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江锦辞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他刚刚去了一趟驿站,那里常年有替人捎带消息的商队驻扎休息,若是北边有回信,算算时间也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但当他赶到驿站后,仍是跟过去一样,没有半点儿音讯。
遗憾自是有的,但江锦辞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今天他不仅是过来等北边的消息的,更重要的还是寄出自己手里的书信。
这次江锦辞寄信的对象,是他父亲从前的部下。
当年,他父亲最后一次领兵北上,这名部下便随侍在旁,后来受他父亲连累,连降两级之后被贬到东南边陲之地当官。
——这是江锦辞这两日才得知的消息。
在得知这名部下的存在后,江锦辞半刻也坐不住,当即想办法找到了他的联络地址。
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寄信。
在信中,他言辞恳切地说明了自己的困惑,希望能够从这位部下的口中得知当年事件的内情。
说起来,江锦辞也是这两年才怀疑起当年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搬出将军府。
一次偶然的机会,江锦辞无意听到了江从岚跟别人的密探,话里话外都是在调笑当年朝廷对他父亲的通报。
依照当初朝廷的定性,江锦辞的父亲因为在军中带头饮酒,导致延误军情,最后才不幸被敌军斩杀于账内,使得大梁大败于敌。
江从蔺就此被安上罪名,同时将军府也被剥夺了原本辉煌的荣光。
虽然那天江锦辞只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但是他心中已经升起了怀疑。
他总觉得自己父亲的死背后一定另有隐情,甚至从江从岚的得意的语气中不难听出,这件事儿还跟将军府本身有点儿关系。
自这天以后,江锦辞便开始执着起了过去的事情,他决心要探查清楚曾经发生的一切。
于是,便有了后来他自请离开将军府。
***
当初江锦辞的母亲在将军府中被迫害致死,他已对整个将军府没有了任何感情。
后来因为疯傻的江老太太,他才一直苦守。
但随着整个将军府的大权落在二房,江锦辞完全失去了探视江老太太的资格,自此江锦辞可算是无牵无挂,对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憎恶。
而本就萌生离开之意的江锦辞在怀疑江从蔺的事情后,瞬时坚定了离开的心思。
将军府内人多眼杂,他处处都会受到拘束,江锦辞完全不好展开调查。
于是在种种考量之下,又恰逢等到了颜晴这个机遇。
于是江锦辞就在不引起二房怀疑的情况下,顺势提出分家。
这才有了他现在片刻的自由。
而如今好不容易已经查到了些许眉目,他当真希望能够借此得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
这么想着,江锦辞回到了家。
只是原本还心事重重的江锦辞,在推开房门之后顿时沉下了脸色。
屋内没人。
想法刚出,江锦辞便步履匆匆地往里面走了两步。
他似乎是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是在一眼都能看遍的破旧宅子里,有人没人几乎不需要再过多求证。
——颜晴确实不在了。
想到这里,江锦辞的心竟忽而揪在了一团。
她离开了?
不,不会。
她答应过自己不会离开的。
她——应该只是出去了。
对!就是这样!
颜晴从那个时代过来,跟这个世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都不一样,她有自己的生活和想法。
她一定只是单纯地出去逛逛。
这么想着,江锦辞当即自我宽慰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想法落下没有多久,他心里又有一道声音不甘地冒出了声:怎么不会呢?
