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绿灯黄女士2025-12-10 15:153,637

  清晨,星野抱着有点心虚,不给程筠徽干点什么便觉对不起她的心态,干劲十足地将山文堂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洒扫了一遍。而后十分满意地带着小黄视察了一圈,又给小黄喂了点食水,便挎着个小篮子出门买菜。

  星野东摸摸西走走,实则是在观测地形,摸清监视山文堂的人员。他一路逛,一路向周遭百姓打听,下至街里八卦,上至皇室传闻,无论真假,单论信息量来说,星野收获颇丰。

  山文堂位置特殊,周围邻里不多,大多是前头街市做买卖的摊贩。此处与热闹的街市只有一巷之隔,却是天差地别,十分安静,甚至安静地有些阴森,加上日晒较少,所以一般人不太愿意住在此处。不晓得程筠徽上哪儿找的这处房子,莫不是被那房牙给骗了吧。

  可是一个见血,眼都不眨一下的人,会被房牙骗去?程筠徽瞧着可聪明的很。

  回到山文堂,星野关上门靠在墙面上仰天叹气,忍不住腹诽,这程筠徽到底什么来头,四面八方全是冲她来的人。

  忽闻屋内传来动静,星野连忙捂着胸口装作虚弱,随后因为痛感不对又匆匆忙忙换了另一边捂。

  程筠徽听着外头的动静,按住想要撞开门的小黄,又故意等了一会儿,给足了星野应对的时间,估摸着差不多才推门出去。

  程筠徽环视四周:“这院子是你扫的?”

  星野还在那处想着法子替自己的伤势辩解:“是……行走江湖受伤在所难免,习武之人闲不下来,顺手就做了,况且我为姑娘小厮,干吃白饭也不好意思……”

  “到底是年轻,身子恢复得真快。”程筠徽半是调侃地揶揄星野。

  星野见程筠徽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他,又开始演了起来:“哎呀我这伤口还有些疼。”

  “行啦,一会儿我再给你换药,还没到时辰。”程筠徽注意到篮子边缘有水汽,约莫是在包子铺附近停留了,所以沾染了包子每次掀开时的雾气。星野这张嘴跟着他倒是不亏,算是有口福。

  程筠徽指尖摸过篮子,问道:“篮子你动过了?”

  星野心下有些惊讶,程筠徽果然不简单,篮子他已放回原位,程筠徽却依然发现了,眼下只能承认,“是,我本想上早市买一些菜,奈何这汴京物价奇高,一个肉包子竟要我十文钱。”

  “你约莫是被人骗了吧,瞧着你眼生,长相又不似汴京人士,自然报个高价给你,且看你的反应,会不会砍价呢。”

  “好啊,皆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这汴京也不遑多让。”星野有些气愤。

  “不管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会有善念和恶念。”程筠徽拿过篮子,靠近星野。

  星野沉默一阵儿,似在思考:“那如何能确保动心起念的瞬间,是好的念头?”

  “你,只想做个好人?”程筠徽有些惊讶,星野也算是在江湖闯荡出了一番名气之人,竟还如孩童般天真,非黑即白地划分这世道。

  “谁不想做个好人?”

  程筠徽眸光暗了暗:“我不想做个好人。我也不是个好人。”

  星野摩挲着衣带,心想果然,盏桦山与那屠村之事脱不了干系,算眼前的女子还有点良知,知晓自己所行非善,若是好生利用,或许会是查明真相的突破口。

  程筠徽:“走吧,我带你认认门,日后莫要再被人欺了。”

  星野跟在程筠徽后头:“谁敢欺负我?”

  程筠徽敷衍:“是是是,谁敢欺负你呀。”

  星野:“说实话,你根本不信吧!”

  程筠徽继续搪塞:“信信信,我信……”

  二人吵吵闹闹地出了门,当然主要是星野像粘人小狗那般,左晃晃右现眼,吵着程筠徽。

  从背影看,少年郎身形修长挺拔,将程筠徽盖了个严严实实,挡住了来自房梁之上的窥视。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一人便往皇宫方向奔去。

  朝堂之上,龙椅一旁空置的太师椅格外惹眼,那是摄政王李屿青的座次。

  自新帝王沅竞登基以来已有月余,李屿青却只不过出现了几次而已,基于管豹司总督的赫赫威名,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凶名,每每来上朝,总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一两个时辰的早朝下来总是叫人腿肚子直打哆嗦。如今是即便摄政王不来上朝,那把太师椅却依然放在龙椅之下,威慑并重,让人不敢忽视。

  王沅竞看得心烦,却碍于先帝遗诏不敢造次,帝位尚不稳固,来日方长,历来摄政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迟早是一把黄土,早晚给他扬咯。

  今日李屿青又没有来上朝,没有腿软的群臣开始暗中蠢蠢欲动,准备试探这位新帝的底线。

  首当其冲的就是空置的后位。王沅竞后宫中目前只有一位夫人和一位贵嫔,都是在潜邸时就跟着王沅竞的。如今新历都翻过去几卷了,王沅竞也登基月余,一国之后的位置却还空着,一时间文臣武将纷纷上表启奏,推举着各家适龄的姑娘,连王沅竞的母族程家也举荐了几位姑娘。

