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以李玉为首的十几个领学挤在霍勋的房内,静静听着窗外动静,是不是野猫在挠窗纸?
很快窗纸上出现一道纤细的影子,长发随风飘动,窗子看了条缝,一张脸在缝隙后面向内探看。
这三更半夜的,狐仙吗?
“你睡着了吗?”窗外有个好听的女声问。
咦?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不是狐仙,有点儿像是丁字班的迟领学?
她也来给李大郎过生辰?
李玉与身旁人对了个眼神,很是纳闷。考虑到是夜里,男女有别,他并没通知她啊。
因床上的人似乎醒了。
李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霍勋翻了个身,屋子里突然进了这么多人,他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些人潜入他的屋子要做什么?捉弄他?还是试探他?
“师姐有何事?”他坐起身问。
迟溪挠了挠窗纸,声音轻轻的,吐字清晰好听。
“我未经允许,擅自进来了哈。你一个人能睡着吗?”
“能。”霍勋答。
“那你教教我?离你太远,我抓心挠肝的,睡不着。”
她完全没有前因后果没头没脑的话就这么砸下来。
众人石化了,他们听到了什么?领学跟自己班的人有一腿!若是眼珠子能说话,屋内早就七吵八嚷起来了。
蛊虫让霍勋也不好受,他能克制。
迟溪将窗缝拉大了些,催他道:“现在过了三更了,巡夜的人都睡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你出来,我们离不开彼此啊。”
霍勋揪揪眉心,起身下床,装作没看到后窗附近乌泱泱的黑影,走出去后将门带上了。
乌云飘过,月亮露出半张脸。
见他出来,迟溪开心地搓搓手,“还是在魑魅山的时候好,睡在一起,两个人都能安安稳稳,不像如今……”
她话未说完,霍勋抬手掩住了她的嘴。
她不解地眨着眼,嘴唇在他掌心翕动,霍勋又立刻撤了手。
想到什么,他走去将窗子关好,站在那里想着今晚要怎么善后。
如果现在就解释蛊虫的事,时机是否合适?
迟溪见他站在门边不动了,不满道:“离那么干什么?你是不是根本就不难受?不想见我?”
霍勋不得已又抬步走过去,“夜深了,回去睡吧。”
她暗地里磨牙,她也想睡啊,睡得着吗?
两人靠得近了,迟溪松了口气,果然,离得近了蛊虫便消停了。
“明日要跟黄字班的人比拳脚,我若睡不好就会心情差,上课的时候可能会捣乱。”她抬头看他,眼里有细碎光芒,期待道:“若不然,我今晚留在这儿睡吧!”
这院子里只住了他一个,她可以睡隔壁的空屋子啊。
或者就像在魑魅山时,她睡床,他打地铺也好啊!
“不行。”霍勋断然拒绝。
两人都未成亲,传出去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好。况且他屋子里还有那么多不明意图的人,还不知将两人的话曲解成什么样。
迟溪见他如此冷酷,软语求道:“就睡一晚。其他课,我可以逃学,明天的不行。”
她指头勾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只要再撑十天就可以了。”
十天后,两人都能过正常日子了。
“不合适。”他声音冷硬地催促:“回去!君子慎独,欲不可从,乐不可极。”
初时她刚来,他体内的蛊虫的确安静了,只是时间一久,就会变得更加躁动不可抑制,她来或不来,对他皆是考验。
迟溪扬着下巴,一脸的愤愤道:“我又不是君子?你没听到别人都叫我妖女?君子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今晚要我睡这儿。”
她指头点了点空屋子,只是屋内的人瞧不见,这话说得人浮想联翩。
原来如此,迟领学这是将自己当礼物送来了呀!
他们此时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了人家的正事。
她上前,霍勋便后退一步,沉声道:“别闹。我跟你一起背清心咒。”
古人言,皓齿蛾眉,伐性之斧。甘脆肥酸,腐肠之药。
果然是意志力的考验!霍勋被她逼得后背起了薄汗。
见他如此推三阻四,迟溪委屈地扁着嘴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了?”
“并未。”
“那你为什么变了?没回武学时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霍勋看着她嘟起的嘴唇,闻到她头发的香气,心突然就漏跳了两下。
他握着掌心,告诫自己要坚定,还未确定屋子里那些人的来意,是绝对不会放她进屋的。
迟溪这边儿,控制不住心里的酸涩,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正哭得梨花带雨,突然抽了抽鼻子,用力嗅了嗅。
“什么味道?好香啊。”
好啊,把她关在门外,自己置办了酒席偷偷吃吗?
