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勋从后面抱住她,感到她抖得厉害,缩成一团窝在他怀中。
蛊虫发作了。
他没做什么,那引得她蛊虫发作的就是迟霜寒刚刚的话。
他轻轻环着她,眼神冷厉地盯着迟霜寒。邵学官是谁?
“不要做出让家族蒙羞之事!迟芳菲给你找了那么多兰溪府的才俊青年,你嫁谁不好?”迟霜寒抖了抖鞭子。
迟溪偎外他怀中,捂着胸口强做笑容:“家族蒙羞?”
从袖子里掏出个瓷瓶,她手指发抖,倒出药丸含进嘴里。
“这是你未来的妹夫,二姐若当真怕家族蒙羞,就不要苦苦相逼了,让族里族佬知道了,你还将自己的妹夫打死了,传出去名声也一样难听啊。”
她柔弱如风中落花,脸色惨白惹人怜惜,迟霜寒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装相。
她这个小妹资质平庸得不像迟家人,倒是很会装,只要她想,她就是天真纯洁岁月无愁的乖囡,实际心黑蔫坏。
从前连迟芳菲都吃过她的亏,小丫头跟她娘亲一样很会骗人。
“长痛不如短痛,你想为了个男人,弄得跟迟芳菲一样的下场?”
霍勋感觉她用力抓着他的手腕,牙关都在打颤。
他一把将她抱起,冷睇着迟霜寒:“夜深了,恕不奉陪。”
“站住!人放下!”她提着鞭子拦住两人。
霍勋冷笑:“放下?做不到。丁字班全员不离不弃,她是我的领学,也是我的女人。你若想打,改日随时奉陪。奉劝你太师府的人,还是收敛些,莫在兰溪武学撒野。”
落风崖上的风大了。半空中只剩了几盏摇摇晃晃的残灯。
霍勋抱着她缓步下山。
迟溪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仰头问他:“你刚刚有没有感受到蛊虫发作?”
霍勋摇头,低头看着她,那眼神郑重得让人心里发憷。
怎么了?今日的事跟她可没关系,是他跟迟霜寒之间的过节。
他声音低沉,缓缓道:“你刚刚说的话,我记住了。”
啊?记住什么了?难道他没看出来,迟霜寒是当真动了杀心的?
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就算自己刚刚胡说八道一通,一样改变不了她的心意。要怎么跟他解释她都是为了保他的命呢?
霍勋在她耳畔道:“若你敢玩弄我的感情,日后你便知道后果。”
迟溪还想说什么,被他用斗篷将人遮住了。
接下来的两日,迟溪被她二姐抓回去祭拜祖先,又去她们的爹的墓前烧了纸,迟霜寒本是想再教训教训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急匆匆赶回定州去了。
芸娘上山的事让迟溪耿耿于怀,她的确是被聂司学从人市上买来做洒扫的丫头。对于将她推下山崖的事,芸娘一口咬定只推过珍姬。
来日方长,欠了她的都要还回来!
这两日迟溪都没怎么见过霍勋,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终于熬到了解蛊的日子,她松了口气。
用了饭早早便去他的院子里等着。
日光晴好,她在椅子里眯了一会儿,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猛地睁开眼睛。
正是霍勋。他面容冷肃,两手撑在椅子上,俯身看着她。
她睡眼惺忪懵懵懂懂,睫毛颤了颤:“你回来啦?”
“等我?”
“嗯。今天不是要解蛊吗?”想到日后就要开始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她当真舒了口气。
霍勋突然冷笑一声,迟溪觉得莫名其妙的,他心情似乎不大好。
“你……若不得空,我过会儿再来?”
“着急去何处?”
“上次下山,帮聂司学带了凉席。”
“他不需要。你是他的婢女吗?”
语气不对啊?瞧这窝火的样子,她最近可没捉弄他。
“落风崖那晚,师姐为什么蛊虫发作?”
她睫毛眨啊眨,眼睛瞪得老大:“可能因为芸娘?她说得那一番爱慕你的话,让我心里又酸又涩。”
“撒谎。”他抬手惩罚地捏了捏她的脸,“你根本就不在意她。”
他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跟迟霜寒说的话,可是发自真心?”
她抿了抿嘴角:“当然啊!绝对发自真心。”
她想救他的心意绝对真,真到不能再真。
霍勋凝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两人近的呼吸交接,让她有了压迫感。
霍勋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怒是痛楚。
“邵学官是谁?你说想嫁我,是想嫁我这个人,我还因我很像他?”
“你……为什么说这个?”她乖乖坐着,稍稍一动就要贴上他了。
霍勋直起身体,看着她懵懂天真的样子,心里冷哼。
“我跟他很像?”他问得咬牙切齿。
迟溪咬了咬嘴唇,低声轻喃:“你不如他秀雅。”
……霍勋将指节捏得作响。
“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却不能把我当他的替身。”他丝毫没察觉话里巨大的怒意。
迟溪鼓着腮帮留意他的表情,什么替身?这又与邵学官有什么关系?
