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曾想过,半年前还一起乞讨的伙伴,仅仅因为一次自私的活命决定,如今再见面时,已经是天泥之别,两个人都颇有些尴尬,扑在他乞儿看到他那张熟悉的面容更愣是惊得半晌没说话,一张脸已经苍白。说实话,他们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伙伴’已经被那大人物给处死了,毕竟他再没有回来找他们,但现在再见面,对方身着锦衣华服,跟他们赫然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羡慕嫉妒的同时,也渐生怨怒,想着他们曾一起乞讨,一起生活,如今他发达了,却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不说回去找他们让他们有福同享,更是连接济都不曾有,简直就是白眼狼,忘记了他们对他的好么?心中怨怒着直骂却不敢表露出来,更忘记了,当初是谁带着他们每日吃上饭食,是谁在危机时候救他们一命,又是谁,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只顾着自己躲起来,丝毫不顾他们口中‘白眼狼’的危机。
对这些曾经的‘伙伴’,尤其是眼前这位,他并不像有过多的交际,或许曾几何时他们的确帮过自己一些什么,但如今已经全然不一样了,是他们先丢下了他,不是他不要他们的,而且他如今的生活危机四伏,比不上做乞丐来的自在,还是莫要有牵扯的好。
“你你你……”那乞丐反应过来,忙爬起来,指着他连连的道,却说不出一句话,瞪大的眸子满是震惊,好一会儿才似是故意的震惊大喊道:“栓子,怎么是你,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大少爷了?”这也的确是故意喊出来,他就是想让旁人都知道,这光鲜亮丽的大少爷,也跟他们一样曾经是最低贱最卑微的乞丐,靠着打零工和乞讨勉强度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爬上高位,还将曾经的伙伴忘却脑后,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也为了威胁他,告诉他不想被人知道这背后得丑事就拿钱打发他们。
只可惜,这乞丐是打错了算盘,也威胁错了人。
“你认错人了。”他并不想跟这个人多说什么,尤其是如今他们身上血气未散,若稍有不慎的,被勾起还未散去的火气,只怕他们谁都不好过。
他想这么赶紧离去,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这么如她所愿,一双脏手一下子摁在他那间白西装上,在那套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上留下两个漆黑的印子,“怎么就认错了,咱们可一起过了两年呢,你身上哪儿哪儿有胎记有伤疤我都记得清楚,这……几日不见得,飞上枝头了啊,穿的也好了,怎么,这是发了啊?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兄弟们啊,大家伙的都还饿着肚子等你回来呢,你这是自己享福去了啊,太不够意思了啊,看你如今这穿的啊,是攀上了哪家的高枝儿啊?也跟兄弟说说,咱有福一起享啊。”
他脸色并不是很好,一旁勾着他脖子的楚岸已经控制不住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杀意了,他一手推开了楚岸,一手将那乞丐也推远,几个手下忙走过来将那乞丐拉开,那人挣扎着还要说什么,楚岸挥了挥手,让人将那人拉远点处理掉,一手扒了他的西装外套,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可惜了我这件白西装了,给你还真是浪费了,没被你沾上血,我还挺高兴的,结果出门被沾上这脏污,啧。”说罢,随手便扔到一旁的地上,任由众人在上面留下几个脚印,推着他上了车。车轮行驶,他眼神直视前方,全然无视那被手下众人围攻的人。
楚岸脸色也不是很好,上了车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散去了,阴沉着脸色连周身的气压也压抑得很,好久之后才淡然开口:“每个人都有过去,也有污点,但你不能因为这个过去阻碍你前行的脚步,如果这个过去给你,给大帅带来了麻烦,你就得毫不犹豫拔除。”
“嗯,”他沉声应了一声,楚岸的意思他很明白,每个人都有过去,他们谁也不例外,但如果这个过去成为一个麻烦,阻碍了他,阻碍了白大帅,那么,他必须亲手解决这个麻烦,解决那段过去。他其实并没打算把过去当一回事,却从未想过那会有一天给他带来麻烦。更没想到那些人会那般的不怕死又厚颜无耻,他心中冷笑一声,既然那么不怕死,当初为何不出来救他?或许如今在他眼中这荣华富贵也有他的一份了。只是那些人,不过只是一些努力活下去的乞儿,若不是到必须的时候,他不想对他们下手,“只是几个乞丐而已。”
