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萤市南三区的某处。
地下安全屋的通风管道发出空洞的嗡鸣，潮湿水泥地上散落着六个行军床。乔拧开应急灯的瞬间，墙角的黑蟑螂飞快钻进剥落的墙漆里。
“这他妈是给人住的？”胖长老一脚踹翻铁皮垃圾桶，生锈的垃圾桶盖滚到墙角，在如此寂静的室内听上去格外刺耳。
不过也因为这一脚的缘故，不少烟尘被激起，空气中夹杂着发霉的味道，让胖长老咳嗽不止，甚至每声咳嗽都像在撕扯破风箱。
花衬衫长老用镶钻的指甲挑起行军床上的被单，带着斑斑黄快的床单，在灰扑扑的房间里格外刺眼。“乔警官，你当我们在垃圾堆孵蛋呢？看看这床单上的黄渍，比我家码头三年没洗的拖把还精彩。”
始终沉默的独眼长老来回溜达，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各处的摄像头。
忽然，他一拳砸向自己手掌，怒道：“二十三个摄像头对着我们，连厕所也不例外。而且，这厕所连踏马大门都没有，你们管这叫安全屋？！”在他铁青的脸上，能见到森森线条，可见人已经气急。
“要我说就该直接杀回去。”胖长老把匕首钉在木桌上，刀柄挂着的翡翠吊坠还在晃动，“当初就不该信他们的。按我说的，就该和古巫教那帮妖人拼了！起码也比窝在这要强的多吧！”
话音未落就被花衬衫长老的剧烈咳嗽打断，老人抖着手摸出哮喘喷雾，发现铝罐早就空了。
最年轻的一位长老突然掀翻泡面桶，滚烫的汤水溅到自己裤脚上。
“草！难道连水里也踏马加了漂白粉？怎么是这个味？”
泡面桶在地上转圈，，满屋子方便面调料包的辛辣味里，六个帮派的长老们各个心怀不满，怒火甚至能把这里一切给点燃。
通风口突然灌进来的冷风，独眼长老冷笑：“乔警官，小子，你们该不会是骗我过来，实则也是想趁机取我们的性命吧？”
此话出口，所有人瞬间安静，六双眼睛在对讲机滋滋的电流声里互相打量，行军床下的阴影突然变得很深。
监控屏的蓝光在乔的脸上晃动，他按下通风系统的红色按钮时，胖长老的匕首正插在室内的木桌上。看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乔好悬没笑出声来。
安全屋的顶灯在金属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晕，潮湿的霉味混着雪茄烟雾在空气里浮沉。简单只身走了进来，六道阴鸷目光正从不同角度刺过来。
“我们给诸位备了足量的美酒还有香烟，也算是诚意满满了吧。”
独眼长老突然开口，玻璃义眼在凹陷的眼眶里泛着冷光。
他枯瘦的食指划过平板电脑上的物资清单，喉管里滚出沙哑的笑声：“看来你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哼，这么看，除了环境差点，其他的都还算能够接受。”
谁知一旁的胖长老突然一拳砸在铁皮箱上，震得空罐头叮当作响。
就见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紫红脸膛几乎要贴上简单的鼻尖：“老子十六岁就捅穿过对手的喉咙！现在老了老了，却要像只老鼠一样活在地下？他娘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镶着金牙的嘴里喷出酒气，被肥肉绷紧的腰带好像条垂死的小蛇，可怜极了。
“放心，时间不会太长，这点我能够保证。”
简单丝毫不慌，指尖轻点对方厚实的肩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外面那些举着招魂幡的疯子，连穿防弹衣的机会都不会给你的。敌暗我明，出去不是送死么。”
角落里传来细碎的碰撞声，花衬衫长老正在把三把袖珍手枪拆了装装了拆，金属零件在他哆嗦的手指间叮叮当当跳华尔兹。
简单拿出平板调出附近地图，指尖十七条闪着红光的逃生路线穿透建筑结构。在这周围还有大片蓝光闪烁，按照他说的，那就是古巫教派出追杀几人的杀手们。
“他们失去了目标，现在正像没头苍蝇般乱转呢！”
简单故意停顿到花衬衫长老开始啃指甲，“所以，是留在这还是出去，你们心里因该有数了对吧。”
当见到代表敌人的蓝色光点，大片大片出现在地图边缘时，独眼长老的义眼终于停止转动。
胖长老终于沉默了，并开始穿起简单带来的弹背心。之后他抓起酒瓶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花白胡须淌进衣服里。
墙角传来子弹上膛的轻响，花衬衫长老终于把第三把手枪组装完毕。
