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控制狂父母侵蚀掉边界的女儿,无力构建自己的人生(下)
七爱2025-10-23 14:268,219

6.

向来做事拖泥带水的陈茜,此次在感情上竟这般突飞猛进,我只觉匪夷所思。恋爱中的女人分享欲旺盛,很快,我便知道了:那男生是甘肃人,父母务农,一个妹妹尚在读书,他在杭州读的大专,毕业后顺理成章留了下来,目前在下沙一家小型游戏公司里上班,年薪满打满算也就8、9万,至于家庭经济状况,他只字未提。

陈茜上班的私企也在下沙,便常常兴起趁工作间隙去看看那男生的念头,偏偏回回不赶巧,那男生要么刚好请假,要么正巧出差,次次缘悭一面。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暗暗提醒陈茜多上点心,可她却觉得不过是凑巧罢了。

恋爱中的两人,每逢假期就相约游玩,感情日渐升温。我曾问过陈茜,她爸妈对这甘肃男是个啥态度?陈茜回复,只说“先处处看”,旁的没说。奇的是,那男生对陈茜父母半小时一个的查岗电话全无反感,一口一个“阿姨”、“叔叔”,叫得挺欢。

两人发展迅速,很快便聊到了买房、结婚的地步。2015年的杭州房价因着即将到来的G20峰会有了上涨的迹象,我和男朋友唯恐搭不上这趟特快列车,当年9月匆匆以均价1万6买下一套89方的大华小区的房子。陈茜原本和我是一样的打算,先按揭买间89方的房子,等以后有了钱再慢慢改善,毕竟,在我们看来,结婚本就该是小两口自己打拼。

没承想,甘肃男直接拒绝,开口就要买150方的婚房,甚至直言不讳,说买个小房子,将来父母、妹妹或者亲戚朋友来杭州咋住得下?住酒店?那多没面子!

我大吃一惊:“他口气可真大,没看出这么有钱啊!”

陈茜苦笑道:“不,他是希望我家出钱买。”

我惊呆了:“他家一分不出?”

陈茜轻轻“嗯”了一声:“他说自己比我小3岁,长得也帅,喜欢他的杭州姑娘大排长龙,让我好好和父母商量商量。”

我努力回忆与那个甘肃男在万松书院仅有的一次见面,口罩掩面下仅露出的一双眼,实在难以界定帅还是不帅。见陈茜一副仔细权衡的样子,我彻底震惊了:“你别告诉我,你真要和你父母商量商量?”

陈茜的父母都是国企员工,经济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康够得上,中产有差距,150方的婚房,那是要砸锅卖铁的节奏。

许久,她回了我一句:“再说吧。”

我当时直觉陈茜这段感情怕是要黄了,但也无暇细思——当时的我正被考驾照搞得焦头烂额,心情郁闷,不想回家,便给陈茜去了一个电话,想她若有空能陪我出来坐坐。我们约在涌金门的星巴克见面。10月金秋,阳光透过玻璃房顶洒在身上,我们搅拌着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我发起牢骚:“哎,又要重新报名路考,真烦,不想回家也不想一个人待着,幸好你有时间陪陪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陈茜抬起头看着我,突然说,“因为我比你更惨,我考了4次才过,而你只失败了1次。如果我1次就过了,你不会找我的。”

见我愣住,她找补地笑了一笑,又说:“开玩笑的。”

一丝不悦涌上来,我想换个话题,但聊什么呢——买房?我买了,她没买;恋爱?我结婚在即,她尚无定论。

最后,我们就这样沉默到散场。

1个月后,陈茜果然和甘肃男分手了。甘肃男久久无法得到陈茜家买房的肯定答案,玩起了冷暴力,她却坚持嘘寒问暖,一天几次地问“吃饭了吗?”、“睡觉了吗?”、“今天干啥了呀?”……终于,甘肃男的耐心被她的“钝刀子”磨尽了,打电话来痛骂她:“我受够了!整天叨叨叨,像个老妈子一样。我是找老婆,不是找妈!”而后,立马拉黑电话,删除好友,彻底断了联系。

我本以为陈茜会因为失恋意志消沉,甚至一蹶不振,结果她告诉我的时候神情淡然,似只是在说旁人的事。

7.

