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处理完，姜戈又恢复嬉皮笑脸，看样子，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楚虞却知道，他现在这样是在强撑着。
一旦姜武的尸体被找回来……
姜戈会瞬间崩溃。
她看着姜戈，头一次发觉，这人一张嬉笑的面皮下，说不定，藏着不少说不出的苦闷。
只是一贯会用嬉笑掩盖伪装，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混不吝的二世祖罢了。
楚虞思及此，心里对这表兄多了些同情。
但她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便没有吭声，只是陪姜戈坐着。
外头天色已经不早，不知道秦钊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坐了片刻，楚虞朝姜戈看过去，问道：“表哥，饿了吗？”
“……”
姜戈一直低着头，像是在发呆。
闻言，他良久才抬起头来，望着楚虞，眼神没有焦距。
过了片刻，才找回声音似的，道：“还真有些饿了。”
他揉了揉肚子，今天一早，他就带着姜武出门了，一出门便遇上伏击，一路躲躲藏藏，差点把命搭上，哪有机会吃饭？
算起来，他都一天没吃饭了。
早就饿的够呛。
只是他心里事情更多，一直没想起这一茬来。
楚虞猜到他一直没吃饭，便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弄些吃的来。”
“别。”
话音未落，姜戈便有些急促地拦下她，语气里透着紧张和畏惧。
楚虞不由看着他，“怎么？”
姜戈面色有点苍白，他垂下头，有些丧气，“你，你别走，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
楚虞默然。
很快便理解姜戈是什么意思。
他怕一个人坐在这胡思乱想，更怕一个人在这，得知姜武什么坏消息，怕自己承受不起。
多一个人陪着他，他心里也有底气一些。
楚虞思及此，便道：“好，我不走，我去和西月说一声，让她去厨房。你一天水米未进，得吃点东西，否则姜武还没回来，你就垮下来了。”
姜戈愣了一会儿，哑声，“对，我得吃东西……”
楚虞心里叹了口气，朝外面看过去，喊了一声：“西月？”
楚西月一直没休息，就怕楚虞这边有什么动静。
听到楚虞的声音，她便从厢房里快步走出来，跑到楚虞跟前，“怎么了，小姐？”
“忠勇侯一日未进水米，你去厨房看看，给他弄些吃食来，要简单好克化的流食。”楚虞就靠在门边，没离开姜戈的视线范围，轻声说道。
楚西月看了看屋里面色苍白的姜戈，便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楚虞温声：“辛苦了。”
楚西月摇摇头，没有耽搁，便朝后院的厨房走过去。
目送她出了小院，楚虞才回屋里，陪姜戈继续坐着。
大约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楚西月从厨房拿了不少吃食回来。
“小厨房里，备着鸡丝粥，还有一些小菜和糕点，我都拿了一些来。”
楚西月将食物一一放在屋里的桌上，“小姐，侯爷，你们看着，都吃点吧。”
姜戈没多大反应。
楚虞对楚西月道了一声谢，让她先回去休息，不必管他们这边了。
楚西月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楚虞看了姜戈一眼，拿起空碗和汤勺，从大盅里，盛出来一碗鸡丝粥，放在姜戈面前。
“府上的厨娘，是徐家配的，都是出身徐家，这鸡丝粥更是她们的拿手好戏，表哥尝尝看。”
姜戈闻言，看着那让人颇有食欲的鸡丝粥，接过去，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不像是真的饿了的人，倒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吃起饭来都十分僵硬。
楚虞不由皱了皱眉，“姜戈。”
她忽然喊了一声。
姜戈茫然地看向她。
楚虞语气微沉，“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就算姜武死了，难道表哥以后的日子就不过了？就算姜武死了，我们今日也算是给他报仇了，你往后还是忠勇侯府的侯爷，是姨母未来的指望，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一直沉湎于这些事里，难道你就不活了不成？”
姜戈面皮僵硬着。
楚虞看到他这样，又有些心软，叹了口气，“姜戈，难过就哭吧，哭一场就好了。”
哭一场，再难过也得压下去。
所有人都不是简单地为自己活着，没有人能够永远沉湎于痛苦中。
再难，也得挣扎着往前走。
姜戈闻言，眼眶一下子红了。
过了片刻，他自嘲地一笑，“表妹，我发现，我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
楚虞没说话。
但她清楚姜戈的意思。
姜戈想起来，被父亲亲手杀死的楚虞，想起来，那个看着自己被亲人杀害，毁起五脏六腑，让她尸首都不得安宁的楚虞。
跟楚虞相比，他经历的算什么？
可楚虞跟他提起，被父亲杀死的这件事时，一滴眼泪都没掉。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她怎么撑下来的，但她一直在往前走，查当年的真相，庇护这个身份的家人。
不像他，出了点事情，就一直放不下来，食不甘味，坐立难安。
姜戈想起来，都觉得羞愧。
他低着头，眼睛愈发的红。
在这时候，楚虞却开了口。
“我也哭过。”楚虞说：“在看到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难过，说一句撕心裂肺，都不过分，我甚至还想跑到他面前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偶尔午夜梦回，想起那一幕，我心里也很难受，但那又有什么用？他还活得好好的，万人之上，肆意潇洒，我再难过，他也不会知道，更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久而久之，我就麻木了，因为我知道，我的难过，不会换来仇人的丝毫良知，只会让自己更难受。姜武——就算死了，我们起码为他报仇了，也算是好的，总好过像我现在这样，苟延残喘，而他在万人之上享受荣华富贵，我又奈何他不得。”
姜戈不由看向楚虞，很难以想象，他那冷心冷肺，一向冷静自持的表妹，痛苦崩溃是什么样子。
可是，仔细想想看，大家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躯，哪有真正的冷，都是把经历的苦，全部压在了心里而已。
姜戈思及此，长呼了一口气，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表妹，你说得对，我们起码算是为他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