独眼长老的玻璃义眼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微光，像是深海中漂浮的磷火。当胖长老第三次踹翻铁椅时，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叩响桌面，五长两短的敲击节奏让整个房间骤然死寂。
“古巫教在东南角留了生路。”他沾着雪茄灰的指甲划过电子地图，被标记的缺口十分明显，就像是刻意为他们留出的，甚至怀疑古巫教这些人是不是傻子。
简单注意到他始终用左手摩挲着右腕的老旧铜表，表面磨损的八卦纹路随着指尖转动泛出绿锈。
当花衬衫长老第三次询问逃生概率时，铜表突然弹开表盖，露出内侧刻满楔形文字的黄铜表盘。
“生门就在眼前而不把守，你说呢？这东西不敢尝试，咱们也尝试不起。”
……
监控室的蓝光屏幕在简单脸上投下深海般的波纹，他伸手按住滋滋作响的通讯器，“乔，麻烦你给相熟的新闻媒体各发匿名信，标题就叫‘六大帮派长老接受证人保护计划’。”
乔的手指在手机上悬停：“小子，你没搞错吧？这边刚把几个老古董哄进安全屋，现在就要把他们当靶子？这不是变相告诉古巫教还有夜流街，人在我们手里么？到时候……”
“所以需要你精准控制情报外泄的节奏。”简单扯开领口的纽扣，喉结在跳动的光影里上下滑动，“今早六点治安局的装甲车驶入城南高架桥——这条监控记录可以‘意外’泄露给媒体。”
键盘敲击声突然密集如暴雨，乔调出地图，向简单指了指红色光点标注着另外六处安全屋，“要不要我释放些假消息，就说独眼老头在码头集装箱区，胖长老在旧教堂地窖，花衬衫的胆小鬼在治安局证物仓库？”
他忽然嗤笑出声，“证物仓库？真把他放在那里，恐怕老家伙吓得衬衫都汗湿了。”
简单用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重点不是他们在哪，而是要让所有人以为治安警在全面布控。”
他将六枚电子密钥一字排开，“等古巫教发现连最会思考的独眼长老都被咱们说服，要求合作时，想必不只是他们，连夜流街那些家伙就该掂量了。”
乔突然转过椅子，问：“如果他们发现自己上当，恼羞成怒下，对卡特不利呢？”
“所以要在新闻里强调治安警‘正在突破关键线索’。”简单屈指敲击着密钥，看似悠闲，实则内心紧张的很。
“我就是要他们知道，即便抓住了卡特，也不能阻止任何事。这是在搏命，我们没有选择。现在唯一能拿来赌的，就是夜流街的人不敢真正伤害卡特。他们只是想治安警靠边，不要影响其坐山观虎斗罢了。”
沉默在滋滋作响的服务器间蔓延，直到乔突然笑出声。
“我明白你小子的想法了。行！三小时后头版见报，五小时后卡特会被丢在治安局后巷。”
乔的指尖在手机上飞舞，“如果那几位大佬要是看到自己上头条，可能会烧了安全屋，来发泄心中怒火了。”
简单走向滋滋作响的咖啡机，在蒸汽升腾中眯起眼睛：“没关系。只要能救出卡特，其他一切都不是事儿。”
……
事情果然与两人所预料的一样。
时间仅仅过去了五六个小时而已，有关六大帮派长老因为某种原因，接受南区治安分局保护的事情就传的沸沸扬扬。
甚至六长老的手下，还围堵了南区分局，先要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至于此次事件的另外两大主角，古巫教和夜流街，暂时没有太明显的反应。
不过简单和乔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事情成败在此一举，他们谁也不敢大意，甚至为始终不知死活的卡特捏了把冷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这样苦等了很长时间，就在两人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乔得到了手下的汇报，说是在十分钟前，卡特竟然被人送到了南区分局大门前了！
听到这消息，简单第一个跳起来，抢过乔手里的电话追问卡特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治安警被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介绍了卡特目前的情况。
万幸，她没事，一切都好，甚至没有受过一点罪。
这边还没介绍完，就听对面的电话被人抢走，卡特的声音从中传来。
“简单，是你么？”
听到久违的声音，简单心头一阵激动。
于是他强忍着这股冲动，颤声问道：“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