2016年初,陈茜在绍兴的小姨给她介绍了个相亲对象,那男生名叫李浩,33岁,绍兴人,当时在杭州一家设计院担任景观设计师,薪水可观,已在杭州买了房买了车。约定见面的那天,陈茜有些怯场,请妤晞陪她同去,妤晞爽快答应。结果,席间“女二号”因着和“男主角”专业对口,相谈甚欢,喧宾夺主,“女主角”满打满算就说了几句话。最后,加了微信的“男一”和“女二”,火速确定了恋爱关系。

陈茜的小姨得知此事,气得打电话来骂外甥女没用,陈茜起初还辩驳几句“缘分之事不可强求”,可面对小姨一句接一句的责难,终是闭了口、垂了头。头一次,她起了“逃离”的念头,和我说想离开家的时候,我也不当真,毕竟她从小到大面对父母的控制一直都是逆来顺受,最多僵持几日便会缴械投降。

但这次她竟真的搬离了家另租了房子住,更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她竟说动了妤晞和她合租——虽说陈茜和李浩那时候只是打着相亲的名义正在接触,但妤晞横插一杠子多少有点“横刀夺爱”之嫌,换我的性子,大概率不会和她做朋友了。但见她俩依旧亲密无间,甚至还要一桌吃一床睡,我也不好强出头,大家都颇默契地翻过了这一页。

自从陈茜搬出来住,她父母除了继续保持超高的通话频次,还会时常跑去出租屋,以自己的喜好和方式管东管西,他们对女儿的吃喝拉撒睡全方面关注,连着妤晞也被波及。

“你可以想象吗?一碗皮蛋拌豆腐,闹出那么大动静?”妤晞对我说。

那日下班,轮到妤晞负责做饭,陈茜打下手。陈茜见妤晞做皮蛋拌豆腐的顺序跟她不一样且没有加醋,便出言提醒。妤晞不以为意:“好吃就行了,顺序不重要。再说了,我不喜欢加醋,不如单独放个醋碟子,你喜欢的话自己加嘛。”陈茜却一再坚持,见妤晞不从,竟气得从她手中抢夺碗碟。碗碟狠狠砸在地上,碎片触地飞溅,划伤了陈茜的手,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妤晞说完,仍心有余悸:“她当时真的像个疯子!”

======

2016年9月,杭州正沉浸在G20成功举办的喜悦之中,处处花团锦簇、张灯结彩,我也选在这个时节办了婚礼。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段时间我身边的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有好闺蜜结婚的,有好朋友买房的,还有生娃的、“上岸”的,所以接起陈茜的电话时,我是扬着声调的。

可她似乎并不高兴——自“皮蛋拌豆腐”事件后,妤晞减少了去合租屋的次数,甚至连着几天都不去,只有她一个人住。打电话来的前一晚,她因家中有事没回出租屋,今早回去的时候,发现被子没了,床单没了,屋里还弥漫着一股子怪味儿。

“什么怪味儿?”我问。

陈茜迟疑了一下,道:“就是……就是男女那事儿后,嗯,那种味儿……”

作为闺蜜,我们仨日常自然绕不过恋爱婚姻的话题,和性格保守、坚决拥护“婚前不发生性关系”的我和陈茜不同,妤晞觉得“爱到深处发生关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这毕竟是个人的选择,旁人无权干涉。

我顿时明白了:“那就开窗通个风,再换下新被褥吧。”

陈茜却忽然哭出了声,从压抑抽泣到低声呜咽,而后嚎啕大哭。

我只能紧握手机一声声唤她:“茜茜、茜茜,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翻来覆去只这一句话:“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我忽然意识到,令陈茜难过的恐怕不仅仅是眼前这件事,而是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了。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了,又和我说了些旁的,盖过了这个话题。

