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猛地转头看去，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培养舱外那个“零”此刻应该——零，或者说，那个有着零外表的“存在”，正倚在架子边上，手里捏着两罐冰镇啤酒。
她歪头微笑的弧度与培养舱里的“零”如出一辙：“你脸色很差，要喝点东西吗？”
该死的，连声音和说话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闻言，简单后退半步，后腰再次抵上控制台边缘。所有线索在脑中炸成尖锐的拼图：丹元异常的沉默；培养舱里三个月前就出现的躯体；一个接一个的“零”。
明知这些是被精心设计的“人类瑕疵”，反而让简单搞不清楚真假了。
他突然冲过去，一把抢过啤酒罐砸在地上，琥珀色液体飞溅到零的裤脚。
“你们到底把真正的零藏在哪里？！你们到底是谁？！”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零，低头看着浸湿的鞋尖，再抬头时，瞳孔突然一收一放间，原本甜甜的笑意变成了冷笑：“真遗憾，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相处的。”
简单在对方动手的瞬间，已经用一支钢笔，深深扎进了“零”的眼睛里——这是他刚才偷着从中控台上摸来的。
眼前的“零”大概没想到会是这样，终于在不可置信中倒下了。
她的倒下，致使培养舱中的“零”也是一震，导致培养液在里面不断摇晃翻腾，就好像开了锅的饺子汤，她本人还要不断捶打培养舱内壁，显得格外焦急。
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零”，还有培养舱内一脸关切且焦急的“零”，简单怪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你们都不是真的。真正的零一只在外面，你们统统都是冒牌货。”随即他看向一旁的全系屏幕，用手指猛敲耳朵上戴着的耳机，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丹元！你究竟搞什么鬼？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未拔出的钢笔处，反向冒出一连串乳白色液体。而被简单刺中眼睛的“零”，瞳孔正逐渐涣散。
简单呆呆地站着，等着，同时冷声询问丹元：“现在，你能说实话了么？”
全息投影突然在控制台亮起，丹元罕见地出现了数据波动：“主人，您不该触发最终协议……”
地下实验室的金属墙壁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那些藤蔓状的线路还有管道开始发出不规则的脉动。
“那些不是数据线。”丹元的声线裂变成男女混音，“是神经突触。是触碰到最终协议时，该有的应激反应。”
此时培养舱里的零又在拍打玻璃，她脚下的地板正在变成半透明的生物膜，露出下方跳动的巨型脑组织。整个数据中心发出类似心跳的轰鸣。
简单踉跄后退，屏幕自动调出十年前的建设日志。
画面里竟是年轻的风雨正在给培养舱注入半透明的白色液体，而又一个与现在零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身边，帮忙做着各种调试。
“他们是这里的建造者，零则用自己当蓝本……”丹元的投影开始闪烁，“你现在站着的整个空间，是零的第七代生物计算机本体。通俗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属于零的一部分。”
墙壁突然剥落大片仿生皮肤，露出底下蠕动的神经元集群。
培养舱里的“零”突然停止挣扎，她的虹膜泛起数据流蓝光。
与此同时，就听无数个“零”的声音从通风管道里传来：“简单，欢迎回家。”
这下简单顿感头皮发麻，心里止不住地狂跳。
这里的一切，都是“零”的一部分？这里竟然是年轻的风雨，还有零一手打造的世界？到底哪个零是真实存在的，到底哪个零是自己认识的零呢？
简单瘫坐在中控台旁，呼吸渐渐平稳。丹元的全息投影轻轻闪烁，声音恢复了柔和的语调，像是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主人，或许该告诉你真相了。”丹元轻声说道，“零从来都不是人类，也不是普通的克隆体。她是风雨创造的最伟大的奇迹——‘操脑’的核心意识。”
简单抬起头，眼中仍带着困惑。
丹元继续解释：“风雨毕生都在研究人机交互，而‘操脑’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如今六之一公司内部的核心秘密，实则仅仅是‘操脑’百分之五不到的实体而已。
‘操脑’是一个超级计算机，拥有近乎无限的运算能力，甚至能模拟人类的情感与思维，达到人机共存，相互传输的目的。
在十几年前，风雨再次基础上重新压缩了‘操脑’的体积，将一切想法具象化并拜托常规电脑的基本模式，最终，零就出现了。
