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进入县衙的时候,辛夷从容许多,不疾不徐,仔仔细细查看了案卷。那时她便注意到,有两起案子跟父亲的案子很像,案发时间在父亲遇害的前一年。因县衙没有并案,且她被那首诗搞得心神不宁,急急去找死者的家属,便忽略了。
然而时至今日,回过头想,处处皆显可疑。辛夷犹记得,死者分别是瞎药师和炼丹师,案卷里藏着两份验尸单。
其一是瞎药师顾尘:
“验得尸身一具,系男身。
尸身俯卧,口唇青紫,尸斑暗赤。
双目枯陷眦裂。
左胸心坎要害处见刃创一处,阔寸许,深透内腑。创口皮肉卷缩,血污凝滞,为生前新创。
断:此人系被利刃刺中心脏,即时身死。”
其二是炼丹师林隐:
“尸面赤胀,口鼻透酒气,十指甲缝亦染酒渍,显系生前曾饮。
尸身衣袍破碎,沾有泥污、血痕。周身见刃创凡一十三处,创口皮肉翻卷,大小深浅不一。
致命之创有三:
左胸近心处一创,深透内腑。
右肋下近肝处一创,深约四寸。
腹脐上偏左一创,洞穿肠胃。
两手肘臂俱有血痕,皮破肉翻,显系格挡刀刃所致。
尸身下血污漫浸,方圆丈许,血色暗赤,地土饱浸,乃流血甚巨之证。
断:此人系生前饮酒,与人搏斗间,遭凶徒以利刃连刺多创。其致命伤在胸、肋、腹三处,流血过多,力竭身死。”
断词一目了然,瞎药师被凶手一刀毙命,炼丹师生前和凶手搏斗,身中数刀,因流血过多而死。两起案子看似寻常,辛夷却发现了诸多疑点。
瞎药师以鉴药为生,眼睛虽盲,却能闻药识材。案发时间是癸丑年八月初五,中秋节前夕,夜里戌时。案发地点是个破庙,那里偏僻不说,周边还有许多坟墓。
瞎药师为何深夜前往破庙?他如何能抵达破庙?现场无车辙,且有血液喷溅,明显当场杀害,排除抛尸可能。瞎药师死前,手里捏着草药,他似乎是来鉴药的。难道是凶手将瞎药师引到这里,然后行凶?
炼丹师的死亡更加诡异。
炼丹师住在道观的偏厢房,案发地点便是这里。案发时间是癸丑年十月十日,夜里酉时。案发时炼丹师正在进餐,桌上摆了几道菜,两副碗筷,还有一坛老酒。
和炼丹师同吃的人,莫非就是凶手?
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更关键的是,两起案子的案发现场,皆出现了木牌,木牌的背面均有一首诗。
破庙的木牌是这么写的:
“鼻山通药名,手戥重金轻。心盲贪铜臭,钱囊鼠争鸣。”
这是说瞎药师以鉴药为生,本应该药者仁心,心里装的却是铜臭,见钱眼开。
道观的木牌写的是:
“丹砂朱户名,簿录代黄经。道袍藏艳骨,鹤避秽烟行。”
这是说炼丹师因炼丹闻名,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对美色颇有兴致,污秽不堪。
瞎药师贪财,炼丹师贪色,父亲贪名,可父亲明明是冤枉的!他们也冤枉吗?
辛夷回到学校,吃喝不下,无心上课。狄老师开表彰会,让她谈谈破案心得,她也无精打采。因为对她来说,案子压根没破。杨无念自然知道,便课后安慰她,她思前想后,将此事说了。
杨无念一听,眼里放出光来,说道:
“竟还有两起案子!这是明摆着的,三者必然相关。”
“那为何县衙不并案?”辛夷反问。
“若要并案,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杨无念解释道,“比如凶器和死因一致,凶手作案手法雷同,案发时间和案发地点类似。”
“据我所知——我在藏书阁看过一本书,说若是凶手遗留物相关,也可并案。”
“说是这么说,只不过……”杨无念小声道,“并案就意味着案子是连环案,县衙出于其他考量,往往不愿并案。”
“怪不得至今未破。”辛夷不满地说。
杨无念搓了搓手,摸摸下巴道:
“天无绝人之路!虽然韦砚舟死了,线索断了,但还可以从这两起案子入手,不怕找不到新线索。”
“又要从头查起了。”辛夷叹息道。
“别担心,这次有我。”杨无念拍着胸脯道。
辛夷想以实习的名义,再次前往县衙,杨无念劝她按兵不动,只需等待消息。因为此番调查,涉及案卷、物证甚至户籍、名册等,若东奔西走,难免鬼鬼祟祟,稍不留神,露出马脚,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老六天天嚷嚷着要找你,你若再去县衙,被他缠上,必定难以脱身。”杨无念调侃道,“你何时当起媒婆了?”
“谁当媒婆了,”辛夷辩驳道,“我那是为了查案!”
“查案归查案,可这对老六太不厚道了。”
辛夷掐掐手指,撇撇嘴,一副无辜的模样。
杨无念趁着旬假,回到县衙,先后拜见了张明远和高县令,汇报了学习情况。事毕,又摸到档案室,将案卷重新看了,果然和辛夷说的一样。但他敏锐地发现,案卷少了证词。按照常理,出现死者,寻访苦主,录苦主证词,以协助抓捕凶手。
可证词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