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景琮从怀里掏出那柄匕首递到修月面前。
“喜欢么?”
修月欣喜的拿起来细细观赏,匕首出鞘,那透明的刃身看上去脆弱实则致命。修月不言语,只是指尖轻轻拂过匕首冰凉的刀身,脸上的浅笑像桂花汤圆一样甜。
下午果然有人送来一组红木江河纹衣柜。
冰刻节那天,街上相当热闹,到处有小摊卖些冰刻的小玩意,也有些慕名而来的异国人士,穿着独特但也华丽应景,华灯初上,到处是祥和繁华。
那新开的酒楼的位置在沁夜河边,河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有人在上冰嬉,酒楼的另一面就是热闹的街市,阳景琮拉着修月的手上楼,选了极佳位置的雅间。
修月一直望着冰嬉的人们,大家穿着冰刀在河面上旋转,有许多滑倒的,但是人人皆欢笑。
“她们手上拿的灯笼好特别,是冰做的么?”修月指着窗外人们手上拿的灯。
“是啊。”阳景琮点点头。
“怎么这个冰也不会化?是找你批量定制的么?”
“那得是多大一笔订单啊。”
二人相视笑起来。
“想要么?买来研究研究?”阳景琮也来了兴致。
“好啊,我还想吃冰金桃,一同买来吧。”修月刚才都没好意思说,眼看阳景琮要下楼才说出来。
阳景琮乐意的下去买了。
菜开始走,好多都是修月爱吃的家乡菜,一道羊梅止渴摆到她面前勾起了她在朱国的回忆,出神到都没有感觉到那上菜的人没有离去。
“修月,你受苦了。”
就在修月回忆着过往的时候,有道熟悉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
修月抬头,望见那副温柔慈悲的面孔,她并没有太多的波动,但是心早就被拽回了在朱国的时候,这个人如何对她悉心教导的那些岁月。
“太傅大人,怎么是你?”
“柜中留的字条是我的笔迹,难道你不识得了?”
修月只是没想到真的是太傅出现在她面前。太傅叶著乃方外人士,年岁不大就已位至太傅,教导太子公主,在修月去学堂的第一天就是叶著温柔授业,他陪伴她成长,看着她成为此一番端庄模样。
叶著虽为太傅,但太子登基后便多翻云游,新国主想要将叶著长久的留在红尘当中,于是定下太傅与修月的婚约。
“只是没想到会是太傅亲自前来。”
“时间紧迫,我是来带你走的,国主已被救出,就等我将你带回一同离开这里。此前是因为我不在,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复国指日可待。”叶著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计划概括出来,言语之间也都是急迫,甚至一向清冷的他都直接握住了修月的手腕。
听到这些话的修月甩开了叶著的手腕。
“怎么了,修月,你不想回家么?”
“家?朱国的国土已经属于姜国,回哪里呢?”
“我已争取到魏国国主的支持,不然也不会贸然来接你们。”
此时雅间外面的脚步声传来,修月一听就知道是谁。
“景琮回来了,你先走吧,这一切太突然了。”
叶著其实也想到这次可能没那么顺利,但是他还是低声和修月叮嘱。
“小心阳景琮,朱国国破就是因为阳景琮的邪术。”
阳景琮开门,迎面小厮和他擦肩而过,那人身上有一种草木味道非常清新,扫在阳景琮的衣袖上转瞬即逝。
阳景琮进门时看见修月的神情不对劲,虽然是很细小的变化但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回来了?”
“先吃金桃吧,开胃的。”
修月吃着裹着冰糖的金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由得反复推敲叶著走前跟她说的话。
“怎么了?还没吃就困了?”阳景琮握了握修月的手打趣着她。
修月看着阳景琮,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也想之后再打听,可是她又能问谁呢?
“你……”
“怎么了?”
