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苏离开街道,凌魑晚才长长舒了口气,继续垂下眸子,翻开那被她捏在手中已经皱的不成样子的书籍,药衍见状有些担忧的皱皱眉,把茶送到了她手边,抬手将她眼上的白纱散去,白纱下的红眸带着鬼魅的阴冷和妩媚,泛着凄冷的光,眼眸中似有一朵红花在悄
然开放。药衍抬手附上那双红眸,药气自觉深入,将那悄然绽放的红花又压了回去。才放下手,默默将手攥成拳,遮住了手心被烧灼的痕迹,脸上却是莫名的兴奋。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了啊。
凌魑晚倒是不在意,她知晓药衍在为她压制什么,由着他去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稍稍的静了静心,见药衍移开手后,便在眼上一摸,白雾化作了白纱继续遮住那双红眸,药衍悄悄的动作也没瞒过她,“你没事吧。”
药衍笑了笑,“没事,”倒不如说,挺高兴的,“倒是老板,老板今日,话多了,情绪也激动了很多。还真是让人意外啊,为了那么一个人……”说着,药衍忍不住眯了眯眸子啊,是啊,为了那么一个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所
以,老板在生气什么?老板以往,可从未为了某个人,某个事有过这样大的情绪。”凌魑晚是怨气的凝结,是天生的魑魅,稍有情绪波动便会有不可控的可能,所以平日里她那副清冷少言的模样也是因为这个原由,但今日……
“抱歉,”凌魑晚垂下眸子低声道了声歉,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若是讨厌,只要一直讨厌就好了,为什么会忽然情绪波动这般大?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明明都是跟自己没关系的人啊。
药衍伸手点了点凌魑晚的额头,“老板无需跟我道歉,老板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别带着私人感情做生意,也不要把客人得情绪代入自己的情绪,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老板就是老板,是永远主导一切的那个人,不可为他人的任何而影响自己。”
凌魑晚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药衍,双唇动了动,“是不是,只要我执念放不下,怨气消不散,便一直无法去轮回,便一直会留在这里?”
似乎没明白凌魑晚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药衍也想起当初凌魑晚来到这儿时他说的话,笑了笑,“或许吧,或许到那时候会有着不舍,但到了那时,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嗯,”凌魑晚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但若,我永远都不想放下呢?”
药衍一惊,不想放下?“为什么?”他忙问道,心中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莫名有些难受,明明都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放不下,那个人,那周家小公子,魂魄至今无处可寻,还不能放下么?
“因为,不想离开。”凌魑晚轻声回答道,随即又抬头看着药衍那转变为惊讶的眸子,抬手食指抚平了他的眉心,“因为,不想再看到你坐在门前等人的样子。”落寞,寂寥,仿若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一个身影,仿若,被现世抛弃的人。她也一样,被现世抛弃的人。
药衍久久不能回神,这一瞬间他好像想起来了,一直在门前等着的究竟是什么,等着有人可以破雾前来,站在他面前将他重新带进这家药铺。等药衍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凌魑晚已经走了,药衍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位置,那手指轻轻抚摸他额头的感觉,柔软的
不像话,像是有一根羽毛轻抚着他的心头一般,“老板,真是太狡猾了啊。”一次次总是这样,让人越来越不舍。
角落里握着的白狼抬眼看了他一眼,仿若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又带着点小嫉妒和不屑,干脆把头扎进毛茸茸的怀里: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苏跌跌撞撞一路跑回家,城门已经关闭,他便从小径抄近路回去,但这条路不安全不说,更是天黑什么也看不到,中途他好几次掉进泥坑,继续爬起来往回走,他记得妻子也是这样一次次的摔倒又爬起来,继续不停止的往前奔去。
到了家时,李苏已经是狼狈不堪,家里还亮着灯,妻子还没睡,李苏顿时一个兴奋的,推开门便冲进屋内。屋内妻子见李苏一直不回来,也有些担心的睡不着,加上昨夜的争吵,担忧和委屈再一次爆发,在烛台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纳着鞋底,马上要过冬了,也得给丈
夫做双厚一些的棉鞋了。正忙着,却听到院落一阵剧烈响动,妻子下了一跳,没等做什么反应,房门便被推开,李苏浑身狼狈的闯入屋内,气喘吁吁的,脸上还在这红晕,身上沾满了酒气,妻子顿时一惊,这是醉了么?
