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晴看到这里自然是惊喜。
喜得自然是当年的事情到如今总算是告一段落,人赃并获,只要这些罪证通通呈到圣人面前,那临安王的罪名定是板上钉钉,而江锦辞父亲也有望沉冤得雪。
江锦辞这些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已然得到了一个不错的进展,只是……
颜晴看着第三封家书里接连写的几场吃紧的战事,不由跟着担心起来。
现在统帅龙吟军的大将名唤赵英才。
其祖辈虽是武将出生,爷爷更是一度封侯拜相的大将军,可他自己却没有任何领兵打仗的经验,年近四十仍在政治上无所建树的赵英才,心中难免就会有些急功近利,乃至于好几场大仗都是惨胜。
以最大的代价换取微末的胜利。
若是长此以往,恐怕观山城对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这些事儿颜晴即便隔着江锦辞发回来的家书也能窥见一斑,想必在前线,那赵英才的种种行为定然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锦辞虽然跟在其左右,可到底只有一个监军之职,干预不了赵英才的决定。
当然,这还并非让颜晴最为忧心的。
在江锦辞的字里行间中,不难看出龙吟军内不少人因为他是江从蔺之子,而对他有亲近之心。
江从蔺当年虽以罪臣之名收殓,但是在与他朝夕相处的龙吟军中威望却始终不减。
这一点,想必赵英才也有所察觉。
作为领兵的大将,若是看到底下的兵对他人有敬畏之心,这定是不会被容许的,年更何况还是赵英才这般性情的人物。
颜晴担心,江锦辞会遭致赵英才的忌惮。
在战场之上,敌人的交锋往往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人防不胜防的,是自己人的算计。
颜晴看着面前的几封家书忧心忡忡地思忖着。
哎!
越想,颜晴的心中便越发是一团乱麻。
不管怎么说,如今总归是好消息多过坏消息的,江锦辞从此了却了一桩心事,自己实在没必要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庸人自扰。
她相信江锦辞,以他的能力,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定然都能够化险为夷。
***
又是十日有余。
受战事的影响,流民不断山匪丛生,别说是四面八方的小道,就连有官兵把守的管道也时常会遭到一番洗劫。
匪盗猖獗,这大大影响了物资的运输。
这就导致城内的物价直接涨到了一个平头百姓都难以支撑的天价。
但倘若只是天价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有些紧缺的物资完全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稀罕货!
普通百姓在这样的情况下都难以维持生计,更遑论是乘风书院的这些寒门学子。
这一日,走投无路的学生们纷纷背上行囊来向颜晴请辞。
“院长,此番真是不能再留下去了,帝京居大不易,我家人已经商议妥当,即日便举家离开京城,这段时间来多亏了您的照拂才得以让我们能坚持到了现在。只是如今这一作别,今生还不知道有没有缘份再相见了。”
“院长,乘风书院对我的恩情我此生铭感五内,若有机会必定倾力想报。”
“院长——”
……
颜晴站在院中,看着面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半晌后只得怅然地摇了摇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更何况如今这些人已然走至了穷途末路,颜晴即便心中不舍,也强留不得。
这些曾经同自己在乘风书院里度过很长一段美好时间的书生……
颜晴一一将他们看过。
她深知,大梁不比现代,没有那么方便的交通,再加上如今逢上战局,此生想要能在见上一面是难如登天。
不出意外的话,这当是自己跟他们的最后一面。
颜晴打量过众人,随即招来书院的小厮取来一百两银子,将之分作了数份,作为给这些学生离京的盘缠,而后劝道:“用过午膳再走吧,我给大家践践行。”
众人看着手心里满满当当的碎银,在面面相觑的动容里,不由分说地都朝着颜晴行了一个大礼。
——他们这些寒门,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当属进入了乘风书院。
颜晴看着这些至情至性的人,一边将人一个个扶了起来,一边着厨房备菜备酒。
离别气氛渐浓,颜晴不愿让低迷影响了大家的心情,笑着朗声唱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话赠予各位,他日再见,或已不再是今日这般风景。”
“好!”
“借院长吉言,山水有相逢,今日不谈离别且醉且行!”
……
乘风书院许久都不曾这般热闹了。
众人就像是回到了大考揭榜的那日,喝得开怀,好像那些愁苦都已远离,他们仍然是最初那群不为时事影响的少年一般。
只是——
这终究只是好像。
酒醒了,便到了散场的时候。
***
此刻,颜晴孤身坐在乘风书院的庭院里,她虽然看着人去楼空的书院,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日开学典礼时的热闹情形,突然觉得秋风有些萧瑟的颜晴忍不住上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一个人待着的时候——
吹在身上的风也是格外的冷。
颜晴没由来地想到了自己刚到大梁时候的光景,那个时候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在这这里会有这么多的羁绊。
如今,她看着相熟的人一个个地离开,才恍然警觉,自己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根。
原来觉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颜晴,此刻已然觉得有了归属感。
她能够感觉到,她属于这个时代,是这个时代里活生生的骨血。
只是——
颜晴感受着四周的寂静无声,心中不免有些怅然的发问:不知道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乘风书院,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日的喧嚣呢?
