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被凌魑晚骂了一通,他内心还是不服气的,更多的还是不愿意面对,找找机会便梗着脖子质问道。
“那你为何不当场戳穿?当时冲出去质问她为何这般?或许那时她是百口莫辩,或许她会告诉你一切事情,告诉你那不过是她闲暇时候找的一份兼差,只为补贴家用,为你赚够明年上京的路费。”凌魑晚的语气越来越疾言厉色,这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严厉的语气,
说着这么多的话。
“什……!”李苏刚要反驳,却被凌魑晚后一句话给惊住,“你说她是闲暇时候找的兼差,为我赚明年上京的费用?可……可是什么兼差用得着要……要那般衣衫不整……”李苏是怎么也不敢相信,一直以来不过只是他自己的纠结。
“那你便用你这看得清清楚的眼睛,再好好去看看吧。”凌魑晚也懒得再同这个执迷不悟,心中只认定自己是对的人再说什么,随手一挥衣袖,让他自己去看了个明白。
李苏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模糊之后,他似乎是出了那药铺,周围原本漆黑的夜色也忽然亮堂了起来,等李苏看清了,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遇见妻子出轨的巷子里,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同上次那般躲起来,而是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了那后门前,他正要惊慌,不远处匆匆跑过来一人,正是他的妻子,李苏刚想同妻子说些什么,却见妻子这么直直的从他身体穿了过去,李苏有些惊讶,忙看着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李苏吃惊,心下也明白了什么,见妻子去敲了门,忙跟上去去看个究竟,这次,他定要看个仔细,要抓住所有证据。
“怎么才来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想不想干了啊?”他听到那门内出来的男子这么对妻子说道。
李苏正疑惑着,心说这是作何?却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却是自己妻子的声音,妻子也同样笑呵呵的说道:“想干想干,刘大哥你莫要生气,我这不是有些事耽误了,下次定准时一些。”
“行了行了,快些进来吧,下次可要注意一些了啊,”男人无奈一笑,随即将妻子迎入屋内,李苏也忙跟进去,他倒要看看,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但进了里面,李苏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妻子匆匆跟着男人从后门进入院落,一个粗壮的婆婆扔给了她一身粗布麻衣,“赶紧换下衣服干活去,都什么时辰了,大家什么都不干都等着你么?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的。”
“好好好!”妻子连连应道,赶紧去换上了这做工的‘工作服’,然后钻进后院一间屋内,开始洗洗刷刷,整个屋内就妻子跟另外两个年纪大的女工,彼此间一言不发的做着手中的工作,李苏到处转了转,想找那男人的踪迹,到了前面才发现,这是城内一家十分豪华的酒楼,此时正是午饭时间,里里外外忙的不亦乐乎,进进出出的不是权贵便是富商,他一个别人看不见的书生在这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的。
原来是这样啊。
李苏心中松了口气,原来真的是来做工的,看来真的是他误会了,李苏想着,回去该跟妻子道个歉才是。毕竟他昨夜说的那般的严厉。不过眼下既然看清了,他也改回去了。
李苏这么想着,但似乎那将他送来此地的人却并不像他就这么离开,并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李苏只得再回到妻子身边,但真正的再见到妻子,李苏忽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的妻子,同那两个女工一样身着同样这酒楼的衣服,弯着腰蹲在地上干着粗活,那水似乎是冰冷的,如今已是深秋,妻子那双手冻得发红,手指关节粗大,指间布满了老茧,粗糙不堪。他猛然的想起,刚成婚那时,她白皙柔若无骨的双手被他握在手心中爱不释手,他那时便知晓,这个女子同他一样,这双手也是拿笔墨的,但如今,却为了他,一个人撑起这个家,放下了那笔墨,将那双柔弱无骨的双手操持成一个农妇一般。
李苏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伸手执起那双手再好好看一看,放在手心里好好的暖一暖。
妻子在这儿着急的忙完了她该做的工作,拿了今日的报酬便着急的换衣服离去,这才造成她出门时那衣衫不整的模样,而送她出去的,也不是那男子,而是那给她衣服的那位婆婆。见她要走了,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是带着些心疼的。
