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绿灯黄女士2025-12-10 15:173,190

  汴京的街道车水马龙,快接近晌午,两旁依然商贩林立。

  程筠徽带着星野从街市这头走到那头,小竹篮里塞满了邻里商户送的小物什。星野实在嘴甜,一口一个姐姐哥哥地喊着,哄得人家恨不得当场认下这个弟弟。

  程筠徽有些羡慕星野这样的能力,好像能被所有人喜欢,和她完全不一样。旁人见了她,第一印象总是觉得她冷,好像冬月的雪,不是那么刺骨,但总是藏着绵长的寒,不好接近,也不敢接近,毕竟是做那种事的人,离得近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哟,这位姐姐怎么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惹我好姐姐不高兴了?”

  星野刚拿了隔壁嫂子的馍馍,欠嗖嗖地凑在程筠徽跟前耍宝。

  程筠徽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我在想,今日你拿的这些东西,我日后要如何还上。”

  星野闻言直跳脚:“什么?!这还要还呐!”

  面对星野,程筠徽总是愿意逗弄两下,觉着鲜活可爱,等屋前的萝卜长大了,领着星野给各家送上一些,权当承蒙今日照顾了。

  想到此处,程筠徽忽然愣住了。

  哪来的什么日后啊。

  “要不我还是去还了吧,可是王婶给的忌惮方才已经吃了……”星野依旧在旁絮絮叨叨,忽闻八星窃窃私语,星野渐渐收了声。

  菜市口的猪肉铺子前,一位挎着菜篮子的百姓正对着旁边买肉的男子窃窃私语:“听说了吗,陛下要立后了。”

  “早听说了,隔壁王姨透的底,她家有人在宫里当差,说皇后跟咱们一样,都是老百姓。”

  肉铺的老板瞧了瞧四周,无人注意到他们,便也压着声音说道:“我可听说,这位皇后在陛下潜龙时救过他呢。”

  “什么呀,那明明是陛下的青梅竹马,后来获罪,家中才没了官职,才成了寻常百姓。”

  渐渐的,猪肉铺前的百姓越来越多,一位妇人听了几句:“我怎么听闻是陛下一夜风流……”

  商贩大惊,连忙退后阻止:“快别说了,怎敢如此妄议陛下。”

  “一平头老百姓,还是罪臣之女,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后呢,那些大臣竟也同意?”

  “那谁知道呢,许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辛秘在此处……”

  星野下意识瞧向程筠徽,若说先前还有几分生气的人儿,此刻便蔫了精力,如同那会儿在人群中初遇,淡得好似下一瞬便会悄无声息地消逝在人群中。

  一辆马车从旁驶过,轿沿上青色的穗子下坠着两只祥云纹铃,那是宫里的马车,然百姓们正讨论地兴起,并无人注意到。

  马车内正是叶一先前提到的要去往山文堂的宫里嬷嬷,一件松绿色的海涛纹镶滚圆领袍,梳以简单的发髻,清爽又带着几分精练。一旁尚衣局的小女史放下了马车帘子,容色有几分担忧。

  “李嬷嬷,民间流言四起,陛下……”

  “噤声!”李嬷嬷神色严厉,警告小女史:“你也不是第一天入宫了,怎的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你?要想活命就管好你的嘴,咱们今儿个得高高兴兴的。”

  看着李嬷嬷迅速变化的表情,皮笑肉不笑似的,小女史垂目,低声称是。

  不该管的事别管,这是在宫里学到的第一课。

  朱红的宫门之下,一盆水泼开了一地暗色的红。

  青禾躬身禀报:“娘娘,都妥了。”

  顾夕时头也不抬:“拿艾叶混着益母草煮水,泼在地上。这味道着实大了些。”

  青禾低声称是,心下却是一惊,想着书中所言不差,美人如蛇蝎,竟像是时常见血一般。

  顾夕时:“往后若还有乱嚼舌根的,你做主处理了便是,记得拖远些。”

  顾夕时神色迷离,饮下杯中最后一点酒,红唇平添几抹艳色,却说出这般骇人的话来。

  忽然间顾夕时猛地凑到青禾眼前,指尖勾着人的下巴,在脖颈处逡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夕时笑:“我是不是很坏。”

  青禾顿时麻了半边身子,腰弯得更低了。

  顾夕时却放开了她,像是忽然没了兴致,望向虚空,似是怀念:“若是她在,定会答是。”

  青禾不知道顾夕时说的是谁,闻得一句“退下”便如蒙大赦,连忙离了那间屋子,而后透过半开的窗子,悄悄望向里头,顾夕时倚在榻上,已是醉了过去。

  山文堂前,李嬷嬷和小女史一下马车边瞧见了门楣上挂着的红绸,还未叩门,星野就开了门迎客,收敛了平时嘻嘻哈哈的神色,扮演着一个小厮的模样。

  李嬷嬷和小女史由着星野引路,一路入内,却见屋内朴素,婚仪用的装饰还未布置完全,更不要说喜宴要用的灯笼彩绸了,屋内程筠徽裁剪着寓意吉祥的喜字,倒是一派悠然的模样。一旁的桌案上另配一把剪刀和裁了一半的红纸,李嬷嬷看向星野,很难不想到那是这位小厮的功劳。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嬷嬷,也罕见地蹙了眉,这可是当今陛下的婚事,宫里边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怎么未来皇后这边却是这般冷清?眼下不足月余,怎得如此草率,此间甚至连个丫鬟都没有,只主子一人和一小厮,实在难堪。

