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日头毒辣,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遮阳棚下蔽日遮阳,休养生息,闲散的午后,一壶清茶,几个八卦,便是他们的消遣。
“这都多少天了,都没个完了。”三两个午休的工人聚在一起聊着,看着偶尔过路的官兵匆匆而过,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人没抓到也没办法,”身旁的人低声劝道,“行了,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小心惹祸上身。”
“说起来也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为民做主,不畏权贵的谢大人,怎么就忽然弑君叛国呢,如今还叛逃在外,至今生死不明, 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跟中邪似的?”几个人不敢太过张扬,只能凑在一起低声的谈论着。
“哎,谁能想到呢,指不定啊,那谢大人就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就为了排除威胁才将那些官员一一剿灭,否则你说啊,这当官的哪有不贪不坏的,怎就单单除掉那几个?”
“就是,哎,听说那太子爷至今都还在昏迷,看起来伤的不轻,不过也算是命大的,险险的捡回一条命。”
“当官的事咱们老百姓谁说的准呢,还就裹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行了行了,都少说点把,小心被人听了去。这不是咱们改管的。”
谈论声戛然而止,随后又开始扯东扯西的一些家长里短,邻里八卦,险险的将这些讨论给掩盖了过去。没多少人去探究他们所说的话题,也没人去在意。
谢义安蜷缩在角落里听着旁人讨论着自己,仿若听的是旁人的八卦趣事,与自己毫无关联,微微打个瞌睡,忽的听到旁边有小孩儿唱起莫名的童谣。
“夜长街,白雾重,金灯一亮忧愁空,夜间铺,药香浓,一药千金命抵命。”
一旁的谢义安听着小儿的童谣,终于舍得挣开双眼,伸手抬了抬盖住半张脸的帽檐,却又被强烈的日光刺的睁不开眼,只等稍微习惯之后才慢慢睁开眼,朝旁边玩闹的孩童看了一眼,随手招了个最近的小孩儿,喑哑着嗓子问道:“这童谣谁教你们的?”
“是一个老爷爷教的。”小孩奶声奶气的回答道。说完便又跑回到朋友那继续跟几个小朋友一起玩闹嬉戏,唱着那莫名的歌谣。
谢义安抬头看着几个孩子的方向,在他们身后的地方,一个缩在角落抽着烟枪的老者吐出两个白色的烟圈,似是而非的对着谢义安神秘一笑,谢义安猛地一惊,这个笑容他只见过几次,却记忆深刻,仿佛刻在灵魂深处一样的记忆,谢义安愣愣的就这么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死盯着那老者看,脚步虚浮无力,跌跌撞撞的朝他走去,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一样。
“给我药,给我药。”他嘴里念叨着,明明站都站不稳却还是拼命的朝那边跑去,这一刻他眼中仿若除了那坐在阴凉处乘凉的人周围再没有别的人。
药衍就这么靠在那一动不动的,周围弥漫着白色的烟雾挥之不散,也将他整个包裹其中,他抬头微笑着看着朝这边跑来的谢义安,“那你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谢义安一下子愣在那,却正好站在马路中央,药衍的声音不大,却传入他的耳中,让他原本急切的步伐一下子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是可以交换的?
他如今还有什么是可以拿来交换买药的么?如今的他,无权无势也身无分文,连最珍贵的感情都做出了交换,能交换的还有什么?
谢义安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他脑中开始快速的计算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拿来买药的,此时此刻,谢义安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物品,一个可以拿出来拆分交易的物品,失去感情,他连自我都不要了。
终于想好了拿什么交换的谢义安一抬头却只见半空还未飘散的白烟,而在那阴暗处的老者,已然不见的身影,谢义安呼吸一滞,连滚带爬的往前跑了两步,伸手想要抓住那即将飘散的白烟,就如同他心中那近在迟至的希望一般。
“走开走开,别挡路!”蛮横的士兵见有人拦在路中间,随手一推,“哪来的臭乞丐,这大热天的挡在路中间作甚?”
