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一般的话语给惊的立在那，一动不动，脸上挂着的泪珠缓缓落下，却顾不及擦去，似乎是想求证什么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还没变回去，还是男人没错，但是……他说他会照顾他，照顾这样的他，一辈子？为什么？
似乎是见柳余没有动静，于忠瀚率先行动了，他抬手将柳余拉过去，正面对着自己，见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忙伸手帮他擦去，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我这种人，没本事，也没什么能力，你如果不愿意也没什么，我们……还是朋友吧……”他不确定。
听到这话，柳余手忙脚乱的连连摇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事情……“于大哥你很好，只是，你想过么？我如今是男子，再也便不会女人了，你真的能明白么？旁人的眼光，世人的态度，我真的不想毁了你一辈子。”
这些问题，他自然是想过的，或许他天生的便是与众不同的，他自己认准的事情就不会在乎旁人如何看他，否则怎么会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成家，他自己的人生不应该为了别人的目光和看法而活，“早些便想好了，想了很久，但后来想想，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为何要为了旁人的眼光和看法而放弃？或许我天生便是这般的不同，所以喜欢的人和事情也是与众不同，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是你，与其他的任何都没有关系，不论你是男是女，是贫富是贵贱，何况，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管他们怎么看如何。”
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柳余抬头看着这个憨厚的汉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喜欢这个人，而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有些人，只一眼便认定了，有些事，也都在冥冥之中早已确认，他现在依然后悔，后悔自己大半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后悔自己为了别人的态度而改变了性别，更后悔，如今无法为爱的人诞下后嗣，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后悔归后悔，如今的他，却不想再因为这些小事而错过自己的人生，他也该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好好任性一次，未来他也不知道能是否顺利，但他起码不会再逃避，更不会将就。
他们走了，第二天便离开了，带走了满城的落寞和潇洒，坐上火车的那一刻，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以后的人生，他们也是这么相互依靠相互寄托了，这条路很难走，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会坚持下去，他们约定好了谁都不可以放弃，除非，他们都想放弃了。
临走前，柳余也偷偷都去看了一眼自己曾今那些家人，母亲在牢狱中过得生不如死，父亲为了这个家奔波劳碌，整个人仿若已经行将就木一般，脸上皱纹更多了，再也没有曾经的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他卑躬屈膝的对着旁人点头哈腰的，只为了有个糊口的营生，弟弟也还是那般老样子，腿瘸了也丝毫不妨碍他拄着拐杖瘸着腿到处惹是生非，给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不断增加负担，父亲不再如曾经那般纵着他，开始教育训斥，但最终也还是被早已张狂任性惯了的弟弟给镇压下来，小的时候不管，长大了，便管不了了。
对于这些，柳余没有做任何表示，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为了这个小儿子，他们夫妻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甚至不惜拿大儿子的命去换，从那一刻起，报应便下来了，他们注定要自己品尝这恶果，而那个弟弟，也被父母的溺爱毁去了自己的人生，只剩一副空壳。
他们就这么匆匆离去，出了于忠瀚去告知了一下自己的叔父以外，在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这座城市每天都会来很多人，也会走很多人，他们只是人流中其中，没有任何人会在意有这么两个人消失不见了，只不过可能在闲杂时，说一说那柳家的因果报应。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连绵了好些天不散去，洗刷着他们在这个城市最后的一点痕迹，水汽伴随着雾气，充斥在街道上，让本就人少的街道更加的清冷，外面的行人躲避着雨水匆匆而过，只剩下身着米色大衣的女子靠在门前若有所思，看着那天空不断落下的雨水，数着，算着，一只手递过来一杯清茶，她想都不想的便接了过来，茶水的热气一下子将这雨水的寒意驱散，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方才回过神的样子，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垂下眸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他们，会好的吧？”
“自然。”药衍笑着回应，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真的如此，“爱一个人，无关性别，仅仅因为是他而已，他们谁都没有错，”真正的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吧，仅仅因为是他而已，“老板，客人离店，因果不沾，还是莫要去多想了，他们都未来，能窥探，却不能定义。”
是啊，每一个人的未来，他们可以窥探，但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结果，而中间只要他们谁稍加变化，只要一个细节的变化，一个选择，这个未来便可能被改变，所以人的未来是无法确认的，能被窥探的未来，都只是一种可能罢了。
凌魑晚犹豫了一下，看着陪在她身边的药衍，思索了一下，便侧头小心翼翼的靠在了他肩上，那轻轻的一靠，虚掩着的动作生怕被推开一般，药衍嘴角含笑，伸手将凌魑晚整个身子揽了过去，“老板想靠便靠着吧，我是属于老板的，老板想如何使用都可以。”
听上去就像一个工具，一个木架子一样，凌魑晚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但你也是单独的个体，有思想，有自己的感受，”她轻声言道，“你会一辈子陪着我么？”就像于忠瀚对柳余那样的誓言，一辈子，只是他们的一辈子，太长了。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老板才是，”药衍搂着凌魑晚回应道：“我是属于药铺的，生于药铺，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而你是拥有药铺的，只要愿意，跨过那座桥，随时便可以离去，老板，能一辈子陪着我么？”这样的要求，太过奢望，也太过苛求了，他早就不奢求什么了。
凌魑晚没有回答，她不敢就这么做下保证，他们的一辈子太长，她真的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么？她不敢确定，也不敢随便的给药衍什么保证和希望，微微动了动，继续靠在他肩上，“起码如今，我能陪着你。”太遥远的未来他们都无法说清，只能有一天算一天的现在。
药衍也不奢求什么，反而凌魑晚这样的回答更让他安心，他听过的誓言保证太多了，但最后等待他的只有一句抱歉和不辞而别，而凌魑晚，给他的只有现在，未来不论如何，起码现在，他们拥有彼此，只是不同的是，他发掘自己心思好像变了，舍不得放手，他想不到有一天凌魑晚选择离开时他是否能如曾经对那些老板那样的从容，他们积攒起来的点点滴滴，让他舍不得忘却，更舍不得放她离去，说他自私也好，不怀好意也罢，他想一辈子把她囚在这药铺中，让她永远都能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有了这样的奢望和不属于他的感情，想日日夜夜都陪着她，陪在这个满心疮痍，清冷寡言的女子身边，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说，但却能知晓彼此的想法，想要想现在这样，依偎在一起，将她搂进怀中，暖一暖那早就冰冷的身子，更大胆的想着更进一步的想法，想要如那日她吻上自己一般的亲吻她，他感觉自己好似是病了，却如何也找不到能治疗的药剂，他也不想去医治，毕竟，这样也不错。守着她，看着她，然后，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像现在这样，给她一个依靠，相拥的看着凡世的景色。
但这样的话，他却无法像于忠瀚那般有勇气都说出口，凌魑晚不是柳余，她心中，自始至终的都还有一个周家小公子，不管多少个百年千年都放不下，忘不掉，而一旦她放下的时候，也是她要离去的时候了。
门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沉重，门内的二人相拥听着雨声，一点一滴的都砸在心口上，荡起了一阵阵涟漪，白纱沾染了一些水汽，若隐若现的透着红色，一只微光的蝴蝶从雨中飞进了药铺，她微微抬手，那蝴蝶便落在她手上，亲吻着她的手指。“哪来的蝴蝶？”好眼熟。
可不是眼熟，这不是那日白楚修来时带来的蝴蝶么，怎么还留在这儿？药衍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伸手驱散了那蝴蝶，“谁知道呢，或许是不小心飞进来的，这个季节蝴蝶很少了，许是勉强存活下来想找个暖和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