后面的事是妤晞告诉我的:当夜,陈茜只身跑去妤晞家,郑重其事地告诉妤晞父母,她怀疑妤晞已经和李浩发生了性关系,且就在昨晚!她就端坐在妤晞家的客厅,絮絮叨叨说了足足一小时,犹如语重心长的老者担心无知少女被骗,一遍遍陈述婚前发生性关系对女生是多么危险,并恳请妤晞父母一定好好劝说妤晞不要泥足深陷,直到得了妤晞父母的再三保证,才满意离开。

“她是不是有病啊?”妤晞气得要命,“我都成年了,连我父母都无权干涉,她算老几?!”

胆小怯懦、面对冲突总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陈茜,在这件事中爆发出的“主动性”,着实令我震惊。我很想亲口问问她:既然你那么介意妤晞和李浩在一起,为何还要委屈自己跟妤晞维持朋友关系?若你已经不介意了,那他们如何发展,又与你何干?但我到底忍住了,我只觉得,我越来越不懂陈茜了。

一个星期后,陈茜和妤晞提前退租,各回各家。第二年5月,妤晞和李浩携手步入婚姻殿堂,让我无语的是,陈茜居然在婚礼上担任伴娘,全程面带微笑,行为得体。

8.

我和妤晞步入婚姻后,家庭琐事占据了我们绝大部分的时间,小姐妹的假期约会便一少再少。一晃到了2018年五一小长假,陈茜突然主动邀约,我和妤晞点的咖啡还没送上桌,她便宣布了重大新闻——她要结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婚纱照拍好了,连酒店酒席都定好了。

我们立时兴致大起,当即追问新郎官何许人也。

陈茜说未婚夫叫陈思,是她的同事,工作之余最喜欢玩VR,因为在爱玩的游戏里角色ID为“犀牛”,久而久之得了个“犀牛”的外号。两人因为工作多有接触,陈茜见陈思老实踏实,对自己也贴心,就在他主动追求自己半年后敲定了关系,又相处了半年多,觉得他人还不错,见过双方父母,便敲定了婚事。

妤晞又顺口问了些男方的家庭状况。陈茜也没藏着掖着,说“犀牛”是杭州本地人,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会计,家庭条件不错,目前三口之家住在城星花园一套100方的房子里,到时候会另给他们买一套小户型做婚房。

2018年6月,陈茜和犀牛喜结连理。我和妤晞作为闺蜜,婚礼当天上午便去了城星花园帮忙。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陈茜的公婆家。城星花园是1998年的老旧小区,虽然靠近老城中心的武林广场,地理位置不错,交通便利,但因为年代久远,基础设施老化,也没配套的学校,连中等档次都很难够得上,楼道的入户电梯十分简陋,还有些许异味,但陈茜公婆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窗明几净。

在客厅,陈茜的公婆、父母跟他们小两口,一字排开坐在长沙发上拍照留念。婆婆穿着合身的旗袍,胸前佩戴着一块翡翠挂件,气质不俗,拉着儿媳的手,显得十分亲切。公公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也是满面笑容,直夸陈茜懂事乖巧。相较之下,陈茜的父母两手放在膝盖上,笑容拘谨,大喜的日子,陈茜父亲还穿着深色T恤,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坐在陈茜另一边的“犀牛”,身高勉强到1米7,其貌不扬,但看得出对陈茜很是耐心,两人每每对视,眼里都是满溢的笑意。

挺好的,我当时那样想。

时间匆忙,那天的午饭是点了“外婆家”的快餐解决的。奇怪的是,陈茜身为新娘,却一直抢着忙里忙外,分配碗筷、擦桌子、扔垃圾,我们几次三番让她坐下吃饭她都不肯。直到所有人都开始吃饭,她才小心翼翼地落座,一有人站起身,她立马停下碗筷,问有什么缺的要的,搞得我们也无法安心吃饭。

晚上的婚宴在大华饭店举办,包了个小厅,摆了10桌,虽排场不大,流程简单,连“四大金刚(司仪、化妆师、摄像师、摄影师)”也没有,但胜在温馨。当犀牛紧紧牵着陈茜的手,深情诉说对她的爱意,我真为她高兴。

喜宴结束,我和妤晞一道乘车而返。路上,妤晞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知道吗?原本男方说要给他们小两口的婚房没了,以后茜茜要和公婆一起住了。”

“为啥?”