就在颜晴伤感之时,李墨之的疾呼就从外面传了过来——
“颜院长!颜院长!”
颜晴被他这接连两声的大喊给震得心头一颤。
在这个特殊的时节,任何过激的情绪都容易让颜晴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看着疾步而来的李墨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儿了?”
李墨之呼哧带喘地跑到颜晴的面前,他这会儿已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淡定,平复呼吸地解释,大着舌头兽手足无措地回话,“晓昭,晓昭她!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
被连日来的阴云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颜晴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双眼睛都不由跟着亮了起来!
这可是顶好的事情!
只是——
颜晴再为曲晓昭感到欣喜的同时,又难免有些无语地看了眼面前的李墨之,“不是,你媳妇有孕了,你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我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孩子呢!”
李墨之被颜晴这话一噎,脸上当即爬上了两抹红晕,随即讪讪地搔了搔头,“我、我没有经验,一时慌了神。”
哈?
颜晴听了这话,面上离谱之色更甚,“难道我有这方面的经验?”
李墨之:……
显然,这个时候的李墨之已然从起伏的情绪中平稳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羞愧的对颜晴点了点头,“刚刚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院长定然是什么都懂,便想着第一时间来找你商量。”
颜晴无奈,但到底没工夫跟李墨之计较这些,她快步朝门口走了一段,见李墨之还没有反应过神的杵在原地,顿时皱眉反问,“还站在那做什么?赶紧带我去看看你娘子啊!”
原本颜晴还需要不断给自己找事情做才能够控制自己不去想江锦辞。
如今有了曲晓昭腹中的胎儿,颜晴可算是给自己找到了活儿,有办法让自己忙起来了。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颜晴简直化身成了老妈子,恨不得把曲晓昭给焊在床上——
“欸欸!大夫说了,头三个月的时候胎最不稳定,你千万不要乱走,就好好地躺着养胎!”
“欸!我这话才刚说话,你怎么又做起来了,要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拿过去!”
“我今天让徐姨找了些读物,这胎教我们得做起来,一会儿你睡觉的时候,我给我干儿子还是干女儿读读小故事。”
……
曲晓昭本来就不是耐得住静的性子,可偏生颜晴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但凡她有一点儿要下床的苗头,颜晴就端出了了书院里老夫子的那一派架势跟自己说教:你这时候乱来,以后落下的可是一辈子的病根,不听闺蜜言,吃亏在眼前等等。
相比较于干躺着,曲晓昭显然更受不了颜晴的唠叨。
于是,她干脆随颜晴去折腾,自己两手一放,两腿一摆地开始躺着享受。
颜晴很是满意曲晓昭这配合的状态。
之后甚至担心李墨之照顾得不好,索性把自己的东西给搬了过来,贴身对曲晓昭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关怀。
这殷勤的程度,让一旁的李墨之完全插不了手。
正如此刻,他一脸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颜晴陪在曲晓昭身边端茶送水,而自己却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
这让因为今日早早休沐而过来探看曲晓昭的林峰会和钟子念二人,有点儿看傻了眼。
林峰会抱着胸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啧啧称奇,“看起来,院长更像是孩子他爹。”
李墨之皱了皱眉,“她们这只是姐妹情深。”
钟子念想了想,随即附和地点头,“正是如此,可不兴你在我干儿子面前乱说。”
“欸?”林峰会不服地挑了挑眉,“你别在你干儿子面前造谣我这个大干爹,我这不过就随口一句感叹,你就这么抹黑我?”
“我以为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说好了,”钟子念皱了皱眉,“以后谁是孩子的大干爹。”
“自然是我!”林峰会毫不客气的拍了拍自己,“这件事儿还需要商量来的?”
“我可没有认过。”
“你这人!”林峰会气急败坏地指了指面前的钟子念,“你昨天晚上在……还不是这么说的。”
……
李墨之看两人俨然又要为这件事儿争论不休,顿时头大的往颜晴那里靠了靠,“院长去休息一会儿吧,我难得休沐,让我陪陪晓昭。”
颜晴一声“不”都快到了嘴边,但看着李墨之殷勤的神情,到底还是把话给吞了下去。
她看了看因为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体己话的新婚夫妻,后知后觉地拍着大腿大彻大悟,“行行行——我这几天正好有些累了,就回家休息两日,你好好照顾他们,我回去了!”
反应过来的颜晴行动力飞快。
在落下这一番话后,匆匆忙忙地就开始往外撤,顺便还一通薅走了站在门口你来我往争辩不休的林峰会和钟子念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