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树的暗卫凝神听四周的动静,不一会睁开眼对我说道:“他们没多久就会追上来。”
“你有什么办法?”
“我身上有特制的暗哨,吹响以后等一刻钟就有人接应。你先带上暗哨走,他和我留下。”
暗卫摸出一个青鸟模样的哨子给我,指了一个方向,“就从这条路走,你还起得来吗?”
我点点头撑着站起来,离开之前对两个以身护我杀出重围的人道了一句保重。
只可惜那五十名以命相抵的暗卫,我再也没机会同他们说一句话。
暮色沉沉,残阳匿迹。在最后一点余光被吞噬之前,我吹响了青鸟暗哨,一声悠扬清远的长鸣自深林中传出——
一刻钟之后,我等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狼狈不堪的暗卫,另一个是身受重伤的陆宴。
果然是……有人接应呢。
陆宴瞧上去伤的不轻,身上血腥味浓郁且面色苍白,暂时处于昏迷状态。
而另一位看见我那一瞬,整个人都瘪了下去,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是十一呢……没想到他居然把暗哨给了你,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没路了。”
我支着下巴瞧他焦虑到来回绕步的模样,扭过头去又看了看虚弱不堪的陆宴,莫名的竟然想笑。
十五不敢置信的指着我,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熬不过今晚我们都得死!”
语毕,他又打了个寒颤,苦着一张脸道:“这风刮着怪冷的,我看不出一个时辰咱都得冻死在这里。”
收起脸上的笑,我正色道:“别瞎说。其他暗卫呢?为什么就你和十一两个人。”
“主人身边除了我还有另外七个,不过都留下来拖住他们了。”十五挠挠头,一副很烦躁的模样。
“那群人邪门的很,用的招数居然和我们是一路的,我好不容易才带着主人杀出来。”
招数相似?
“他们的衣着打扮如何,你能不能描述一下。除了路数相似,还有没有其他诡异的地方?”
十五疑惑地看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那群人应该是不同的两拨人混在一起,其中一半人右手好像有一只银护腕,所用的武器也不是袖箭而是飞刀。”
银护腕、飞刀、相似的路数。
果然是金麟卫。
我闭了闭眼,季沉渊满身是血的模样依旧挥之不去,再次开口时音色嘶哑:“季沉渊的尸身在哪?”
“没找到。”陆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目光静静凝在我身上,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我派人搜了一整座山,搜齐了五十名暗卫和两名婢女的尸体,唯独没有找到季沉渊。”
“主人你终于醒了!”十五看到陆宴醒来激动的眼泪稀里哗啦,蹦过去嘘寒问暖。
眼前夜色浓稠,冬日的寒风割人。
我垂下眼无声笑起来,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脸庞。
季沉渊啊季沉渊,居然真的是你。
只怪我太相信你了,居然从未怀疑过。
我的好弟弟戴着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藏在我身边,甚至为了瞒天过海不惜挡下那一箭。
季沉渊,你够狠。
笑够了,我走到陆宴身边拉起他:“此处不宜久待,先离开这里。”
陆宴握住我的手,毫无留恋地把温度传给我。
冷雪不知何时又飘了下来,寒风割过,冷刺刺的让人麻木,唯有被陆宴拉住的手余存几分温暖。
我凭着记忆七拐八弯摸到了一处山洞,洞口不大却很深,能容纳三个人。
十五扒拉了一圈抬回一小捆木柴,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着了。
火光亮起来的一瞬,十五不经意往我这一瞥,借着昏黄的光看清楚我的模样后被吓得不轻。
“你这脸上什么情况?我感觉你也没受伤啊,怎么比主人还苍白。”
我抬头,看见陆宴眼睛里狼狈的自己。
于是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把脸上的血一点点揩去。
陆宴看着我自虐一般的狠劲,一对从不起波纹的细长眉蹙起。他摁住我的手,让十五去弄点雪水进来。
我失笑:“这时候你知道心疼了?”
陆宴有些无奈:“别闹。”
他接过沾了水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替我擦净那些血迹。
我盯着他胸口袖衫上大块已经凝固的猩红,抓住他的手。
“我自己来就行,你伤这么重别折腾了。”
陆宴那只手微微颤抖,松了帕子。
下一秒他身体一软,仅存的那点力气竟然撑不住他,我来不及多想已经伸手抱住了陆宴。
十五僵在空中的手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干笑着和我划开距离。
陆宴这个动作刚好趴在我颈窝处,我一侧眼就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脸。
他面上一点血色也无,唇都是苍白的,眼睛半阖着,睫毛微微颤动。
我第一次见到陆宴这么脆弱的样子,心口情绪莫名。
“陆宴。”沉默了好一会,我忍不住出声唤他,“你给我的帕子被压着了。”
陆宴移动了一下,双手撑着我背后的石壁慢慢直起身。
我低头,陆宴穿的是白袍,浓重的血色正不断从腰间渗出来。
“你伤口裂了。”我拉住他的衣袍,连自己都没察觉语气中的紧张:“靠过来,别乱动。”
陆宴注视我的眼眸浓墨晕染,里头深不见底。
十五当着我的面拆开他腰间的布条,我才知道这伤口到底有多重。
从后腰划到小腹,足有三寸,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是金麟卫的倒刺弯刀。
原先的布条已经不能用了,十五摸遍全身上下的衣角也没找出一块干净地方,皱着一张脸望向我。
十五其实并不对我抱希望,毕竟我身上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但是,我确实能拿得出干净的白布。
为了围猎方便特意缠的裹胸。
二话不说,我让他扶着陆宴,手伸进衣服里开始解白绸缎。
十五愣愣地看着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不是,你你干什么?”
“我缠了裹胸,今天刚换的。”抽出细长的白缎递给他,见他迟迟不接,我微蹙起眉,“没有直接和身体接触,这不能用?”
“能用能用。”
十五回神,白缎上还有余温,他拿到时神色差点没绷住。
我在心里呵呵笑了两声,陆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宽容。
我手底下要是有这么不靠谱的暗卫,老早被发卖了。
外面风雪依旧,寒风砭骨,山洞内一捧温热的火光却令人安心,就这般熬过了一夜。
九、
待我醒过来时,人已经好好的躺在床上。
喊来一个婢女询问,原来这里是陆宴在城郊的一处庄子。
刚踏出房门迎面就撞上十五,他看到我啧啧几声:“你要去找主人?”
“嗯。十一回来了?”
“好着呢,你放心吧。”
“喏,这里就是主人住的屋子。”十五领着我走了几步停下来,对我嘻嘻一笑:“近不近?主人说你想找他随时来。”
我进去的时候,陆宴半靠在床榻上闭眼小憩,松松垮垮批了一件大氅,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过来。
“打扰你了?”我对他笑了笑,挑了个地方坐下。
“没事。”陆宴脸上温柔笑意不改,深眸若宁静的湖水细细泛起涟漪:“殿下在想什么?”
我支着下巴瞧他:“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
“殿下做玫瑰酥的时候就有所怀疑了。”
陆宴无奈的摇摇头,语气有几分宠溺:“除了您,还有几个人能咽下那么甜腻的糕点。”
“那你还敢让我吃那么久的清茶淡饭?陆宴,你故意的?”我眯起眼睛凑近他,语气恶狠狠的。
陆宴莞尔一笑,撩起我耳边几缕碎发,声音轻柔:“冲撞了殿下,臣认罪。”
“我看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我斜眼看到放在床边的沾血白缎,挑起来看了看:“这东西不扔掉想留着做什么?”
陆宴一时哑声,偏嘴上不肯承认,只能轻轻别过脸去:“殿下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