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静无波中悄然划过，转眼，大梁便已经入了冬。
算算时间，曲晓昭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颜晴趁着今日无事，便想着去陪陪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于是这一日，颜晴早早便出了门，顺带还去街上的药店抓了一剂保胎药。
颜晴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件事儿了，这让店小二抓药已然变得轻车熟路，“再给我包七天的剂量。”
恰逢乱局，这药铺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店小二一个人守着铺子甚至都有点儿手忙脚乱的意思。
但好在颜晴是老主顾，小二给面子没教她多等，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用黄油纸包好，把几贴药包在一块递到了颜晴的手里，“颜老板收好。”
颜晴笑着道了声些，“有劳了。”
“嗐——”小二赔笑着摆了摆手，“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在这时节能有个吃饭的活儿，就算是件大喜事儿咯。”
说罢，他不由看了一眼外头行人匆匆的街道。
过往的京城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百姓走街串巷，面上尽是一派怡然自得，信步在街中要碰到一两个相熟的人，便笑着天南地北的攀谈到一处，只是如今……
大家面上都挂着一抹化不开的沉色，埋着头各过各的日子，热闹的市集可见地萧条了起来。
“北边的战事可快点儿结束吧……”
小儿禁不住一声感慨长叹。
颜晴怔了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观山城失守三月有余，应当快有结果了。”
说吧，颜晴从怀里摸出了银子准备结账。
只是这碎银刚在手里掂了掂，还没来得及递出去，颜晴的眼皮突然不舒服地狠狠跳了两下，心中当即涌上一阵莫名的心慌。
还不等她为着自己身上的变故而多想，一阵马蹄嘶鸣声就从远处传来——
“笃笃笃！”
这奔腾的马蹄像极了那天观山城失守消息传回京城一样，每一下都踩在颜晴的心尖。
啪嗒。
她匆匆忙忙把手里的碎银往柜面上一覆，然后疾步跑到店铺门口朝着声源处张望了过去——
“驾驾！”
不过一眼，颜晴便认出了这些边境铁骑！
颜晴看着此番声势，心中惴惴的同时连忙提着药包飞速的往乘风书院里赶，这一路，她的脑子里是一片混沌，一直在想着这些铁骑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消息。
乘风书院的大门紧闭，颜晴忧心忡忡的抱紧双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情况，可奈何这会儿只能守在书院里干着急。
“咚咚咚。”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颜晴从这水深火热的折磨中解救了出来，她飞快小跑到门口，只是刚准备放下门闩的手怔了半晌。
恰逢乱世，这门——
颜晴倒真有些不敢乱开。
“院长，是我们。”是林峰会的声音！
颜晴心思一乱，忙不迭地开门，在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甚至都没有等他们开口，颜晴就迫不及待地发了问，“你们可知道北境那边传来的是什么消息？！”
林峰会面色沉沉地跟身边的钟子念对视了一眼，良久后对颜晴颔首，“我们刚刚从宫里出来，北境铁骑的消息听了一嘴。”
“怎么样？！”颜晴迫不及待地出声追问。
“不乐观——”林峰会一脸复杂地摇了摇头，“龙吟军的主力日前被敌人围困到了一处山谷，被歼灭众数溃不成军，眼下狄人已经翻过了明金山，若是怀城再度失守，他日便可直驱入京。”
这段时间颜晴一直都在看大梁的地舆，大梁与狄人接壤之所便是边境的观山城，此地背靠着明金山易守难攻，百年来也正是因为观山城的地理优势，所以一直没能让狄人占到什么便宜。
观山城之后便是明金山这一道天堑，翻过重重明金山，便可抵达怀城，怀城与帝京相邻，若是一朝失守，那么狄人便相当于已经打到了大梁的家门口。
这情况何止是不妙，简直是糟糕透顶！
颜晴僵站在原地，心里还有无数的疑问想问，可话在舌尖滚了好几圈却又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
“掌柜的！”外面一串伙计的疾呼打断了颜晴此刻的怔忪，他满脸慌乱地跑到颜晴的跟前，呼哧带喘地疾声说道：“外头乱了！不知道是哪里走漏出来的消息，说狄人过几日就要攻破京城，百姓的情绪这会儿已经失控了，凡是看上的东西就直接抢，我们铺子里这会儿挤满了人，伙计们根本拦不住！”