妤晞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原来给他们的那套房子在浙大新村,虽然不大,但两室一厅,户型方正,挺不错的,还是杭州名列前茅的重点学区,以后孩子的读书问题也解决了。茜茜原本还想邀请我去设计的,我都量好房开始着手画图了,嘿,她突然和我说不用我设计了。”

我们想了一路,猜了一路,也摸不清其中关窍,便就此散了。

=====

约莫大半个月后,陈茜打电话约我们聚聚,说是从海南给我们买了不少青芒当礼物。我俩欣然赴约,席间闲聊到陈茜往后的打算,才意外得知了关于婚房一事的原委。

原来,陈茜当义务兵2年得了10万补贴,都暂存在她母亲的户头里,而结婚前“犀牛”家又给了她10万彩礼。在杭州,女方父母一般是把彩礼过个手,然后再添一些,以嫁妆的名义补贴给女儿的小家的。这么一算,陈茜30岁的年纪能坐拥20多万的“小金库”,也算是羡煞旁人。

可我们没想到,此时此刻的陈茜竟身无分文。她的父母不仅全数收下了彩礼,连她的补贴也一分没吐,只象征性地买了些衣服被褥,满打满算给了她2万块打发了事。“犀牛”家嘴上不说,心里到底生了刺,当即简化了婚礼,司仪不请了,游戏环节略去了,独立婚房变成了合住,国外蜜月变成了国内海岛游。

我吸了口冰美式:“彩礼倒也算了,但你的补贴总要还给你吧?你结婚了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自己没点私房钱,遇着事儿,那可一点话语权也没有。”

“我爸妈说单位在临安建了福利房,机会难得,钱上稍微差了一点,便挪了我的那笔钱去买房了。还说,以后他们走了,都是我的,也不差这一时一刻的。”陈茜微微低了头,“再者,我还年轻,20万总能再攒到的。”

当时我结婚将近2年,渐渐看清婚姻的真相,见她如此天真,不禁怼道:“20万你打算怎么挣?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一个月能省多少?20万要攒几年?期间会不会有别的变故?”

陈茜稍稍一愣,笑着打哈哈:“哎呀,要对自己有信心啦。”

我皱了皱眉,还想再说,妤晞朝我摇了摇头,我终是忍住了。陈茜哪里明白婚姻的现实,若没钱在手,怕是举步维艰,手心向上的日子,岂是这般好过的?

陈茜和“犀牛”虽然在一个单位上班,但工作性质截然不同。犀牛干的是多劳多得的活儿,需周一到周五连着去金华出差,工作少时,周五傍晚开车回家,周一起个大早又开车去上班;工作忙时,便只周六回来睡一晚,周日天蒙蒙亮就得紧赶慢赶地出发。小两口不是“异地”胜似“异地”,每次小长假或周末约着家庭聚会,我和妤晞都是携夫前往,唯有陈茜,几乎次次都是独自来赴会,惹得我们很是担心,可若开口相问,她总说“都挺好的”。

9.

