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晴不自觉往江锦辞的怀里又靠了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就是突然有感而发了。”江锦辞与颜晴目光相对，眼里难掩着几分心疼之意，“我知道在你那个世界，女子也是能与男人一样在外务工，撑起半边天的。我亦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的抱负，而且以你的聪明才智定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男人。可如今，当外人提及你时仅仅只唤你一声状元娘子或是江夫人，我心底总是为你不值。”
颜晴没有想到江锦辞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毕竟这里是古代，比她所生活的现代的思想观念落后了上千年。而江锦辞刚刚这番话里的觉悟，比现代的许多男生都深刻。
她过往确实在闲聊之中会说起自己在魔都打拼的经过，或许语气里还藏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遗憾，只是颜晴没有想到，这些事儿都被江锦辞给默默记在了心上。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样的话是在开玩笑，反而能站在她的立场上去设身处地地为她思量。
“我没有觉得不值过——”颜晴心中震动万分，她不禁反握住江锦辞的手，一脸郑重地摇了摇头，“虽然我的姓名可能还没有那么多人知道，但我也在大梁留下了属于我自己的痕迹，从最开始的来客居到今日的乘风书院，这些东西无论后世怎么遗忘，都确切地存在在这段历史里，这已经证明了我的价值。”
“还不够。我希望你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江锦辞满脸认真地看着颜晴，“从前的我没有能力为你做些什么，想要往高处爬，也只是想要报仇雪恨而已。可如今不一样，我已经有能力成为你的后盾，能给你更强的底气，足以去支撑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庆幸如今能站在这个位置，不仅是为了能够了结前尘旧怨，而是因为现在的我可以帮助你完成你那些未尽的理想——不管是让百姓的生活更加便利也好，开办女子学院也罢，所有的事情，只要我站在你身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去完成，哪怕天塌下来，都有我替你顶着。”
江锦辞一番掷地有声的话，顿时让颜晴生出了许多动容。
她想起了自己在大梁创业之初遇到的那些冷眼和险阻，也想到了自己曾经在失意之时跟江锦辞说下的那些用来勉励自己的豪言壮语。
颜晴从来不知道，那些她曾经无心说出来的话，竟然被江锦辞放在心里记了那么久，甚至俨然已经成为了他愿景的一部分。
他记得自己所有的心愿，甚至还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做着努力。
因为她在大梁没有后台，所以他就努力往上爬变成自己的后台。
因为她所有的理想都有悖于世俗，所以他便用尽心力去当那个能够左右规矩的话事人。
颜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动。
要知道——
即便是在现代，很少会有男人能够做到如同江锦辞这般，毫无保留地支持他们的爱人去做这样的尝试。
“你就从来没有质疑过我想做的事情吗？”颜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江锦辞，“开办女子书院——这可打破了大梁百年来的传统，在过往的历史上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种有悖纲常伦理的事情，可以想见地会许多许多困难和险阻，你真的想要帮我一起完成吗？”
颜晴话音落下，江锦辞便不由自嘴角扯出一抹轻嘲。
有悖纲常——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把纲常伦理挂在嘴边之人。
甚至可以说，江锦辞天生就长着一副反骨。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有想不想做。
难道从来就没有制定的规矩，就一定是错的吗？
难道过去不能有的，现在也一定不能有吗？
难道女子就只能被囿于宫廷后院之中，成为男人的附庸吗？
虽然这一刻江锦辞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颜晴已然从他情绪翻涌而坚定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想到这里，颜晴不由自嘲一笑。
是她多此一问了。
她认识的江锦辞，是个从来都不曾被礼教束缚过的男人。
正想着，一直缄默着没有说话的江锦辞便不由仰头看起了满天的星辰，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借着星辉回忆起了最开始在将军府里待着的那几年，“我一开始的处境，并没有比那些被礼教束缚的女眷好多少——”
那个时候的江锦辞是任人随意践踏的草芥，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所有人都没有拿他当所谓的主子，吃的穿的都拣其他主子不要的往他屋子里搪塞，冬日里别说是烧上银炭，就连最普通的黑炭也鲜少能给到他们。
江锦辞就只能靠着几床有年头的薄棉被熬过那个冬天。
因为将军府那些人对江锦辞身份的忌惮，剥夺了他上私塾的权利，再到后来更是直接禁了他的足。
那待遇别说比不上一般人家的正经女眷，怕是连下人的生活也难得比上。
年少的江锦辞也曾为此抱怨过世道的不公。
他曾经发出过同样的呐喊，希望老天能够给他一个翻身的机会，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愿意豁出自己的一切重新换一个活法，但老天没有垂怜，江锦辞最后只能在那样的岁月里磋磨到了成年。
经过岁月打磨的心性开始变得坚毅。
江锦辞开始平视起身边的每一份苦难，以至于如今能够对这世上的不公感同身受。
强大是当你拥有更多的权力去帮助那些弱势的人。
江锦辞如今已然站在这个位置，自然希望竭尽自己所能地帮助让那些和曾经的自己一样，被命运束缚的人去挣脱那些沉重的枷锁。
“那年我乳娘的女儿才不过八岁，便已经跟在她身边学习做些杂物，帮着弟弟攒着铜钱。我看过她冬日里因洗衣而冻出来的冻疮，也看过她因为常年扛着重物而愈渐佝偻的背。她那么小的年岁，唯一的念想就是给自己的弟弟赚大钱，每每听及此，我便不由得感慨人人都有自己的苦难。那时我没有能力，但如今，我或许可以借着你，给这些人多一种可能的活法——”
颜晴目光深深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江锦辞，心中万分动容。
这既像她认识的江锦辞，又不像。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他偏执冷硬的性格之下，竟然包裹着一颗如此柔软的心脏，甚至怀揣着对天下的一份大爱。
那些他从来都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过的话在此刻经由他娓娓道来，颜晴顿时感觉到心中的震动。
因为他所想的、要做的，皆和自己不谋而合。
即便两人的思想相差了几千年，但他们对事物的看法却是如此的契合相通。
颜晴看着此刻仿佛发着光的江锦辞，心中顿生出情不自禁的触动，她闭上眼睛，随着心意将自己的吻落在了他的唇畔。
“我陪你把这件事儿做好——”
颜晴温柔的低语，在这一刻慢慢散在两人相触的唇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