谢义安本就没站稳,这一推直接踉跄两下一个没站稳一下子倒在地上,眼睛还盯着方才药衍的位置。那些士兵也不管他,从旁绕过,中间一个稍稍年长一些的多看了两眼,只觉得有些眼熟。
“老马,一个臭乞丐,你看什么呢,赶紧走了,耽误了换岗上头又要唠叨了,”身旁一个同僚招呼了那士兵一声,抬手将他拉走。
“看着那乞丐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那年长些的士兵努力回忆着,但脚下步子也没停,直到走到城门口,看到挂在门墙上的告示,他猛然一惊,“是他!我就说怎的这么眼熟,竟然是他!”
“老马你说什么呢,你说谁啊?”旁边有人问到。
“那个乞丐,就是谢义安。”他指着通缉榜上的人着急的直拍大腿,“我就说怎的那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是他,绝对错不了。”
几人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老马你不会是是眼花了吧,怎可能是他呢。这满京城的都在通缉他,他怎会自投罗网还呆在这儿,只怕早已是逃到外地去了。”
“管他是不是,先抓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赶紧去,别让他跑了!”也有人附和着,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几个人迅速拿了兵器重新回到了那条街道上找寻那乞丐的身影。
谢义安也不是傻子,他见那年长些的士兵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他的熟悉,便知大事不妙,也没在原地多呆,爬起来便走了,那些士兵回来后四下问了路人,顺着谢义安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逃了一整天,他感觉已经很累了,脚底已经摸出了水泡,为了躲避那些士兵的围追堵截,他有些心力交瘁,很多时候甚至想就这么站出去把事情说清楚也好,但是谁又会听他的解释么?那些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恨不得他永坠地狱。
天色阴沉的很是厉害,仿佛虽是都要坠下来一样,比平日里更早的天黑,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看上去要下去了。
谢义安想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雨,他不喜欢雨天,尤其是这时候,水会将他身上的伪装全部冲掉,好在他在雨下下来之前便找到了一处店家的屋檐下,这儿很安静,似乎没什么人来的样子,谢义安靠着门前微微打了个盹,想趁着雨还没下休息一下再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无人的居所让他暂住一晚。
一个瞌睡仿若是过了许久,周围渐渐开始弥漫起白雾,携带着雨雾的湿润感紧贴皮肤,谢义安稍稍清醒了一下,见四周起了雾,估摸着雨快下来了,打了个哈欠便打算赶紧离去,却在踏出第一步之后,头顶照射下来一束金青色的光芒,让他停下脚步,谢义安猛地回头,解忧药铺四个大字横挂在店铺门上,带着古老神秘的气息。
谢义安擦了擦眼睛确认了好几遍才确保不是做梦,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了将门推开,
门内依旧是那样的景色,如一般药铺无二的装修,在柜台内看书的女子一身淡黄色的长衫白裙,双目白白纱遮挡,另一旁研药的青年冲他神秘一笑,放下手中的工作走上前来。
没等药衍开口,他便着急上前,“我要买药,可以让我结局现状的药,我要能帮我洗清冤屈,报仇雪恨的药。”谢义安三步并作两步的到达柜台前,伸手就要抓凌魑晚,被忽然袭上的药衍拦下,谢义安顿时一惊,忙后退两步,稳住身子,“什么都可以,我的寿命,我的健康,我所有能交换的,只要能用来买药的,都可以。”
凌魑晚放下手中的书,小小的白狼幼崽跳上柜台冲着谢义安龇牙咧嘴的怒吼两声,被凌魑晚一手抚摸嗯了下去。“无药可医。”
“不是你们说的什么药都有的么?为什么会无药可医?”谢义安一下子急了,刚想再次上前,见药衍还拦在那,脚步却不敢往前。
药衍礼貌的一笑,对着谢义安行了个礼,“客人不必如此动怒,老板说无药可医,意指您不必再用药,因为您原本买的药,与如今要买的药,并无二样,为报仇,为解决现状,为更高的仕途。解忧药铺,一药到底,药到病除。”
谢义安稍稍的冷静了下来,“你说我一开始买的药便能助我更高的仕途,可如今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连乞丐都不如。”
“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药衍微微颔首,轻声言道,“然,哪怕龙困浅滩,龙仍旧是龙,虎落平阳,虎也始终是虎,天道让其受尽磨难破茧重生,结局注定,天命注定,但过程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