转眼到了2019年,我和妤晞都已经做了母亲,陈茜结婚1年多了,却还未有孕,偶有问及,她便有些落寂地以“顺其自然”岔开话题。

7月的一天,陈茜忽然拿着写有“巧克力囊肿、子宫息肉”的体检报告去省妇保,要求住院。尽管医生一遍遍告知,这并不影响自然受孕、无须手术干预,她却非要动手术,来个一劳永逸。最后医生拗不过她,替她安排了住院,第二天一早就能手术。

临到手术前,又出了岔子。陈茜一听动刀的是个主治医师,当即强硬拒绝,指明要主任医生来着刀。刚开始,还有住院医师和护士长来劝,说这种小手术,主任医师一年也不动一个,反而不如主治医师来得熟练。可陈茜不管,非要主任医师来动刀,不然就坚决不进手术室。

跟医院僵持了三天,陈茜依然没能如愿,只能怏怏办理了出院手续。她在微信群里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我们,说省妇保没有医德,见钱眼开,知道是个不赚钱的小手术,所以没人搭理。

我有些无法理解这么闹的意义究竟在哪里,然后就脑抽问了一句:“你好好的为啥要去医院住3天?和家里人吵架了?”

刚还义愤填膺的陈茜,突然收了声。

约莫半年后,我们才知道,去住院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当时的她“误入”了一家美容院。她最初只是去洗剪吹,却在美容院小妹的极力吹捧中逐渐迷失方向,开始美容美体,连消费带充值,一下子花了3万多,其中2万2是借的网贷。她几次上门要求退款,却屡屡失败,走投无路之下,便想去医院“避避风头”。

2020年初疫情暴发后,A股里各个行业“茅”的股价都快涨上了天,陈茜趁热打铁购入“医疗茅”恒瑞医药,接连几个涨停,赚得盆满钵满。可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七八天,她突然耷拉着脑袋告诉我们她“彻底退出股市了”——原来,她忍不住与婆家人分享自己的“战绩”,却遭到全家人围攻,公公满脸担心地劝她“要小心资本主义的陷阱,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婆婆立刻附议,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她能力的怀疑。“犀牛”更是直接下了定论:“你这是投机倒把、走歪路!”

她一腔热血彻底冷了。结果呢?她抛掉恒瑞医药后计划买入的中国中车连续3个涨停。

======

2022年9月,我所在的央企分公司因为房地产不景气撤离了杭州。失业的我历经1个月的艰难求职,终于在35岁的尾巴找了一份新工作。新的邻桌同事毫无边界,会直接凑到我的电脑前看聊天内容,会不经我允许翻我抽屉拿零食,会事无巨细地问我的家庭情况。我不搭理,他就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嗡个不停。

我不堪其扰,越想越气,在群里大倒苦水。结果,陈茜安慰了我,只是脑回路十分清奇——

“我觉得你应该高兴,他多关注你啊,说明你有魅力!说不定他喜欢你呢?”

“你是不是该反思下,会不会是你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举动?”

“你要‘身边发生的事都有利于我’这样想,你才会开心,我也是为你好啊!”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站在云端居高临下地劝我向善,语气温和。我本来烦躁的心更加窝火,却无处发泄,生生憋出内伤。于是,我关闭了聊天界面。我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年末,疫情放开,但随着经济遇冷,各行各业发展依旧艰难。陈茜的公司自然无法幸免,“犀牛”出差的频率变成了一周只出去2到3天,但他们“周末夫妻”的状态照旧——陈茜周一到周四住在父母家,周五到周日住公婆家,即使“犀牛”平时留在杭州,她也依然和父母同住。

我表示不解,这算结的哪门子婚?

陈茜说:“我爸妈说了,嫁女儿不是卖女儿,即使结婚了也要照顾父母,他们把我生下来养到大,陪伴他们、照顾他们都是应该的。”

所以,她周一到周四的身份是女儿,周五到周日的身份是儿媳妇。她给父母买水果买牛奶,缴水电费煤气费,她父亲在电视购物里看中一张6000多元的席子,一个电话打到她公司,她就下单,即使信用卡分期,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她母亲摔伤了手,也得她请了假陪着去看病,她父亲只需要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悠哉游哉看着电视。

她也照着样子给公婆买零嘴买水果,缴水电费煤气费,公公随口提一句什么好吃,她立马去买,婆婆干活皱个眉,她马上去抢着干,但若遇着“犀牛”不在家的周末,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早到晚地看电视刷短剧,都是些无脑恋爱甜宠剧。

我和妤晞曾私下里八卦过陈茜的小金库情况:以她每月4、5千的薪水,是如何维持这样的花销的?还有,炒股的本金哪来的?美容院充值的网贷还完了吗?即使我们仨关系不错,贸然讨论金钱还是有些不妥,再者,她从未向我们借过钱,实在没理由寻根问底。

陈茜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稳在天平的中轴,努力平衡着父母和公婆两端,她既想做一个孝顺的女儿,也想做一个懂事的儿媳妇。

10.

