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梨园乍一遇,竟遇上两位中贵,这番奇遇言明蓰并未放心上,却骇了只闻过中贵其声名未见其容的素杏。
而比这更让言明蓰骇然的,是素杏带来的另一则消息。
准确来说,是告知她自己被召入宫的消息,顺便替她忆起了往事。
原来,她与詹王府家的霍小三,以及宫中二皇子,乃小时旧识。
詹王府那位,小时灵则灵已,自成人后却落得个浪子花名,虽有不少义举,但在那些不堪入耳的风流债跟前,那些善义,便早已抵得世人忘却,只留得个风流名声。
宫中那位却极为不同。
从不参与皇家国事,却在民间深得民意,传言二皇子暗访各县后,贫瘠之处都设了粥棚,虽从不留名,却在民间辗转传唱……
传得神乎其神。
素杏津津乐道与她忆完旧事,面色转晴:“看来,还是有一桩喜事的。”
言明蓰正闲惬拜读《书经》,听了素杏的话,手指微微顿泄。
“……喜事?”
“是啊,姑娘,这次与眷属们的宫宴,看似是场寻常宴席,实质是皇后娘娘有意替二皇子做亲,”素杏激动得就像将全京城红晶糖给买了——她毕生夙愿,便是梦想朝一日能靠着红晶糖发家致富,她双颊嫣而则言,“以姑娘的才貌学识聪明才智,不输人也不输阵……”
继而津津乐道的素杏,还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已飘到了九霄云外:霍小三和皇老二这两个人,性子如此天差地别,却能互为知己,不易,属实不易……
她心里总隐隐觉着哪不对劲。
二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诓得祖宗及父亲的授意,近来得了掌家的权利,母亲从来也是逆来顺受地过活,只要没损害自己利益,随二房怎么作。
于是时不时便有老嬷嬷来去自如地进出她的庭院。
即得了来之不易的主控权,就免不得来作妖。
老嬷嬷苦口婆心:“郡主,您还是露个脸吧,宫里都来人了。”
阿蓰心中微叹。
她实在不愿小题大做的。
若是将人撵走,又怕下了自己作为晋王亲封的名头,不撵吧,叽里呱啦委实有些聒噪。
后来她转念想了想,分析出一番道理。
于情,放眼整个王朝,达官贵女又其多,人家也没明说非她不可,且通遍天下,也无几人认得她。
于理,听闻皇族内室之人,脾气都不大好,权高便能倾遍朝野,身为长年藏匿内院的深闺女子,人微言轻的,一个不慎都恐被诛连九族,在这宫城之内,活着极为不易,诚然,她是个惜命之人,自当是项上人头要紧。
所以,既没有非她不可一说,宫宴之行,倒也无妨。
由此便说服了自己。
“你去回宫人,我定会随行进宫。”
于是当天便携了秋晴随身入宫。
她本是怀着“为保人头露个脸走过场便离席”的心思进宫,不料途经中庭时被一个素色衣衫的小宫娥截在中庭。
来人言说她家主上要见郡主,未等阿蓰开口,便自顾地领在前头,也不管阿蓰反应为何。
秋晴欲追上前询问,却被阿蓰拦下。
“去罢。”她说,走了内院,原就是打着出来见世面的心思,况且若真有人对她不得,怕也是自不量力。
“姑娘,宫中政系繁杂,作为官员内眷,凡事谨慎些为好。”秋晴在旁低声提醒。
秋晴说得认真,阿蓰觉着也不无道理,她眨眨眼,要她放宽心:“我有分寸,会会面也好,是敌是友,总要探个底细。”
秋晴颔首,不再多言,紧随其后。
小宫娥将两人带到中庭花园。
荷池边的凉亭已有人在候着。
阿蓰移步走近,步子留在离凉亭不远处。
亭中珠帘流苏逸动,却未见居间男子真容,饶是她再惜命再好奇意欲探个究竟,眼下对方又故作玄虚,她当真觉着没意思了。
既有意相邀,却又故作姿态,阿蓰微勾嘴角,她实在没这么好耐性。
她朝着亭上帘外其一青衣男子盈盈一笑,俯身揖礼。
“常听人言宋知士能说会道,为人更是一表人才,就是青城的江伯轼也自叹不如,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因他身处帘外,瞧得真些。
青衣男子脸色微怔,随即眼底掠过一抹惊艳。
“是个巧舌如簧的伶俐丫头,若平日里眼神能灵光些,岂不妙哉?”
阿蓰微微一愣,倒是反复揣摩了他这话的含意。
稍作打量一番,瞧真他的打扮,眼神再掠过那张布满复杂意味的脸,方才悟出他话中那么几分讥讽的意思。
这话的意思是……她认错人了?
“你不是宋知士?”
那人也只是笑而不语,而后亭子珠帘缓缓分撂,由她瞪眼留在原地,发作不得。
仲秋风至,微风抚着荷枝撩拨,落珠崆峒作响。
阿蓰难得好兴致,是以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彼时又耐心了几分。
直至,帘中人显身在荷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