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进中院,一股让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就窜进了葛曦的鼻腔,在血腥味扑来之时,原本还强壮镇定、心存侥幸的葛曦,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呆的站在了原处。
那些被她深藏在脑海之中,在暗夜之中折磨着她的残忍记忆,在这浓烈的血腥味的勾引下,全部翻涌了出来。被大火焚毁的村庄,横七竖八的焦尸,断裂的厨房门框,李秋娥那饱含不甘的大眼,被箭矢射成刺猬的雪儿它们,小四那紧紧叼着自己的死样,兰儿当年的不知所踪,每一幕让她伤心泣血的画面,都在她的心中喷薄而出,心间因为当年之事破开的大洞,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丛疯长的草蔓,紧紧的勒住她的心房,疼痛着让她不能呼吸。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些悲伤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翻滚着,叫嚣着。她紧紧的按着剧痛的心房,就算她努力的瞪大双眼,也抑制不住豆大的泪水从眼中狂涌而出,滴落在回廊上,印出湿湿的印记。
元景弘回到前院,坐到敞厅的主坐之上,慵懒的盯着被青衣卫压着跪在屋中的一干刺客。由亡命之徒们组成的悍匪,桀骜的扬着头,多次想挣脱侍卫站起来。
“说!你们是谁的人?为何深夜袭击七爷!”青衣卫头领一把抓过挣扎的最厉害的悍匪。如铁钳一般的大手按住悍匪的疼痛穴,疼的悍匪汗如雨下,喉间压抑的发出啊啊的痛呼之声。
青衣卫乃皇家的近卫,个个都身手不凡,又因常年浸淫各种刑法,对人体十分的了解,袭击人的什么地方能让人痛不欲生,他们都是一击一准。
被头领抓过来的悍匪还想强撑,但身上就像被人割了无数刀一般,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疼,强烈的疼痛让击溃了他的心里防线。而他们本就都是亡命之徒,没有什么信仰可言。只是拿钱办事而已。没有守口如瓶的义务。“啊!我说、我说!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只在乎钱财是否够数,根本就不会去打听谁是东家。而且我们今夜的差事是帮人屠掉樱桃沟中的所有人,其中并没有单指要杀什么七爷,各位爷你们看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屠沟?”元景弘原本慵懒的身子,在瞬间坐直,眼神像是一把利刃一般,一瞬不瞬的盯着悍匪。“给我老实交待,不然我让你尝遍天下间所有的疼痛,让你生不如死!”
悍匪们被元景弘那犹如凶狼一般的眼神,吓的瑟瑟发抖。他们都是手上沾染着数条人命自诩杀人如麻的悍匪,但却在元景弘的眼中看见了肃杀。原本心中还有着一些逆性,认为事败之后不过就是交待出一条性命而已,他们杀了那么多人,迟早会被官府抓到,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刀的事情而已,但却在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有些怕了!
尤其是被头领抓在手中的这个悍匪,从头领惩治他的手法就能看出,主坐上人说的让他们生不如死的话,他能轻易的做到。而且这全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剧痛,把他心中的那些逆性给磨了个七七八八,不堪折磨的他再也没有一丝逆性。把所知道的全部招供了出来。
“爷,小人真的不知道雇主是谁啊!组织里一直都有专司负责接活的人,而我们只负责干活,只知道雇主要让我们屠掉这沟中满门,鸡犬不留。并把这护人家娘俩的人头带回去给她就好,其余的真是一无所知啊!”悍匪在青衣卫的折磨下,已经疼的脸色煞白的瘫软在地。
这时候,被活捉的悍匪们,懊悔不已,他们都没有想到原本看上去十分轻松、钱财不匪的任务,居然是个难啃的硬茬子,这些人看上去训练有素,武功高强,手段毒辣,他们一行十七人,被斩杀了个七七八八不说,侥幸保住性命的几人,也全军覆没,被他们全数抓住,连一个漏网逃脱之人也没有。不由的在心中开始咒骂起那个给他们派活的瘪三来,更是打定主意只要他们能活着出去,他们一定要活刮了那个瘪三。
这些人的神色,都被元景弘看在眼中,他料想这些瓮中之鳖在看了同伴的惨样后,都没有单子敢再欺瞒于他。但如果这些说的都是事实的话,他就有些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会废这么大的心思,不惜代价的要取这些乡野村民们的人头?彼此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连鸡犬也跟着主人遭殃?难道猫儿一家的身上还有什么惊天大秘不成?“带下去,严加查问,天亮之前我要知道雇主是谁,为何要干这灭门绝户之事!”
