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洞中空间狭小,阳景琮与修月根本无从可逃,那两个朱国士兵根本不用什么力气就把长剑搁在了阳景琮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冰匠肩上。
“公主,你跟我走,我可以放过这个阳先生。”
“你真卑鄙。”阳景琮后悔刚才救他了。
突然山洞外轰隆一片,随后一个响雷炸在云层之中。
叶著看了眼天象,走过去夺过士兵的刀亲自押在阳景琮颈边。
“是你的邪术是么?”叶著又对修月说道,“修月,就是这个人引来的降雪,让朱国在决战中一败涂地,让你国破家亡,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不是!”修月喊道
“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连国仇家恨都不在乎!”
“你放开他!”
山崖之外电闪雷鸣,狂风席卷,山体轰隆,叶著死死握着那柄刀刃,生怕阳景琮逃脱。雪山一阵摇晃后突然回归平静,连雷鸣声也都消失了。
“景琮!”
修月站稳后,看见阳景琮颈边汩汩流淌出的鲜红,他眼中有错愕,但与修月对望时仍然下意识的露出安抚她的微笑,想要说让她别哭,却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口中呛出鲜血。
叶著失手才把刀刃抹在了阳景琮的脖子上,他颤抖着丢下刀,只觉通体冰凉,像是他的血液也不受控制的破体而出,他另一只手也撤开的同时,阳景琮的身子也失去支撑,向悬崖跌去。
修月推开士兵冲向崖边想要抓住阳景琮,却连他的手指都没有碰到,她看见那红色毒药一般刺痛她的双目,没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又是寂静,像那天阳景琮落入冰窟时的寂静,寂静到修月以为整个世间都已经被摧毁了,只有她遗世而独立在这荒渺绝境。
修月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头沉重的撞在布着冰雪的岩石上。
叶著虽也被眼前的变故震惊,但他仍然不忘要立刻带着修月离开。
这片空地上还残存着阳景琮的鲜血,忽而两位真神显圣,自是南天火神烟槐和朱雀炎南煊,烟槐算出大事不好后他们立刻来到凡间,炎南煊不明白烟槐为什么这样如临大敌。
“坏了坏了。”
“怎么了师父?”
“阳景琮死了,凡躯灭亡,所盛的真神就会脱离凡尘而归位。”
“对啊,我知道啊,这不是好事么?”
烟槐脸色苍白的看着炎南煊。
“那么你现在有感觉到水神的神力么?”
炎南煊潜心的感受了一阵没有感受到,似乎不相信的又继续用神力探寻。
“水神消失了?”炎南煊仅仅说出这句话都觉得毛骨悚然。
水神淮商本该在凡人阳景琮死亡后归位,不仅迟迟未归,还找寻不到踪迹了。这对于神界来说意味着五行神的缺失,对于天地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
五行神相生相克,一方缺失五行皆震,想必其他几神已经感受到,火神却总觉得事有蹊跷,总归是在凡间出的事,她便还是留在这里寻觅水神踪迹。
修月身心俱伤,她在梦境中沉沦,梦中四季不明,冷暖交织,若真若幻,她一开始见到一弯泉水,等到触碰的时候变成了冰雪,有人声在叫谁的名字,檀东檐,檀东檐……她没办法醒过来,像是被什么纠缠住,她往前走看见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芽黄君袍,衣领上的纹样繁复细致,似龙鳞形状,她的长相和修月似照镜,只是额头上有一对晶莹剔透的龙角,整个人散发着庄严的神性。
“修月,这一世你过的开心么?”
修月奔到她面前,抓着她宽大华丽的袖子,眼睛酸痛却不肯落泪。
“你是谁?”
“看不出来我们长一样啊?我是神,你是我的凡间化身,能理解么?”檀东檐抚上修月的手安抚她,她眼中含笑,似早就扫除了前生阴霾,真似无欲无求的逍遥神仙一位。
“你是神仙,能救救我丈夫么?他受了伤,还掉落山崖了!”
“你丈夫是谁啊?我不认得,我现在出现在这代表我们要回神界了,等一会你就会,噢不,我就会忘却凡尘往事。”
“我得救他,我哪也不去。”修月红着眼睛。
“不是你去不去的问题,你懂么?你一会回回到我身体里,你就……你就和我融合了,凡间的事情都是过眼云烟而已。”
“过不了!”