林峰会看了一眼表情沉重的颜晴，长叹了一声的同时对那伙计道：“回去把仓门给关了，甭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开门，等着朝廷的守城军控制住京中的局势再说。”
他们刚刚从宫里出来，街上的乱象自然都看在眼里。
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被这高昂的物价弄得怨声载道，如今北境的消息一传来，无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百姓哪里还管得上其他——
国都快亡了！不管怎么样，先填饱肚子准备跑路吧！
想到这里，林峰会又看向了面前的颜晴，“院长——此番我跟子墨过来，却也是为了把你送出城的。”
“当年公子走的时候请托我们万般照顾好你，如今京城危在旦夕，我们身为朝廷官吏不得撤退，但你是能够出去避避风头的，门外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你草草收拾些细软就准备出门吧。”
这个时候颜晴哪里还能听得进他们说的话？
别说这会儿狄人还没有打到京城来呢，哪怕这个时候外头已经起了硝烟，她的心思还牵挂着北境那边的战事。
颜晴从江锦辞发回的那几封家书中了解。
作为监军，江锦辞一直都跟龙吟军的一应主力共同进退。
所以，山谷被围困的那些人里，颜晴知道，十有八九是有江锦辞的。
照林峰会刚刚所说，龙吟军在这次大战中折损数半，那其中会不会就有江锦辞。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颜晴瞬时就被一阵巨大的恐慌紧紧包裹住。
不！
他不能出事儿！
颜晴只要稍稍一想未来没有江锦辞的日子，便觉得难过到无法呼吸。
她从来都标榜这个世界上谁没有谁都照样能够把日子过下去，但是这一刻，颜晴方知自己是大错特错！
原来，真的会有人能够成为对方的支柱、对方的生活的主心骨。
一旦抽离，那种撕心裂肺完全不是颜晴能够承受的！
颜晴心中无比清楚地知道，江锦辞就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最大的羁绊，倘若他有任何差池，那么她存在于这里便形同于漂泊的萍——不！不管怎么样，她都要陪在江锦辞的身边！
即便他此刻已然出事儿，颜晴也想要亲自带他回家。
颜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等待自己回去收拾包袱准备带她离开的林峰会等人，目光坚定地说道：“我要去北境。”
颜晴话音一落，众人面上的表情大变。
林峰会便是那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人，“这不可能！北境现在是个什么地方！我就是说一句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刀剑无眼到了那个时候，谁能够保得住你！”
“院长，我知道你担心公子的情况，但眼下真不是胡闹的地方，”不止是林峰会，就是一旁的钟子念也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北境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你过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还会让自己深陷绝境。”
不止是他们二人，其他在朝廷里当值，此番跟林峰会等人一道过来的乘风学子此刻也都一一附和，“是啊院长——倘若公子在这里，也定然不可能会让你做这样的事儿，你别冲动，快快随着林大人安排的马车撤离京城吧。”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颜晴这想法简直就是疯了！
现在谁不想离北境越远越好，她倒是不，偏偏要反其道而行，直接冲到战事的最前列去。
只是，尽管所有人都持不赞同的意见，但这个时候的颜晴却心意已决，“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江锦辞是我唯一的家人，倘若接下来的乱世一定要选个让我心安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身边。”
颜晴一旦下定主意的事儿，就是千百个人也难以让她转圜。
“你们不必再劝，”她看着面前一脸难色的众人，径直后退了一步，“京城我会离开，但是我要去的是北境，这是我孤注一掷的决定，你们不必觉得负了他当日所托，我一人前往，不管结局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院长——”
“颜院长——”
就在众人不赞同的高呼之中，一道声音从颜晴的身后响了起来，“让墨之送你过去吧。”
颜晴心中一滞，猛地转身。
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可不正是本应该卧在床榻养胎的曲晓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