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脱离了魑魅山的地界，迟溪心里得阴霾一扫而光，又变成了众人熟悉的傻白甜领学。
她对着朝阳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抓狂地翻着袖子。
“我的香呢？”
“什么香？”
就是鬼市娘娘让她说真话的迷香啊，她当时将香炉里没烧尽的都偷出来了，就剩了拇指长。这东西真是可怕，毕竟能让人说真话可不容易，本打算将来用在他身上呢，怎么没了呢？
她心虚地睇他一眼，又去摸袖子的边边角角。
上船前还在的，她翻了翻袖子，又去看荷包，没有。
丢了！！她绝望地将帕子蒙在脸上，心疼地哼哼唧唧着。
霍勋眼底含笑，静静看着江水。他也去翻过香炉，发现那截香失踪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狡猾的丫头存着坏心，说不准这香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捏了捏袖子里的香，向她道：“有人来接了。”
不远处果然走过来两个人，穿着兰溪武学蓝白相间的校服。晨风吹拂下，迟溪第一次生出“武学的校服还挺好看”的想法。
迟溪收了帕子，突然侧头小声问他：“若是回了武学，蛊虫怎么办？”
学规有明确规定，夜里男女生员不得串寝。可是夜里才是蛊虫发作最厉害的时段。若是被人抓到，一定会传出各种奇怪的谣言的。
霍勋想了想，建议道：“不想回去？那便在兰溪府赁处宅子，我们住进去？”
“那不行！不合适。”她否决的极为认真。
霍勋以为她是害怕声名受损，便听她边盘算着房租边喃喃道：“赁宅子这种事，武学是不能做账的，年底过不了礼部的审核。掌院肯定是不会出这笔银子的。”
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惹他挑了挑眉，又是银子。
来人走到近前，双方见礼。
迟溪认出是“青”字班的两个师兄，她二人很快被安排上了往兰溪府去的马车。
车上颠簸，霍勋闭目养神，却被她目光所扰，只得开口。
“师姐想要我做什么？”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扰得他不得安宁。
她托着腮，笑得有些谄媚：“掌院待你非比寻常，回去后他一定会单独召你问话。”
“嗯。”他缓缓睁眼，眸子深邃迷人，“掌院交代的事我会如实回答，其他不会多嘴。”
通透！上道！她终于放心了，笑盈盈地看着他。
此次魑魅山之行，若没有他的协助，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既然他与掌院有裙带关系，又懂得低服做小，不会威胁她领学的位置，就暂且允许他待在丁字班吧。
兰溪武学内，众人刚被聂司学的课摧残完，就听山脚下传来消息，下山游历的迟溪回来了。
群情沸腾！众人彼此间传递着对方才懂的眼神。她不在，武学的日子太过枯燥，主要是没人敢攒赌局了，连跳蚤市场都断货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掏空他们钱袋子的人也回来了。
上山后，两人稍微休整后，换了衣服便去掌院那里回话。
这三年，迟溪跟老头儿斗智斗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心里明镜似得。
三人坐在茶舍里，她主要负责总结陈述，霍勋只静静听。
“凶险！极为凶险！”她伸出手给掌院看她蹭破皮的手背，再晚两天，这伤口就要长好，派不上用处了。
掌院欣慰点头：“事情办得不错，有长进啊！丁字班的人心齐了！”
她突然想到一事：“掌院，我们下山时，正遇上官军围剿魑魅山，说是在找失踪的庆云候。听说他是个纨绔草包，长公主不会把这种烂摊子丢给我们吧？”
掌院一口茶差点梗住，意味深长地看了霍勋两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见他完好无损，似乎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放心地点了点头。
迟溪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噢！
自己的私生子果然最宝贝啊！明明在说正事，掌院的心思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迟溪暗想，日后她还是要收敛些，要跟未来的小掌院搞好关系，省得爷俩儿一通气，再给她穿小鞋。
掌院派给她的任务，她一五一十地禀告，做的不好的避重就轻，或者干脆不说。