想到故人,她心里又是针扎一样的疼。
淡定!放松!死虫子,等从身体里拔出来,她一脚踩稀巴烂!不能再想了。
霍勋转身要走,她跳下椅子抓住他的袖子,“今天是解蛊的日子。等解开了蛊虫,我再跟你说。”
“哦?既然师姐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一心一意蛊解与不解,也没什么妨碍。”
霍勋脸色铁青,当真是强压怒意。若不是遇上了戴琪,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某人的替身,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在悬湖边,戴琪给他看了一副画,那画中人气质神态与他有七分相似。
“这就是邵学官,迟领学亲手画的。若不是出了意外,她已经是学官夫人了。”
斯人已逝,她就在自己身上找寄托吗?
头疼。
见他捂着额角一脸痛苦,迟溪轻声道:“你别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头疼似乎变严重了。”
霍勋甩开她的手,“我是头疼,师姐怕是心疼吧!”
他进了屋子,将门摔得巨响。
迟溪欲哭无泪,怎么办,他不打算解蛊了。
晚饭后,汪司学突然叫丁字班的人去五德堂。
掌院捧着紫砂壶笑呵呵看着三人,发现小侯爷的脸色很不好,挂了霜似得,迟溪则陪着小心,偶尔偷眼看看他,阿婉木呆呆地站在两人中间,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迟霜寒上山的事掌院自然是知道的,她过来是因太师府的正经公事,听说在后山跟霍勋动手了。
看这样子,是迟溪帮了她二姐,惹得小侯爷动怒了?
掌院清了清嗓子,看看三人道:“现在就数丁字班得空,你们去做件事。”
他将卷轴在桌上铺好,示意三人过来看。
是张男子的画像。
汪司学在一旁严厉道:“认真看清楚,这是从牢关狱里逃出来的要犯,罪大恶极,阴险狡猾,前几天脱狱了,你们丁字班要尽快抓此人回来。”
他顿了顿,拿出平日训诫学生的架子道:“此事不容有失,你们需尽全力,若是让此人逃脱,丁字班全员清退。”
没想到完不成任务的后果如此严重。
阿婉翻了翻眼睛问:“抓犯人不是捕快的事情吗?”
掌院道:“此人身份特殊,不能公开抓捕。因为牵扯重大,你们抓他时,也要避开捕快。”
掌院话中有话,迟溪看了眼霍勋,对方淡漠冰冷,根本不与她眼神接触。
她白日里反思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为何生气。
她的确不够坦诚,说了假话骗了迟霜寒,引得他误会了。
可跟替身也没什么关系啊!想到蛊虫,她胆气就弱下来了,解不解蛊,如何解,她都要仰仗对方。
掌院咳了两声,她回过神来抱着肩走上前,细细看画中人,模样很是周正,看起来像是个仕子。
这样的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她又拿起此人的身份资料看:胡澄澜,景泰十年兰溪府举子,因意图窃取河涧璧入狱,在押解到牢关狱时逃脱,下落不明。
又是河涧璧,迟溪好看的眉头皱起来。
霍勋站在她身后,阅毕资料所写后,问掌院:“此人跟门阀胡氏有什么关系?”
掌院笑呵呵道:“有些关系。”
一看老头那老狐狸一样的笑容,迟溪便知道此次的事情绝对棘手。
“此人正是胡氏二房次子。”
迟溪假笑着问:“就是您在街上见了对方的轿子,要下马恭候的胡氏?”
掌院望着棚顶点点头,“也是每年捐助武学上千两银子的胡氏。”
……有钱,有权,门阀世家的子孙。他怎么就会想不开要偷河涧璧呢?
“所以要你们秘密地查,秘密地将人带回来,不能惊动胡氏,也不要惊动州府衙门,若是中间出了岔子,我这个身份也不方便出头保下你们。”
迟溪摇头,“丁字班就我们三个,怎么找呀?对方是世家门阀,就凭我们几个吗?”
掌院捧着小茶壶,对着嘴儿砸吧了一口,舒坦得抬头纹都平整了。
“丁字班人少是不争的事实。这不,汪司学帮你们选了两名生员,扩充你们的有生力量。老汪把人领进来。”
五德堂的门一开,两个人走进来。面面相对,双方都是一副“竟然是你”的吃惊表情。
明瑞和华寨主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一见到迟溪和霍勋,尤其是霍勋,忍不住愁眉苦脸。他在山洞里拷问刺客的阴影还没消退呢。
“就将他二人安排在丁字班。”
华寨主鼓着腮帮吹了吹刘海,一脸江湖气地道:“大当家的,打个商量吧,能不能换个班?”
掌院点头:“可以,牢关狱和丁字班,你自己选吧。”
华寨主抓了抓头发,只能认命了。
明瑞则是表面淡定,内心绝望:瞧瞧他这些好伙伴,一个姜国细作,一个好色山贼,一个满口谎话的道士,往后可有热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