但见丈夫这般,妻子还是上前去,“相公怎么弄成这样?快些把衣服脱下来,去好好洗一洗,有没有伤到哪儿?我去拿伤药。”
李苏此刻眼中却只有妻子那担忧的眸子,为什么不恨他的,明明他都那么对她了,李苏一把抓过要去拿药的妻子,将她两只手握在手间。新婚之夜时那双柔荑,如今已经变得粗糙不堪,手上到处都是老茧,李苏摊开妻子的手心,只见妻子那双手上,慢慢的都是伤痕,
各种各样的伤痕,划痕,刀伤,冬日里皲裂的,全部留在了这双手上,李苏此时再也止不住了,红着眼眶将妻子的手揣进怀中,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双膝跪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混蛋,对不起,对不起!”李苏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眼
泪决堤一样,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那双手,捧到唇边轻轻一吻。
妻子被李苏这反应给吓了一跳,方才正哭着,此时见李苏这般,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相公,你别这样,相公,我真的没有找别的男人,我真的没有,账目我都已经添好了,一笔不差,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你别这样好不好。”
李苏伸手将要跪在自己面前的妻子拉进怀中,紧紧的抱着,“我知道,我信你,是我畜生,是我瞎了眼,是我对不起你,明明我们是夫妻啊,明明新婚夜说的,日后同去同归,此生不负,却一直以来都让一个人负重前行,我不但没有任何感激,反而对你不闻不问,还
纵使与你吵架,嫌弃你唠叨,竟然还做出那种畜生的事,我是你丈夫啊,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啊,对不起,对不起。”
多年以来的所有压力和委屈,这一刻才得到那个人的理解,妻子终于是控制不住,扑进李苏怀中便痛哭起来,夫妻二人相拥而泣,这一夜,二人彻夜长谈,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个通透和明白。
李苏仿若一夜之间长大一般,他本性也不恶,否则不会因为凌魑晚那三两句话就这般痛哭流涕的道歉,他不过是自小被母亲保护的太好了,母亲一个人将他拉扯大可算是把最好的,更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为李苏操劳,让他有了一种不管什么事都不需要自己去做得错觉,加上李苏自幼便凸显出的聪明才智,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初入学堂旁的孩子都还在识字,而他却已能背诵三字经,旁的孩子还在努力念书,他却已经能自己作诗,乡试第一年便中秀才,身边的人也总是夸赞他,说他以后能中状元,能做官,能成为国家栋梁,有些话说多了,他便开始沾沾自喜,久了,也开始做起了白日梦,但一旦白日梦也做多了,就会深陷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好在,如今的他被拯救出来了,还不算迟,还不算太晚。
冷静下来的夫妻二人第一次在新婚之夜后相拥而眠,李苏轻拍着妻子的背,微微低头在她头顶留下一吻。日后,我们真的同去同归,一同前行。
情感的危机还没开始便结束了,夫妻二人感情好似比以前更好了,妻子是累了太久了,一直沉沉睡着,李苏也没打扰,蹑手蹑脚的起床去准备早饭,虽说君子远庖厨,但如今,他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丈夫,是个儿子。无所谓这些事。
只是李苏从未下过厨房,一顿手忙脚乱之后,不仅什么都没做出来,反而差点把厨房给点了,是早起的母亲听到动静过来查看,还以为是儿媳一早起来得,刚想劝说她再去休息一会儿,结果看到是自己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便打了下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李苏吓了一跳。
“你还问我做什么?你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绣仪那好好的一个闺女,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你们成婚这么多年她一个人辛勤操持家里里外一切,你又干了什么?快三十的人了整日不着家,还瞎怀疑自己娘子不忠,没良心的玩意儿,你再乱说一句试试!”李母一边打一边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