“不错！丁字班虽都是新生，很有默契，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迟溪期待地搓搓手：有奖励吗？最好是银子！
掌院含笑道：“眉眉啊，你落下了不少课，几位先生都念叨着你，给你准备了不少习题，都放在聂司学那里，你去找他拿吧！”
明赏暗罚？……掌院心里是对她很不满吧？
她沮丧地下了楼，被掌院夫人拉住，在小花园里尝糕点。
春花烂漫，她在花树后，不知在跟夫人说什么，兴奋地比划着。
午后有流云暖阳，她坐在那儿笑着，风将她的长发扬起，霍勋突然觉得这细作生活似乎也没想得那么坏。
咳咳！掌院轻咳两声，霍勋收回目光，继续汇报探查到的消息。
“河涧璧是假的。”他声音和缓道。
掌院点头，丝毫不以为奇，“你说鬼市里也有人在查迟芳菲？”
“是。对方跟我们的目的似乎相同，以为迟芳菲会出现。”
掌院许久没说话，闭着眼睛敲打着椅子扶手。
“我知道了。你……可还顺利？受伤了？”掌院肉疼地抖了抖眉。
不能让长公主知晓她的心头肉受伤的事儿。
“无妨，师姐已经包扎过了。”
掌院摇头：“一会儿让张学官给你看看，眉眉那手艺不行，她从前只医过校内的狗。”
霍勋默然，端起茶盅一口饮尽。
“你觉得，眉眉怎么样？”掌院和颜悦色，一脸和蔼地看着他。
霍勋答：“反应机敏，为人热忱，作为领学很有领导能力。”
掌院叹了口气：“后面这一条，你不要当面夸她。她的确有领导力，初来的那年，有两次闹事罢学都是她挑动的。”
……
“从前的事，还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记不起。”
霍勋觉察到他似乎还有话要问，最终只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三更天。窗外夜虫叫个不停，窗子敞着，有月光漫进来。
迟溪烙饼一样在床上翻着，她解了领口的扣子，还是觉得燥热。
阿婉小声问：“领学，你睡不着？我听人说在虎穴狼窝里待久了，人就过不了正常日子，你晚上会爬起来砍我的头吗？”
“那倒不会，”迟溪磨了磨牙道：“不过若你再不睡，说不准会偷着烧了你的作业本。”
阿婉扁嘴道：“那你还不如砍我的头，你不知道聂司学有多恐怖，这几日他心情不好，若有人犯在他手里，简直就是找死。”
迟溪捂着心口试着平复呼吸，她燥热，心跳得快，汗涔涔的毫无睡意。
蛊虫开始发作了，白天她没什么感觉，把这件事给忘了。
熬过三更天，阿婉睡得跟头小猪，磨牙哼唧七扭八歪。
迟溪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门走了出去。
后半夜，月亮被浓云遮住了，四下里一片漆黑。
辰字班的领学李玉手里提着各种礼物往霍勋的住处走，他身后跟着各班的领学，众人走得速度快，却毫无声息，没惊动落花，片叶不沾身。
这是武学立学后的一个传统，每当有人过生辰，各班的领学会代表掌院和司学给他送上礼物和诚挚的祝福，让他能以武学为家，感受到温暖。
李玉年纪很轻，为人心思细腻做事周全，他看过霍勋的身份公验，他无父无母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近之人。
既然他入了武学，就要让他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原本可以白天过生辰，不过李玉觉得夜里更有氛围，如此的精心准备，一定会让人记一辈子的。他自己都觉得感动。
“都准备好了吗？”他问。
“没问题，我已经将他后窗的窗栓别住了。”
“进屋子后一定要小心，切莫惊醒他，否则还哪儿来的惊喜。”
“对对！”
众人想象着他们聚在霍勋的床头，提着各种礼物，灯光亮起，跟他说各种祝福的话，他在众人的呼唤声里徐徐醒来，享受着人生又增加了一岁，好有仪式感。
男学舍前门的柳树下，迟溪已经绕着大树走了好多圈了，不行，离得还是不够近，身体里的蛊虫还是躁动根本没平静下来。
她抱着肩膀垫着脚往院子里瞧，黑乎乎的没亮灯，这是睡了？
他怎么如此轻易就睡着了？蛊虫难道只影响自己？
她向左右望了望，蹑手蹑脚靠近院子，小心翼翼翻了进去。
虽然学规里说夜里男女生员不得串寝，她又不进卧房，把他叫到院子里待一会儿，等蛊虫稍微平静些她就回去。这总不算是违背学规吧？
丁字班的男学舍只住了霍勋一人，她稍稍安心不怕别人发现。
与此同时，热心的李玉已经打开了后窗，第一个跃入屋内。众人都是功夫好手，就算二十几人挤在屋子里不发出一点响声也不难。他们刚站定，就听到窗根儿下有动静。
是野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