昨天自己屡次拒绝定是让她不舒服。
他们两人本就没有多少牵扯,她要是一气之下出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江锦辞越想,心中那股隐隐的焦躁和不安便愈发按捺不下。
他发觉,现在的颜晴远比几天前更能影响、牵动自己的情绪。
***
与此同时。
正被江锦辞牵挂的颜晴,正慢悠悠地在街上努力寻找自己的财路。
自从昨天晚上颜晴打定主意后,她便开始筹备起了自己在这个时代要开展的事业。
其实,早在她第一次走上大梁街道的时候,颜晴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个方向。
只不过在经过这段时间对大梁的了解,这个念头越发坚定了而已。
颜晴打算找一个能够接手的当铺。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顶级操盘手,颜晴对货币有着最敏感的觉察。
在这个以携带笨重的铜板为硬性流通货币的大梁,不只是商户,就是百姓也需要一种更为轻便的支付方式。
因此,颜晴打算在收购当铺后,直接将其改造成为交子铺。
在完成店面的改造升级后,她就开始鼓励百姓将银子和铜钱存入她的交子铺,并发行用以佐证的交子券。
交子券受到认可后,便能用以在大梁进行大宗的交易。
也可以在百姓急用钱的时候,在她的交子铺进行提取兑换。
而她所要赚取的呢——
除了百姓每次提取时收取的手续费外,最主要的是利用这些他们储存在自己手上的银钱去做一些投资,从而让资产开始流通起来。
最后达到财产翻番,实现财富自由。
颜晴的想法很是丰满,只是真要进行起来却还是有点儿困难。
这一日,她走访了大半个京城的所有当铺,观察记录下他们的位置、客源已经他们成交量的信息——
可最后都没能找到一家合乎她心意的。
毕竟,这到底是京城的第一家交子铺。
这门面若是偏僻,很难让百姓放心方便地把钱存储进来。
可要是置于鱼龙混杂的市中心,这安保又会面临不小的难题。
毕竟,这名声要是打出去,整个京城都知道她这儿存了不少银两的情况下,自然少不得会有人起歪心思。
如若不然,过去也不会有那么多抢劫银行的事情发生。
一番左右为难地思虑之下,颜晴当真是很难做出决定。
“姑娘,这方圆十里再没有比我这间铺子价格更低的了。”转售的当铺老板十分殷勤地陪在颜晴的身边推销起来,“你看看我这铺子里的格局,您接手过去之后,不论是想干那一行都是可以的呀。”
“我今日也逛了一天,这价格自然是比照过,”颜晴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老板您这价格是不是虚高,我心里自然是有一杆秤呢。”
大抵是这样个老板都把她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妇人,这一个个都像是逮着冤大头了一般,狮子大开口。
颜晴话音落下,那老板就像是被拆穿了一般,耳根一红,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那姑娘心中可有个预期的价格?”
像颜晴这样的精明商人,怎可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底价摆在台面上?
“这铺子的透光性不好,比我之前看的那几家差了许多。”这会儿见老板放软了态度,脸上立马又端出一副不大满意的神情,“再者,我接手过来以后也是开的当铺,可看你这里——”
“过去生意倒不像是很好的模样,你知道做生意都忌讳这些,所以要不要定在这儿我可得再好好想想。”
话音落下,颜晴便作势要去下一家看看。
“姑娘别急,这价格都是谈出来的呀。”可老板哪里能这么放过一条大鱼,忙不迭地上前拦住了她,“我这铺子的缺点自然是有点儿,但优点委实也不少,你瞧瞧外头——这可是在京城最热闹的城东区,日后你好好经营,还愁没有大出息?”
颜晴摇了摇头,“地段再好,那也不值当我花两百贯铜钱把这儿盘下来呀。”
“嗐!”老板连忙摇了摇手,“咱们既然都是做的一门生意,那也算是半个同行,这样——你要是诚心想要,我一百五十贯转手给你!”
颜晴深谙砍价之道,知道这绝非是老板的底价,因此并不着急应下。
她故作为难地想了想,然后点头,“这样吧,这毕竟也不是一件小事儿,待我今日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明日再来给您回复。”
推拉的步骤最终是要有的,这样才有可能以最合适的价格拿到她最心仪的东西。
她态度很是坚决,任凭老板怎么磨破嘴皮,颜晴还是从容地从今天看的最后一间铺子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颜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忙了一天。
咕噜噜。
她揉着开始鸣起不平的肚子,连忙宽慰地用力揉了揉,“忘了这一天犒劳犒劳你了,这就带你去大吃一顿。”
一边说着,她一边在街上张望起来。
华灯初上,劳作了一天的百姓渐渐开始走上了大街。
在游人如织中,颜晴眼尖看到了不远处的面馆。
她抖了抖自己的衣袖。
今天出门前她就没有想过会在今天把铺子定下,因此并没有带多少钱来,但一碗阳春面的价格总归是能够掏得出来。
这么想着,颜晴顿时就往面馆走了过去。
只是——
越往那个方向走,颜晴便能感觉到人流越是密集。
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有点儿迈不动道的意思。
颜晴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她看着面馆对面人声鼎沸,已经排起长龙的酒楼。
虽然她过去从来没有来过这儿,但是就从酒楼的装潢来看,这里的消费水平并不便宜。
那些排队的也大多是穿着锦衣的公子小姐。
颜晴瞧着,啧啧感叹地摇了摇头——等她把交子铺开起来,再来这看起来就不便宜的消金窟里转转。
至于现在——
颜晴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她一开始便相中的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