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张皓猛地转头，以为老人即将苏醒。
可过了一会，对方只是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呢喃，偶尔眼皮颤动几下，却始终未睁开。
“张皓，他还能醒过来吗？”林冉儿强打着精神，几乎快要睡着了。
张皓摇摇头：“不清楚……看运气吧。”
闻言，林冉儿叹了口气，她起身从外面找来了一些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老人脸上和手上的污垢以及冰冷的汗渍。
老人的皮肤早就因松弛而缺乏弹性，触感冰凉，仿佛生命的热度正在不可逆转地流失。
在清洗的过程中，老人偶尔会因为触碰而发出痛苦的抽气声，但始终深陷在昏迷之中，无法真正醒来。
做完这一切，林冉儿也坚持不住，抱着张皓的一条胳膊，意识很快陷入黑暗中。
外界，肆虐的风暴依旧席卷着济州岛。
……
第二天清晨，微弱的天光透过隔间高处一扇积满灰尘的气窗渗入，给昏暗的空间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
某一刻，张皓被一阵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刮擦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床上的老人。
这一看，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老人已经醒了。
他正在用指甲摩擦着床沿，似乎想试图爬起来。
不过张皓很快发现，老人的身体异常僵硬，像一根被冻硬了的木头，根本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
每一次试图用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支撑起身体，都只是徒劳地让指甲在床沿上留下更深的刮痕，反而加剧了他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别动，我帮你。”
张皓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低声说着，走上前去，伸手准备托住老人的后背和肩膀，想将他扶起来。
可谁曾想，对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充满了抗拒与厌恶，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唯一能动的右手胡乱地挥舞着，想要推开张皓，但那力道微弱得可怜。
张皓愣了一下，停住动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帮你。”
或许是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又或许是那相对温和的语气起了作用，老人眼中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迷茫和困惑。
“他……醒了？”林冉儿摸索着站起身。
“嗯。”
张皓简短地回应，注意力仍集中在老人身上，老人的情绪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而沙哑的英文单词
“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好人！”林冉儿眨了眨眼睛。
咳咳。
张皓干咳了几声，示意她将昨晚的经过简单叙述一下。
林冉儿的脸微微泛红，她深吸一口气，用还算流利的英语，尽量清晰而缓慢地开始解释。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人浑浊的眼睛开始聚焦，试图跟上林冉儿的话语。
他听得有些吃力，但似乎理解了大部分内容。
张皓也在一旁安静看着，他现在确定，老人是突发脑梗，左侧身体瘫痪。
但令他稍感意外和庆幸的是，老人的语言中枢似乎受损不算特别严重，虽然说话费力，但表达和理解能力还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沟通是可能的。
然而，这“万幸”背后也是更残酷的现实：
一个独居老人，在风暴隔绝的孤岛上，突发严重中风，瘫痪在床……即使他们暂时救了他，后续的生存和护理也面临着巨大的困难。
张皓和林冉儿不是圣人，更何况他们还需要去寻找同伴。
这边，在听完解释后，老人同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壁炉旁，壶中的水渐渐升温，冒出缕缕白气，继而水声变得更加清晰沸腾。
老人紧绷而僵硬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带我出去。”
张皓和林冉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疑惑。
不过，面对一个瘫痪的老人，张皓还是点了点头，抱着他径直来到门口的实验室。
相比隔间，这里的温度无疑更寒冷。
“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老人突然指着桌子上的各种仪器。
张皓摇头：“不知道。”
从昨晚进入这里，他便发现桌子上摆放的仪器很奇怪，不似容器，也没有各种玻璃瓶罐。
不过窗户附近有一个看似非常高级的望远镜，占据了很大空间。
很快，林冉儿拖来一条凳子，方便老人坐着休息。
“今天温度多少？”老人又突然问道。
张皓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温度计，脱口而出：“室内0度。”
“室外呢？”
说着，老人用右手勉强指了指窗前。
林冉儿走过去，发现窗外也有一个奇怪的仪器，上面的数字显示外界的气温只有－30度。
“30……”老人喃喃自语，又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年轻人，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米兰科维奇循环。”
嗯？
起初，张皓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老人又重复了一次。
“这……是什么意思？”张皓不太明白，林冉儿也糊里糊涂。
“你们觉得，是什么在影响地球的气候？”老人面无表情再次问道。
这一次，张皓想了想：“太阳？绿植？还有海洋？”
“都对，但也不尽然。”老人继续解释道，“都知道冰河时期吧？”
“知道。”
“嘿嘿。”老人的嘴角扯过一丝冷笑，“土星和木星，通过引力扰动，缓慢地改变着地球的轨道和自转姿态。这种变化就被称为米兰科维奇循环。”
一旁的两个人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所知的冰河时期，就与这种循环有关系。”
这一刻，张皓抬头看着外面的暴风雪，心头一动，急忙让林冉儿翻译他的话。
“您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经历的暴风雪，就是冰河时期的开始？”
却见老人摇头：“米兰科维奇循环的周期是数万年的，按照之前的轨道参数预测，下一个冰期最少应该数万年后才会到来。”
“可现在……”
老人的目光盯着窗外，原本浑浊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丝光亮。
“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木星和土星的轨道竟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直接影响到了地球的轨道和自转，导致数万年后才会出现的周期提前了！”
一场本应该跨越数万年的循环，竟然在这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上演。
听到这里，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渐渐明白，造成这场暴风雪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土星和木星！
不过，张皓还是感觉荒诞。
“你怎么就能肯定，是土星和木星的原因？”
“我是气象学教授。”老人撇了张皓一眼，“暴风雪开始之前，我就发现了端倪，不过那时已经太迟了。”
“而且，也没人愿意听我的意见。”
“难道就没有其他情况引起这场暴风雪吗？”张皓也不太愿意相信老人说的话，毕竟那土星木星距离他们实在过于遥远，难以理解对方的变化竟然能够带给地球那么大的影响。
“或许有吧……”老人看着窗户，目光突然变得飘忽起来，“毕竟引力和轨道的变化，并不会引起那些生物感染可怕的病毒……”
很显然，老人也清楚如今济州岛上发生的情况。
“这场暴风雪，真要下一年吗？”张皓忍不住问道。
老人看着他：“你是觉得下一年的暴雪，时间太长了？”
“嗯。”张皓点点头。
“嘿嘿。”老人突然笑起来，“这恐怕只是开始……”
闻言，张皓的内心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