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五百多条人命换来的真相。”
艾莲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煤油灯的燃烧声盖过。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那个银色的十字架吊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圣母修道院曾经收纳超过五百人的感染者。”她顿了顿，“可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两个。”
此时此刻，宋卉宜注意到艾莲娜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当时我们试遍了所有的抗生素……连兽用的都不放过……直到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说想在死之前吃点大蒜……”艾莲娜突然发出一声哽咽的轻笑。
“虽然当时那个老人也没救活，但很明显，吃过大蒜的他，比其他人存活了更长的时间。”
“所以我们开始用大蒜做试验，逐渐发现这种植物确实可以驱逐这种怪病……”
“驱逐？”宋卉宜打断艾莲娜的话，不解道，“什么意思？不是治愈吗？”
艾莲娜沉默低下头，银质十字架在她颈间微微晃动：“等会儿你们亲眼看到就明白了。”
这边，张皓已经将蒸馏装置在桌上摆开。
“这些够用吗？”张皓询问艾莲娜，这些装置是之前李娆萃取蒸馏水的工具。
“够用了，不过大蒜可能真不够。”
十分钟前，艾莲娜去了一趟船舱，观察过所有人的情况，虽然比她预期要好一些，可毕竟耽搁的时间有些长，再加上之前她刻意算计他们，导致几个重症需要更多的大蒜。
“那我再去找找！”张皓当即准备再出去一趟，即便康宁镇没有大蒜，那比邻的圣康庇护所也一定有。
可他刚转身，艾莲娜便轻嗤一声，双臂抱胸，斜睨着他道：“怎么，张队长难道会放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船上？”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万一我又‘不小心’做点什么，你可就后悔莫及了。”
张皓脚步一顿，眉头微皱。
他确实有所顾虑，艾莲娜这个女人行事诡谲，虽然现在勉强合作，但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突然翻脸。相比之下，带着她反而更稳妥些。
“行，你要跟就跟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艾莲娜满意地扬了扬眉，转身走向小依和宋卉宜，迅速指导她们如何萃取大蒜的浓缩液。
一旁的宋卉宜则抿着唇，目光复杂地看了艾莲娜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很快，张皓和艾莲娜登上热气球，引擎轰鸣声中，他们再次升空，朝着康宁镇的方向飞去。
夜风凛冽，艾莲娜站在吊篮边缘，长发被吹得凌乱飞舞，她眯着眼望向远处昏暗的镇子，低声笑道：“希望这次，我们能找到足够的大蒜……不然，你的同伴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张皓没有接话，只是握紧了操纵杆，目光沉沉地望向远方。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说道：“要不直接去圣康庇护所吧？那边的大蒜到处都是，没必要浪费……”
“不行！”艾莲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必须先去康宁镇。”
张皓侧头瞥了她一眼，眉头微皱：“为什么？现在时间紧迫，而且康宁镇不一定有大蒜。”
艾莲娜转过身，夜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锐利的眼睛。她直视着张皓，神色带着一抹复杂：
“还记得燃料的事吗？”
张皓一怔，随即恍然。他这才想起当初之所以同意带艾莲娜离开圣康庇护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承诺能解决燃料短缺的问题。
不过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令他都忽略了。
“你的意思是说，燃料在康宁镇？”
艾莲娜点点头，目光转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镇子轮廓：“第一天到康宁镇时，我就发现了燃料储备。”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现在正好一举两得。既能补充燃料，又能顺路找找大蒜。”
……
半个小时以后，热气球稳稳停在了当初那所医院楼顶。
夜风卷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艾莲娜从吊篮跳下，鞋底重重踏在开裂的水泥地面上。她缓缓环顾四周，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
就是在这里，从这栋医院开始。
那些男人的笑声至今仍在她耳边回荡，那些混杂着酒精与汗臭的喘息声，以及无数双手撕开她的衣服，那些黏腻的喷在脸上……
“别怕美人，很快就不疼了。”
“把她的嘴堵上。”
“这……真嫩啊……”
“艾莲娜？”张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闻言，艾莲娜猛地转身，看清来人时，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张皓认真打量了几眼，确定对方没事之后，这才带上枪朝着下水道走去。
十分钟，两人从镇中心的下水道井盖钻出。
此时此刻的小镇，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前方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站立着植物人，他们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直在原地，皮肤上爬满了藤蔓状的青灰色纹路。
微风吹过，带起一缕缕淡绿色的烟雾，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荧光。
“比在空中看见的更多……”张皓压低声音，手指不自觉扣上了扳机。
艾莲娜走在前方带路，两个人一前一后靠着墙边行走，尽量绕着植物人。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来到了那栋名为“白楼”的房屋前。
看见这一幕，张皓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艾莲娜身上，这个女人就是在这里被人侮辱的，当时的画面他记忆犹新。
“要换条路吗？”张皓轻声问。
艾莲娜突然笑了，那笑声让张皓后背窜起一阵寒意，后颈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为什么要换！”她转过头，月光在她的眼睛里凝结成冰。
就在他们贴着墙根移动时，远处白楼的方向突然闪过一道橘红色的火光。那光芒转瞬即逝，却在这片死寂的绿色世界中显得格外刺眼。
“有人！”艾莲娜一把按住张皓的枪管，灰蓝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白楼里竟然还有人活着？”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轻脚步。
不过张皓从艾莲娜的眼神中看出，对方竟然显得非常兴奋，那是一种压抑的仇恨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狂喜！
张皓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等他阻止，艾莲娜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等等！”
张皓紧跟着冲进白楼，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霉味与血腥的气息。他的枪口在黑暗中快速扫动，却只听到艾莲娜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怎么……是她们？”艾莲娜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张皓这才发现房间里是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们瑟缩在大厅角落，脸上布满污渍，眼睛里却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艾莲娜神色复杂，她怎么都想不到，白楼里的这些女人竟然在这场厄难中活了下来。
“那些男人呢？”
女人们互相看了看，年纪最小的那个突然发出一声呜咽：“他们……他们都死了……”
这个时候，门口的张皓又忽然注意到，在墙角的位置竟然存在不少孢子，密密麻麻，数量非常多，且大部分都已经破碎。
很快，女人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她们的目光在艾莲娜和张皓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艾莲娜身上。
一个年长的女人向前迈了一步，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你们……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艾莲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托，她环视着这些曾经和她一样遭受苦难的女人，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重叠。
“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