“是!”众侍卫抓着剩余的几名悍匪去了门外,不一会门外就传来了一片压抑的惨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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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弘坐在敞厅的主坐之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纤长的手指在身边的八仙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日的之事,他原本以为是他的那些兄弟,或者是他父皇的那些嫔妃们,针对自己而设下的杀招,初时他还在想到底是宫中的那位主子这般能干,能在连他自己都迷路之时,找到自己的行踪,对自己进行刺杀,没曾想这波刺客居然不是冲他而来,而是盯上了只是普通人的猫儿和她的娘亲。这件事情让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耐人寻味,那怕他琢磨了许久也没有琢磨通透。元景弘一直都是个行动至上的人,既然想不通透,那就去问问,看看他的小猫儿能给出个什么样的答案。
“呼啦!”元景弘从主坐上站起,嘴角牵出一抹媚笑,转身向后院走去。
自从八年前,葛曦被顾丽娘救下,陪着她一起在这沟中落户后,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除了在每年彩虹村忌日的这一天,会做些异常的举动,用她的方式祭奠之外,其余的时候,她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与普通孩子,一般无二的小姑娘,承欢在顾丽娘的膝下,原本以为她在这一辈子就会像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最多会在顾丽娘回到葛家之时,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帮她在葛家站住脚而已,然后她就能一个人从葛家出来,迎回亲娘的骨灰,再次过回自己喜欢的田园生活,没想到今夜这意料之外的袭杀再次破坏掉了她心中所有的幻想。
元景弘一踏入中院,就看见捂着胸口,痛苦的蹲在地上,在摇曳的灯火中小脸显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葛曦。“何事如此难受?”元景弘三步并成两步的来到葛曦的身边蹲下,探询着看了半响后,伸出双臂把葛曦捞入怀中,轻声的问道“是在害怕?”
活了两世,无论遇见何事,葛曦都是僵硬的挺起腰背一人承受着。被嫡母厌弃她承受着、被家族遗弃她承受着、被皇帝无视她承受着、被后妃欺辱她承受着、被赐毒酒她承受着、失去亲娘、失去兰儿她亦承受着,这两世加起来,她所承受的东西早已经超出了她能背负的重量,死了不是很好吗?为何老天还要让她重活一次?难道是因为觉得她还不够悲惨?
今日的事情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被元景弘抱入怀中的那一刻,他身上那温温的体温,轻柔的话语,让葛曦顿时崩溃的嚎啕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葛曦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原本瘦小的小脸,因为大哭而皱成一团,让元景弘有些嫌弃的瘪了瘪嘴。
温热的泪水把元景弘胸口的紫袍全部打湿,让素来爱洁的元景弘本能的就想把这个满脸是泪与鼻涕的小花猫给果断的扔在地上,奚落一番,但她那因为哭泣而显得凄凄切切的小脸,又忍了下来,并着了魔似的,大发善心的轻拍着葛曦的背部,柔声的轻哄了起来。
主子素来爱洁,最受不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味道。来喜领着众人把院子里用清水里里外外洗涮了一遍,并让人在四周点上了主子最喜欢的白兰花香,让整个院子再也闻不到一丝异味后,用香胰子净了手,这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跨进中院寻找他的主子,没想到才一走进中院,就看见坐在回廊上轻声安抚葛曦的主子,顿时伸手使劲的揉了揉自己那双不敢置信的双眼。
他家主子可是出了名的顽劣不堪,最喜做出些无法无天的混事逗弄人,就算是主子的母妃也因为主子那跋扈的性子头疼不已。
主子更是最讨厌看见女人哭泣,那怕是平常与主子走的近的公主、贵女们哭泣之时,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嫌恶的走开,如遇见了什么让人作呕的脏污之事一般,何时有过这般温柔的时候。难道主子因为今儿个淋了雨魔障了?才会这般转了性子,任由那个小丫头把鼻脓口水都蹭到身上,也一声不吭的轻哄着?来喜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七爷!”青衣卫头撩开转角的门帘,径直向中院走来。
“嘘!”来喜,冲过去紧张的拉住头领,大有深意的冲头领眨了眨眼。
头领被来喜突然的动作弄的有些莫名其妙!十分不解的看向他。来喜长出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伸手冲回廊上相拥的两人指了指。头领蹙着眉头随着来喜指引的方向看了看。顿时了然的张了张嘴,原来是七爷……可是这姑娘也太小了些吧?该长的都还没长齐呢!一点看头都没有!七爷怎么能下得去手?头领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冲着来喜暧昧一笑,与来喜站到一处,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疲累一天,又遇见接二连三的惊吓,一通大哭之后,葛曦居然在元景弘这虽然显得还很稚嫩,但却温暖的怀抱中渐渐的平息下来,刚平静不久,葛曦就忽然想起自己还挂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并在他的怀中痛苦流涕,鼻涕眼泪的蹭了别人一身,这让心里年龄大了元景弘许多岁的葛曦,顿时涨红了双颊,挣扎着就想溜出元景弘的怀抱。可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屋檐下,定定的看着自己两人的来喜与头领,顿时脸如火烧,本能的再次钻进元景弘的怀中,躲了起来。
来喜与头领两人在看见葛曦羞怯的模样后,都傻呼呼的无声笑着。识时务的左右摇了摇头假装没有看见!
“噗呲!”元景弘也被葛曦这一番小女儿作态,逗的心情愉悦,抬手温柔的理了理怀中之人的头发。收紧双臂更加使劲的抱着,这才抬起双眸,如鹰一般的利眼,向两人电射而来。“作什么妖呢?有事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