“没什么,吃饭吧。”
修月这样吞吞吐吐更让阳景琮怀疑刚才出去的小厮的身份。
“这么久了,难道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我么?”阳景琮今天比往日还要温柔,不知是否因为节日的关系,在温馨的大氛围中,任何人都很容易被感染。
修月望着阳景琮的目光,那样平铺直叙,看着很真诚。可王兄也曾这样言辞恳切与她相谈,说她是最重要的妹妹,却在姜国军队直破王宫的时候拉她在前挡刀,这世间的情有时候难说的很。
“你……研究那个冰灯了么?为什么不会化啊?”修月还是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阳景琮没能等到修月的信任,还是有些失落。
“还是会化,只是很慢,里面不燃灯,而是鬼族的一种花充当灯芯。”
信任是最艰难的事情,这个阳景琮可以理解,可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这饭吃得不咸不淡,两个人来时的好心情好像都不复了,但是离开酒楼的时候,阳景琮还是轻轻牵起修月的手。
他们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冰面上冰嬉的人还是那样其乐融融。
“想去玩么?我教你。”
修月看阳景琮这样有兴致决定先不想别的了。
阳景琮高估了自己,对于冰嬉他只停留在纸上谈兵的水平,冰刀刚一接触到冰面他就往后仰去,还好及时被修月扶住,不过慢悠悠的还是可以在冰面上滑行的。而修月却平衡力极好,在掌握要领之后已经可以微微翩然滑行了。
“冰嬉果然有意思,比骑马快,又不费力。”
少女的绝美面容在旁边华灯的照耀下明亮温暖,像是斗篷边上出的极好的貂毛,柔软轻盈,看得人心痒痒,又忍不住想要去抚摸。
“我们看谁先到那好不好!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件事。”阳景琮终于追上修月,看她玩在兴头上,忍不住要挑战她。
“好啊!”
结果不出意外当然是修月赢了,她拼了命的滑,冲到终点的时候她大口喘气,爽然而笑,那样子比天上的星河还要璀璨。
“我赢了!”
“你赢了你赢了,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阳景琮干脆坐在冰面上喘气,望着修月,想看看她想要什么。
修月平复了呼吸之后仍然背对着阳景琮,她想诈一诈他,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答案。修月收敛起笑容,低头沉下了声音。
“我想要你把朱国还给我。”
修月的话让阳景琮的心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的思维本来应该想的是为什么修月会这么反常,她刚才见到的人是不是朱国来的,可是他听到修月带着委屈的落寞的低语,忽然什么都忘了想,他从冰面上站起来却不敢站到修月面前。
“我……”可是他能说些什么。
“我记得姜国一举攻破王城的那天下雪了,姜国连在冬日都很少降雪,却在本该盛夏炎炎的时候下了那一场大雪。我原本以为那是天象,是朱国命数该绝,直到我见到一个可以引来雷电的人,甚至他也可以让冰不融化。”
阳景琮想要辩解,可是修月说的都是事实。
“修月,我没有,我只是一个手艺人……”
听到这句手艺人,修月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阳景琮还以为她哭了,更加慌张起来。
“你别哭,修月,我尽力补偿,拿我这条命,或者别的任何东西。”
其实修月早就接受了国破的事实,她也明白朱国灭亡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算叶著让她小心阳景琮,可是她来到这里后,阳景琮是真诚的对她的,这些她都能感觉得到。
阳景琮却慌了手脚,他想走到修月面前跟她解释,可是他忘了这是在冰面上,他可以控制冰,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的向前滑倒,一同带倒了毫无防备的修月,那冰比地面还要坚硬冰冷,修月却摔进了阳景琮温暖柔软的怀抱。
修月急忙要爬起来,但是被阳景琮按在怀里。
“先别动,冰碎了。”
冰碎裂的声音很轻,阳景琮环着修月的腰,两个人紧紧贴着,他的声息游离在修月额头上,她听得出他的紧张。
阳景琮看见冰裂纹正蔓延在修月身后,他凝神想要阻止冰面的碎裂,可是冰下的河流并没有休眠,仍然暗流涌动,裂纹仍然在扩大。
“我们慢慢往那里挪。”阳景琮轻声说道,一边费了极大的精神凝聚碎冰的他鼻腔里流出血来。
“你流血了!”修月惊呼起来。
“嘘,别怕别怕,我没事。”阳景琮拍拍修月的脑袋。
阳景琮抱着修月往冰没有碎的地方挪,一边还要和她说话让她别那么怕。
“是我摔得不好,是我太重了把冰砸碎了。”
“你别说话了,这血怎么止不住啊!”修月声音中带着哭腔。
“对不起,我给了国师一尊无相神,让他必要时可扭转战局,可我没想到会害你受苦。”
“我知道,我明白,我没有怪你。”
“原来是故意吓我的。”阳景琮见修月的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他也有点撑不住,他看修月的眼神仍然似月光明亮温柔,忽然凑近她的额头柔柔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也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