修月不愿,但时机已到,她渐渐如同掌沙一般融化,是什么发着幽光的星子飞入檀东檐的身体里,修补着她因大战残损的神魄,可是修月化身的星子带着她不愿散去的记忆飞入檀东檐的脑中。
那阳景琮的脸出现在檀东檐的面前的一瞬间勾联起她在神界的记忆,战死前是他来找她,到了凡间也是他来找她,他怎么就这么不肯放手,怎么到哪里都能被他找到。檀东檐看见他在冰室中专注为她做甜汤,冰湖上他被酣春花照亮的容颜,烟火气息中他笨拙的任她差遣。
冰天雪地的营帐中乍现金光,青龙神看着榻上了无生息的修月,也注意到身后的两道远道而来的神迹。
“你说这凡间虽是三界中最弱小生灵的栖息地,怎么就有这再塑新神的本事呢?”火神烟槐走到檀东檐身边。
“烟槐姐姐,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烟槐还没来得及说话,炎南煊就凑过来说。
“你还不知道吧,水神丢了。”
“你怎么看着很兴奋的样子?”檀东檐挑着眉看着炎南煊。
烟槐一脸无语的挥开炎南煊。
“淮商确实找不到了,不过我觉得在哪丢的就在哪找。”烟槐分析道。
“丢哪了?”檀东檐并不觉得很严重,因为淮商从神力到脑力应该都是无神可以匹敌的。
“就在这凡间。”炎南煊笃定的说。
檀东檐的眼神好像在说这不是废话么。
凡间被金乌神照亮,三神也讨论出了结果,檀东檐还是以修月的身份往前走,除了寻找淮商,她还想探探这叶著的虚实,她不相信这是她师父的手笔。
国师叶著端着热粥到公主营帐,本以为仍然只能看见奄奄一息躺在榻上的修月,就算醒来也是满含怨怼的瞪着他,可是当他撩开帐帘,却是看见修月端坐在妆台之前,对着妆奁梳头发。
“公主殿下。”叶著眼光明亮走上前,侍婢回禀说公主大好的声音显得多余。
檀东檐回眸浅浅一笑。
“师父,早啊。”
叶著跟桓渊真的一模一样,连身上的气度都不差分毫,跟修月记忆中那拔刀反水的血腥之人联系不上一点。
“身体当真好了?”
“是啊,感觉卸下包袱,轻松了许多。我想过了,我作为公主是该为了复国不顾己身的,以前是我不懂事。“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檀东檐忍不住冷笑一声,实在不想跟这个顶着桓渊的脸的凡人虚与委蛇下去,便说自己要休息了。
阿檐绕着头发回顾着修月这短暂的一生,其实她本不该这么快就完成修复神魄的使命的,只是淮商属水,水生木,不断的滋润供养着她,这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他们真正成为夫妻的那一夜,那回忆如切身之感,让檀东檐脸上火烧一般。
在修月的记忆中她眼睁睁看着阳景琮血溅雪山,她因为知道淮商不死才没有太多悲伤,她不曾知道她在神界身后事是如何被他料理的,自然不信淮商也会受伤。
“淮商,你在哪呢?”檀东檐敲着镜子的边,一下又一下,那个总是无处不在的淮商,她不信他不出现。
檀东檐跟着他们到了魏国,她倒要看看这亡国之君能怎么靠一女子翻身。
魏国倒像是东疆一样的如春之季,道旁边的大盏玉兰葱郁至极,空气中都是被阳光晒出的草本馥郁,像极了檀东檐记忆中的童年。
魏国的使臣恭敬非常,君主早已安排好了迎接公主的阵仗,檀东檐坐在矫上,只想看那魏国皇帝是否是刻板印象中的凡间君主那样大腹便便脑满肥肠,遥遥一看只见高座上的君王身量修长,以面具覆盖眉眼看不清长相。
难道是长相丑陋所以以具覆面?
两国的君主似乎达成了友好的协商,而檀东檐被一乘轿抬入了魏国的后宫,像是水滴汇入河流一样无声无息,奇怪的是叶著一直跟着她进入后宫,明明是异国外臣。
长街之上,檀东檐直接想问个清楚。
“师父,为何你也可随意进入魏国后宫?”檀东檐玉手掀开一角纱帘,“还是说,你本就是魏国的棋子,若我没记错,国师入朝乃是朱国昌盛时,六国盛会之后。”
“若朱国的储君是公主,恐怕魏国国君遣我前去也无用了。”叶著心中不由赞叹修月的聪颖。
“好深的布局,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本是家师欠朱国上任国主的人情,由我来还,如今已经还完,之后的事我自有安排,说过不会用你交换便一定是真的。”叶著一派清风朗月模样,若是檀东檐没有看见修月的记忆,一定不相信雪山上发生的那些是眼前人做的。
“国师言过其实了。”檀东檐忍不住嘲讽道,她越来越不受这张脸的影响,鄙夷起了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