  李嬷嬷满腹狐疑,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程昀徽面前。

  程筠徽:“嬷嬷。”

  李嬷嬷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才回过神来,赶忙举止合规矩地行了礼:“姑娘万福。”

  李嬷嬷本以为这位程娘子应是那千娇百媚之人,才劳得陛下如此大费周折,不顾悠悠之口也要娶来做皇后,却不成想是个极大气的女子,眉眼之间的英气与利落让陛下那潜邸时的传言有了几分可信,倒真像是同甘共苦过的。不过瞧着冷了些,与宫内那位受宠却没名分的姑娘大不相同。

  程昀徽:“劳嬷嬷走这一趟了,实在是有些仓促。”

  李嬷嬷宽慰:“陛下钦点的差事,再是仓促也会给姑娘办得妥帖。这位是尚衣局的女史,来给姑娘量喜服的尺寸。”

  程昀徽:“有劳了,里面请。”

  小女史给程昀徽量着身长尺寸,李嬷嬷忍不住开口:“姑娘怎的这般清减,可是此处的吃食不合胃口?可要老奴呈禀陛下?”程昀徽淡淡回答:“不必了。”

  李嬷嬷与小女史对视一眼,各自将情绪掩藏了下去。

  李嬷嬷也是侍候过两朝贵人的,那些主子巴不得想尽各种法子博得皇帝的注意,还是头一次遇到程姑娘这般放着一个绝佳的理由不用的,瞧着那兴致不高的神色,还是不必多嘴了。

  夜幕降临,院中灯笼亮起,上头已贴好了大红喜字,这位小厮倒也算勤快。

  李嬷嬷满脸堆笑:“姑娘快别送了,更深露寒的,宫里还有宵禁,老奴就先走了。”

  程昀徽将两个装有银锭子的小囊袋递给李嬷嬷和小女史:“今日多谢嬷嬷和女史姑姑。”

  院门关上,李嬷嬷瞬间收敛起了笑容。

  小女史:“还是头一次见着送到门口的主子,不过陛下大婚,怎的如此仓促,嬷嬷可否给我透个底?”小女史将方才程昀徽给自己的钱袋子放在了李嬷嬷手中。

  李嬷嬷将钱袋子推了回去,摇了摇头:“里面那位怕是不成了,连你我都觉得不对劲,也不知程姑娘作何感想,回吧,这不是我们该掺和的事。”

  李嬷嬷和小女史坐上马车,撩开帘子远远地望着满院子的红,在浓厚寂静的暗夜里透出不详与诡谲。

  穿过院子,程昀徽屋外坠着层层叠叠的红色罗纱,屋内两盏烛火之下,星野看着程筠徽带着哀伤的神色,强行寻了话题。

  星野:“原来姑娘竟要嫁当今陛下!那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告诉我?那往后我要随你入宫吗?”星野忽然夹紧了双腿:“我该不会要做那太监吧……”

  “不会让你做太监的。”

  星野如往常一样,故意叽叽喳喳说些不着调的话,然而程筠徽依旧是那副恹恹的表情。

  “这就是宫里的人吗?好大的排场,这样繁复的凤冠霞帔三日内竟也做得出来。”见程筠徽神色不变,星野忍不住继续试探,“看来陛下是真的喜欢你啊……我若是欢喜一位姑娘,纵使千难万难,也要让她高兴。”

  程筠徽无甚动作,也不接星野的话茬:“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好吧,你有事儿喊我。”星野说罢便要出门,临了又对程筠徽说:“我会保护你的。”

  星野说得认真,程筠徽容色微动:“好。”

  星野出了门,实在是觉得奇怪。程筠徽没有半点要嫁给当今陛下的样子,今日挑起话题,不见女儿家羞涩,没有气愤,更多的是不想理会,毫无兴致。这桩婚事实在奇怪,不管原因为何,星野能看出程筠徽根本不想嫁给王沅竞。

  程筠徽在盏桦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与王沅竞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一间小院四周全是监视之人,这可不是对待心爱之人的样子。

  星野心中忧虑,自幼行走江湖的直觉让他忍不住想走,山雨欲来,这都不是风满楼了,星野只觉四周的刀子都快捅到他身上了。

  可是如何走得?他已露了脸,迈进了这摊浑水。

  星野回头望向尚且亮着灯的屋内,头痛万分。

  屋内,程昀徽熄了烛火,从床板底下摸出了一柄短刀,怔怔地望着。目光沉沉,刀刃锋利,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今夜云散月清,好多瞧不清,不愿去想的东西,今夜都明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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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不知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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