楚岸嗤笑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和冷漠,也没有再说什么,人家孩子自己的事,他也不能过于干涉了,但也只限于现在,但如果他们得寸进尺,让人抓住了帅府的把柄,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之后那几个乞丐怎么样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偶尔上街的时候还能偶尔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见到他却只是匆匆而过,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或许是被恐吓威胁,又或者他们中有谁明白了,他真的不是他们的伙伴,只是个长得相像的人而已。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他已经满十六了,也是这一年,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在照片上才见到的少女,白温荇的掌上明珠白轻语,比他大了半岁的白轻语是回来过暑假的,年少时便跟着母亲在国外念书,每年回来几次跟父亲团聚,初见是在白家老宅,白温荇带着他跟楚岸回老宅见妻女,也为了跟妻女介绍他,或许那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盛夏的院落里,身着一袭米色工装裤的少女扎着长发,坐在树杈上晃悠着小腿,树影打在她身上斑驳,冲着路过树下的他们调皮的晃着树枝,昨夜才下过雨的树叶上满是雨水,一晃便是纷纷淋淋的水珠落下,淋了他们满头的湿润。而罪魁祸首却在树上咯咯咯的欢笑着,那笑容,比这盛夏的烈日还要耀眼明媚,让人张不开眼去瞧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温荇,在他记忆中的白温荇永远都是那样不苟言笑,雷厉风行,如今却是满脸无奈,仰头看着树上调笑的少女,带着些宠溺的嗔怒道:“属猴儿的么?小姑娘家家的整日就知道上房揭瓦,下来!”虽是严厉的喊声,却充满无限宠溺。
恶作剧的小姑娘吐了吐小舌头,也不害怕,竟就这么从那树杈上跳了下来,见是往他这儿跳的,他忙张开手臂去接,稳稳的将那少女接了个满怀,身上是淡淡的栀子香,少女下来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接得好,不像爹跟楚岸哥,就任我摔下来,以后跟着我吧。”
他似是触电一般的缩回手,对着少女行了个礼,“大小姐。”他轻声喊了一声。
白温荇从身后拍了怕他的背,“叫什么大小姐,叫姐,正好你们也认识一下,轻语,这是我新收的义子,叫白楚修,也是你的弟弟。”
原谅他吧,真的喊不出那个称呼,只是对着白轻语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倒是白轻语,对着他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你好,我是白轻语,以后就是你姐姐了,以后要好好相处啊。”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第一次见到这个‘义弟’,并不讨厌,讨厌的,是弟弟那个称呼。方才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孔武有力,怀抱也温暖的很,方才的一瞬,竟让她心跳加速,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对着这个少年伸出了手,想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好,我叫白楚修,j……姐。”他伸手握住那双手,虽然年岁比他大,但那双手却莫名的比他的手小很多,他盈盈一握便能整个攥进手心,他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和柔软,想有一只猫爪子在挠着他的心口一般。
白轻语也同样握住那双手,很糙,手心都是伤痕和老茧,就像她父亲一样的手,她想象不到这个叫她姐姐,年岁比她还小的弟弟,一双手怎么会像她父亲一样?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有这样一双手,这样一双眸子。
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他来说,白轻语明媚活泼,不管做什么脸上都是带着暖暖的笑意,是个完全在宠爱中长大的女孩,对白轻语而言,他老气横秋不善言辞,但却让人莫名安心,只要在他身边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但就是这样才让人心疼,让人想再牵起那双手在唇边轻轻吹吹,问一声:疼么?
那个暑假,白轻语每天都会去找他,找他玩,找他上街逛街,找他一起踏青郊游,楚岸还打趣着两个人是不是在谈恋爱了,白温荇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不过是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找到了玩伴而已。这也是一往无前的白大帅第一次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