可有一件事,陈茜始终无能为力——生娃。从2018年结婚到如今,她去过医院无数次,西医中医都看过,说的都是“身体健康,放松心情,慢慢来吧”。这一慢,慢到了2023年,她37周岁了。

这年的五一小长假,我们仨难得地又在大兜路小聚一次。

妤晞当初生娃难产,血压一度飙升到200还上了产钳,可谓凶险,所以她对“高龄产妇”尤其害怕,便劝说陈茜,若想生娃,还是要早作打算。我见陈茜有些为难,便问她是否有难言之隐。

陈茜咬了咬唇,才挤出几个字:“我和犀牛……”

我和妤晞瞬间便懂了,我们劝她,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小家,即便先租房也无不可。

陈茜立时反驳:“怎么能去租房呢,那多没面子。再说了,犀牛说‘老破小’他是不会去住的。”

我呵呵一笑:“那他要住多大的房子?”

陈茜很认真道:“至少上100方吧。”

我有心玩笑:“最好还要地段佳、户型好?”

没承想,陈茜瞧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无力扶额——普通工薪阶层想一口气买下地段佳、户型好的100方房子,谈何容易?便劝道:“其实家大家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夫妻一处,一来有利于培养感情,二来无拘无束的,心情都好。”

陈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其实对于改变她的观念并没抱什么希望,这么多年,她从不会驳人面子,总是点点头说“好的好的”,一副乖巧模样,但也仅止于此,不会付诸实践。

可在5月4日凌晨1点,刺耳的电话铃声猛然将我拽出甜美的梦乡。我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才刚应了一声“喂?”对面滔天的怒火便喷薄而出:“你们到底和我老婆说了什么?大半夜又吵又闹,非要搬家!”我正想反问:“大哥,你是不是打错了?”对方已“啪”的一声愤然挂了电话。

睡眼蒙眬的我支肘而起,将手机拿离耳朵,模糊辨出来电人显示的是“犀牛”——后来我才知道,那晚,陈茜回家后竟掀起轩然大波,一定要搬出去住,无论“犀牛”或哄或骗或威胁或发火,都无济于事,最后激得这个男人大半夜向我打电话撒火。

当然,最后脾气发完,日子照过。

我后来才渐渐懂得,在这场“周末婚姻”中,犀牛是实打实的得利者。只要还和父母同住,他就是孩子,可以享受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旦搬出去成立小家,他是丈夫、是顶梁柱,是要承担一家子责任的。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到,于是缩在家里,稳赚不亏——但是真的不亏吗?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彼时,我的孩子正经历“幼小衔接”,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犀牛那通电话,让我们双方多少都有点尴尬,致使我们“三姐妹”足有小半年没再线下碰头。

直到2024年新年假期,我们才又一次聚首。话闸打开没多久,我意外得知陈茜深陷直播间的泥沼,不可自拔——一开始,她只是睡不着刷手机,一次偶然进入直播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晚都会守着,一直看到凌晨两三点,买保健品、买玉器、买形形色色的杂物,大到上千的和田玉、翡翠、玛瑙,下到小几十的维生素、玩偶、摆件。

妤晞满心好奇地凑到她手机旁,想看看她买了些啥玩意儿,她却摁灭了手机屏:“别看了,都是些没用的垃圾。”

我诧异:“那既然不满意,为什么不退呢?”

陈茜掩了掩手腕上的一道疤,没说话。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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