她身形虚晃躲过霍勋,推门而入,屋内的灯亮了起来。
李玉提着灯,他身后的众人表情各异眼神复杂。
屋内落针可闻。
李玉看着傻掉了的迟溪,尴尬地解释:“迟领学,你刚刚闻到的是山下的火边子烤肉的味儿,还有长寿面,你、你要吃吗?”
迟溪的脸腾地红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我们……的确不该来。李大郎的生辰,武学的传统,哈哈哈哈!”
李玉笑得尴尬。
迟溪眼神在众人身上滑过,含了含嘴角道:“那,我、我一会儿再来。”
“好!一会来一会来,我们也耽搁不了太久。”
“不不,我没什么要紧事儿,你们继续。”
啊-她心里发出哀嚎!
明天要去找黄字班的领学起卦,她最近命火低,不停倒霉啊!
这么丢脸的现场,若是其他女孩子早就羞得不敢见人了,她不会!
她木着脸转身走出去,出了大门便跑起来,越跑越快。
“那,咱们继续?”
“继续继续,去把寿星叫进来。”
“今日之事,大家要守口如瓶,年轻男女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
“一定一定!”
众人表情各异,纷纷表示会保守秘密。
院子里,清凉的夜风也没能带走霍勋心头的烦乱。
第二日,掌院正在院子里赏竹,汪司学匆匆赶来,八字胡气得直抖,脸沉如黑锅底。
掌院观其表情,又去看竹子,等他耐不住性子自己开口。
汪司学怒道:“丁字班的迟溪,她、她太不像话!夜里跑到男学舍去了。”
掌院:“哦?”
“正赶上众人给李大郎过生辰,她说的那些个话,都被人听去了。”
“噢。”
“掌院,她这个样子是违反学规的,若不罚她,学规如何还有威慑?日后我如何管理其他学生?”
“嗯。”
汪司学彻底没脾气了,凑上前压低声音道:“那是长公主独子,将来要回去继承爵位的,迟溪跟他搅和在一起,只能害了她自己,吃亏的也是她。”
掌院在竹身上拍了拍,“他自己不记得他是谁,长公主也不知道他在咱们这儿。收留他,那是咱们做善事,长公主日后要念着咱们的好。”
“若是日后他要清算呢?”
“他?”掌院老神在在地晃着脑袋。
且看着吧!最后一头扎进感情里出不来的,绝对不会是迟溪,这小丫头看起来软和,其实心硬得很,没什么感情。她心里头明明白白,该要什么该舍弃什么,从来不用过于纠结,想抽身随时都能抽身。小侯爷就不一样了,他见过的女人多不胜数,轻易不动心,动了心再想断掉,难。
“您若是放任,就别怪我铁面无私了!”汪司学板起脸来。
掌院最怕他这样,较真,过分认真,让人头疼。
“这两个在魑魅山遭人算计,中了一心一意蛊,再有个个把月,等蛊虫解了,就没事了。现在都是蛊虫作怪!”
汪司学将信将疑:“当真?”
掌院“啧”了一声,胖胖的手背在背后:“老汪啊,你可没年轻的时候那么信任我了,若是从前,我说什么你都信的。”
汪司学反省了一翻,又问:“您叫我是有急事?”
掌院不说话,两人沿着花园里的小径往茶室走,还未到近前,已闻到茶香。
小童煮好茶退下,掌院将密信递给汪司学看。
汪司学看毕,眉头蹙起,“当真是开始怀疑芳菲的身份了。唉!天意啊天意!你我也没想到,芳菲会如此优秀,竟然会被姜国的三皇子看中啊!”
大随派入姜国的细作不计其数,当中能顺利潜伏下来的屈指可数,没想到迟芳菲天赋异禀,不仅潜伏下来了,还顺利成了三皇子府里的宠姬。
掌院呷了口茶,舒坦地舒了口气,慢慢道:“这件事要尽早处理。”
汪司学点头:“姜国的探子由京都过来,还需要时日,这段时间我便派人过去把她的身份抹平,不让对方起疑。”
两人分别时,汪司学不解道:“就让小侯爷一直在武学?总有一日长公主要找上门要人的。”
掌院嫌他啰嗦,挥手赶人,不把他放在武学,难道要派出去大批精锐保护他吗?若让他在兰溪府的地界出了事,那武学怕是要彻底关张了。
现在哪有不好?他看他很是适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