因为某些特殊需要,让杀.手们在同一天动手。
作为杀手应该保护自己的雇主,这是业内道德(……),可现在揽月门却好巧不巧接了这么一份委托,退又没办法退,总不可能任务还没进行,自己人就先砍自己人一波吧。
当时负责接委托的线人差点儿因此被自己的同事给砍死。
可这样令人为难的事情,让桑红叶一看,她直接说,这简直太简单了好吧,这两个委托人到时候不是会因为某场聚会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吗,师兄师弟们直接分成两拨人动手就是了,就看谁先成功了。
肯定不可能自己人先砍自己人呐。
死掉一个雇主之后,另一方则直接停手。
死的是甲,那乙的委托就完成了,如果死的乙,那甲的委托就完了。
杀手穿的都一个样,那些有自己标识的杀手才是傻子呢,到时候谁也不知道雇主甲乙都雇佣的是揽月门啊。
虽然委托金挣不了两份,但可以挣1.5份啊(0.5的那份是定金),总比自己人砍自己人,最后鸡飞蛋打来的好吧。
虽然这个主意比当杀.手还要心黑手辣,可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被执行任务的杀.手们全员通过了,并且最后还真的成功的挣到了1.5份委托金,也是很可以了。
桑红叶,杀.手界一颗冉冉升起的黑芯明星。
回忆起了自家师姐辉煌的过往,桑扶隐这个师姐控无话可说,并且表示想给自家师姐点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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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桑红叶这么一搅和,白无泽肯定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有所打算,差不多也猜到了。
狗急跳墙从江湖上雇佣杀.手的人到底是谁,也就是那么几个人罢了。
“阿锦,我今晚就不在郡主府陪你了。”
马车停到郡主府门口之后,白无泽如此说道。
花重锦想说的是,能不能不要说这种有歧义的话???
内心虽然如此os,可是她也明白,白无泽说这话根本没这种意思。
她摆了摆手,“我无妨,你去忙你的吧。”
总归也没有让他一直待在郡主府的道理。
虽然人在这儿陪着他也挺好的,可是被迫忌口好多天的花重锦觉得,人不在郡主府的话,她的乐子好像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