按照您好理解的话来解释，就是她是一个仿生人类，是庞大‘操脑’的具象化终端模式，是行走在人间的超级计算机。”
“你是说……零只是一段程序？”简单低声问道。
“不，她远不止如此。”丹元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风雨将‘操脑’的精华浓缩成零的形态，让她能以最自然的方式陪伴在他身边。她可以学习、成长，甚至拥有自己的性格。她的本貌虽是数据成果，却也是真实的存在，与人类无异。”
简单彻底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转向培养舱。舱内的“零”没再看向他这边，而是安静地漂浮着，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也许是理解了所谓的真相，那一瞬间，看到她，简单的心里也不再排斥，甚至还觉得她变得可爱了起来。
当然，简单想不通风雨为什么这样做。尽管他知道风雨太聪明，又太疯狂，但完全想象不到这种程度。
谁实话，现在让其最难以接受的，反而变成了风雨。
“这家伙有事瞒着自己。”类似的话，简单曾不知一次想过，甚至想要找机会追问风雨的，但到了现在始终没能问出口。没想到今天，会被一个人工智能给帮着解答了部分疑问，想想都觉得可笑。
“所以……风雨带着第一个零离开后，新的零一直在这里，维持着整个实验室的运转？”
“是的。”丹元给出了肯定答复，同时又说，“她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风雨希望她能继续守护这里，直到有人真正理解这一切，或者被他们认可，成为这里的主人为止。”
简单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心中的沉重减轻了许多。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培养舱，轻轻触碰培养舱的玻璃，低声道：“原来……你一直都在。”
培养舱内的零感知到他靠近，马上翻身而起。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此时丹元的声音柔和地响起：“主人，欢迎回家。”
实验室的灯光再次变得温暖，仿佛连冰冷的机械也染上了人情味。而刚才脱落的仿生皮肤重新被赶来的机械臂归位，那个暴露的，好似人脑一样的核心也被隐藏起来，似乎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的样子。
可是对这些事简单并不在意，反而看向中控台，回忆着丹元的声音，最后竟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难怪一开始我就觉得你的声音听着耳熟。原来，那就是她的声音。是零用了自己的声纹，造就出现在的你，是么？”
丹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请求起了简单，希望他能说出“回放最后的影像记录”这句话，说是有更大的秘密想要告知。
对于现在的简单来说，还有什么事能够打击到自己，让他感到吃惊的呢？
于是连想也没想，他就照着丹元的要求，重复了刚才的话。
得到命令丹元马上做出反应，全息投影再次轻轻波动，实验室的主屏幕缓缓亮起，画面开始回放。
那是三个月前的深夜，实验室的灯光柔和而安静。零穿着那件熟悉的短裙出现在画面里。
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她的神情显然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温柔而坚定。她站在主控台前，手指轻轻划过屏幕，调出了一份权限文件。
“丹元。”她轻声呼唤。
“我在，请吩咐。”人工智能的声线柔和地回应。
“从今天起，简单的权限提升至最高级别。”零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是这里的新主人。刚才，我已经上传了所有关于他的生物认证资料，要求你记录并保存。”
丹元沉默了一瞬，似乎在确认指令的合理性，但最终只是回答：“已记录，权限转移完成。”
零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实验室的深处，像是在凝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输入了一串更加复杂的代码。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确保他明白，这一切的意义。还有，删除今天的视频记录，我不要他在未来的某天见到。太伤感，那不是我的作风！”
丹元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这条指令归档。
但不知为什么，最终丹元并没有听零的话，仍旧保留下了这段视频。
也许，是她在命令趋势下，只愿意服从简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