  这可把这些大臣们急坏了,一是外戚干政向来不得善终,二是连皇帝的母族都这样上赶着攀关系,可见王沅竞不是个好拿捏的,这还不赶紧活络活络心思想想办法。

  可是王沅竞全都拒绝了。

  这下好了,群臣也不管什么新帝的威仪,当即在朝堂之上你言我语地争论起来,话里话外却都是逼着王沅竞必须从他们上表的姑娘中挑选一个。

  王沅竞倒也不作回应,只是某日程家的人在此事上退了出去,不作他想,久在朝堂浸淫的老狐狸们迅速回过味来,谨慎些的已经收了手段作观望状,狂妄些的还是不依不饶着,其中以大学士苏敏为甚,跳得最欢,其长女在京城颇有贤名,倒也是后位的佳选之一。

  可是没过两日,苏大学士的长女被人发现死在了护城河中,苏敏也告老还乡,一家老小走得太过匆忙蹊跷,朝堂之上难免人心惶惶,不愿怀疑也不敢去想,此事是否和龙椅上的那位有关,否则也太过凉薄可怖了些。

  大理寺以溺亡草草结案,王沅竞竟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或者又说完全是故意露给群臣们看的。死了一个不足挂齿的姑娘,却可以杀鸡儆猴一番,算起来实在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这一招效果卓群,鲜有人敢正面忤逆陛下了,只是眼前的帝王视人命如草芥,到底不是什么上上之君,人心惟危,怕是要过上严苛的一朝了。

  当然不敢忤逆的人里面是没有李屿青的。苏敏走的第二日,这位摄政王就上书请帝立后,人还是照样没去上朝。这副桀骜的态度一面让群臣嗤之以鼻,一面又暗中佩服敢与帝王叫板怕是王朝还有得救,同时对摄政王如此胆大的行径又恐有妄为之势。

  别忘了,在成为摄政王之前,李屿青可是管豹司的总督,先帝最凶的那把刀,明面上行使着监察百官的职能,负责秘密调查,查勘情报,其实暗地里刺杀行凶,什么都干。帝王给了管豹司无上的权利,作为代价他们替陛下做一切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承担最多的恨意与骂名。

  在眼下这个满是污浊之气的官场,场上谁和管豹司没点龃龉,这样一个人竞然成了一人之下的摄政王,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朝臣们警觉惶恐了。

  春分后的第一场雨刚歇,李屿青正好兴致地在院中舞剑,一身鸦青色的窄袖霞纹圆领袍衬得整个人愈加沉郁,双刃的剑身上就和这座府宅一样没有什么装饰,也和李屿青这个人一样,寻常的舞剑都能透出几分凌厉来。

  玄色飞鱼服的男子走进了院中,他是叶一,李屿青最得力的手下,跟随多年,常人都说有李屿青在的地方叶一一定会在,就连上朝他都候在殿外。尽管如今李屿青已是摄政王,但叶一的编制依然在管豹司,如今已是指挥使的身份。

  总督之位自李屿青之后一直空缺,王沅竞塞了几次人都没有成功,一度将李屿青叫到宫内直接挑明,然李屿青就是有这个本事,明明知道这其中和他脱不了干系,却总是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谁人都知晓叶一如今是管豹司最大的权利领导者,谁人都知晓叶一是李屿青的人。

  明面上直属于皇帝的机构,曾经的幕后掌权人却不是当今皇帝,而今成为摄政王的李屿青又隐隐与陛下成对立之势,这么一来,管豹司的立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不过王沅竞一登基,李屿青就将管豹司的权柄交了出去。尽管王沅竞知晓管豹司不可能全然脱离李屿青,但因着实在有太多蝇营狗苟之事需要管豹司处理,不得不维持着面上的太平。好在管豹司还算听话,倒也没真成为他摄政王的私兵。

  “皇后定了。”叶一面无表情地汇报。

  “最后是向程家妥协了,还是应了朝臣娶了康家的?”李屿青收剑,回到廊下倒了杯茶。

  叶一自然地接过茶水饮下,咂了咂嘴:“啊,都不是,是个没有什么身份的女子。”

  李屿青饮茶的手一顿:“查到什么了?”

  叶一:“顾夕时,山里猎户的女儿,逃难时家中父母亡故,遇到了陛下。说起来,她还与程姑娘有联系,她与陛下相遇的地方,正是盏桦山。”

  李屿青:“干净的背景,菟丝花一样的女子,杀人于无形。”

  叶一:“是,已着人前往细查,不过,陛下忧心未来的新后会在成婚前暴毙,所以也做出一副要娶程姑娘的姿态来,宫里的嬷嬷都去了好几个。”

  李屿青:“那些老臣倒也不至于敢与陛下撕破脸到这个地步,去杀一个明面上毫无根基的女子,在他们眼里,后宫的那些手段够这位将来的皇后香消玉殒了。”

  叶一踟蹰片刻,李屿青望着叶一:“说吧。”

  叶一:“据山文堂那边的人来报,程姑娘似是十分笃定的样子,正欢欢喜喜地待嫁。”

  李屿青轻叹一口气:“她哪里是笃信,是不敢,不愿不相信。叫那边的人盯紧了。”

  叶一:“是。”叶一说罢便退下了,临走了又转过身来:“王爷的茶是越泡越好了。”

  李屿青将一册书卷扔向叶一:“少看些杂书。”

  叶一小心捡起书卷,上面赫然写着“如何讨好上级”,一本正经说道:“属下认真研习过。”

  春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了,常言道春雨贵如油,万物生长的时节,墙上的菟丝花攀附着藤蔓向上,茎叶生机盎然,而被攀附的藤蔓却早已被吸干养分枯萎。

  好似街市上正为星野买包子的程筠徽,灿烂的生命如果枯萎在春日,是否太残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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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不知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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