随后,妻子又急匆匆的回到了一直上工的地方,似乎是生怕迟到一样,脚下步子也不由自主的加快,甚至小跑起来,一个不注意的,脚下一绊直接摔了下去,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小臂都出现了划伤,她却只是看了一眼,便赶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加快步子,还不容易赶上了上工的时间,简单的去洗了洗,忍着疼痛继续做着她该做的工作,旁边有人发现了她手上的擦伤,赶紧去找了老板要了些伤药帮她擦好了药,连老板也来慰问了一句,见她没什么事,加上妻子一直连连说自己没事,还能继续干,不会耽误的,这才让她继续干下去。那方才帮她上药的女工也有些担忧,一边加快自己的工作进度,又自告分担了妻子一部分的工作。两个女子似乎已经是相熟的好友了,一直在互相照料的样子。
在这方面,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个外人懂得关心妻子。
李苏一直站在妻子身边,只是这么站着,哪怕方才他都没想起找药为她擦一擦,或许在他看来,那不过只是一些小擦伤罢了,无伤大雅的,又没有流血,但他忘记了,妻子也是人,是个女人,她也怕疼怕受伤的。
缩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攥着,原来,一直以来真的是这样的,他所说的对她的好,仅限于自己想象都这个好字而已,至于真正的好,他想象不出来,也记不起,一直以来所谓的好,享受的是他,付出的是妻子。
一整日的,妻子一刻都不停歇,傍晚时分下工之后,她又跑去了另一家胭脂店,赶工第二日要卖的手工胭脂,哦,难怪她身上总有胭脂水粉的味道啊,原是这般。然后,一直忙到天黑,看着马上要宵禁了,她才匆匆离去,险些赶不上城门关闭,回家途中她又去了趟田地里,借着月色除草施肥浇水,等忙完已是夜半,身上沾满了泥土和汗水,还有肥料的腥臭,便到那井边打水把自己洗干净,深秋的寒夜的,那水也是冷的,她就这么把自己浑身都洗干净之后才穿着打湿的衣服回家。
李苏却不敢回家了,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眼下看到这一切,他实在不想回去看到那个诬陷妻子,抓着妻子指责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妻子啊,你才是最不该的那个。
忽的,周围出现一层白雾,李苏以为自己是回到药铺,但等白雾散去,自己却又回到了家中,这一次,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原本柔弱的女子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怎么一个人背负一切一步步的前行,看到她第一次前去收租被人调戏,被人拒之门外,被人女子抛头露面,看到她为了生计出去找工作时遭遇旁人的白眼和嘲讽,看到她做工时被那些地痞无赖找麻烦羞辱,看到她被那些老工排挤欺辱,也看到了,她一次次的受伤流血,看到她病痛时虚弱无力却还挣扎坚持去做家务,去照料他这个无用的丈夫,直到高烧昏倒在田地里被邻居救下,而这时候他在哪儿啊?哦,想起来了,他那时候,在书斋与旁人谈论着诗书字画,那天回去晚了还因为晚饭太过素淡而发了脾气,与她争吵一翻,那时候他明明就看到了啊,她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身体,但却为何是那般的视而不见。他记不起来了,许是,喝醉了吧。
但现在,李苏真的感觉自己真是个混账,或许那个老板说的对,这个女人,一个人活得会更轻松,没有他,她活得更自在。
李苏无助的瘫软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脸色苍白的,许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回到了药铺,回到了现实,看着站在面前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的女子,李苏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很疼,却比不上心中的心疼,换了一边又是一耳光,还不够……。李苏不断的扇着自己巴掌,红着眼眶。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来,这个漂亮的女掌柜总是对他那般冷淡,原是这样。
连陌生人都懂得心疼自己妻子,那作为原本应是最亲密丈夫的他,又做了什么啊?
“客人还要买药么?”药衍依旧是那副笑意的看着他。
李苏抬头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出药铺,惊慌失措的背影,犹如去追逐那马上要失去的最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