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计划出了差错,姜芝远索性不再掩饰,直接从门板上爬起来,把周围的衙役吓了一大跳。特别是胸前那些血迹,在此刻看起来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捕快们甚至把手放到腰刀上,随时准备把这个身染鲜红的家伙给当场逮捕,免得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
至于陶桃,脑海已是一片空白。
“果然不出所料,你们俩是在本官面前演戏。”长史得意洋洋地说,“如此胆大妄为,看来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姜芝远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异常坚定:
“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全都是我一人主谋。真要打板子的话,你们打我就行,犯不着为难一个小姑娘。”
“什么?”
陶桃猛地回过神来,听见他在替自己开脱,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衙门的板子,岂是随随便便能挨的?
小时候在陶府里挨几下手板,都得疼上大半天。那些犯了家法的佣人,被棍子打甚至都要丢掉半条命。
偶尔听爹爹讲起朝廷里的事情,有好几件都是犯人受不住大理寺的刑罚,直接一命呜呼了。
何况他说的根本不是真的,何必在这种时候逞英雄?
长史忍不住来了兴趣,探过身子问道:
“你们俩不会真是夫妻吧?在本官面前还说得那么伉俪情深。
“今天要不是我明察秋毫,真就被你们这两个歹人给蒙蔽住了。”
陶桃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冲上去指责道:
“你什么明察秋毫,明明就是成心包庇!那家汤包店用西域奇花磨成粉来调制馅料,食用后会让人上瘾。这种利欲熏心的奸商,你们凭什么不去调查?
“我们只是想让你们去那里看看,却被扣上如此严重的罪名,简直毫无道理。也难怪这个刺史府是清水衙门,比起邺亲王,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
“放肆!”
长史突然站起身来,把筒子里的令牌打翻在地。整个人咬牙切齿,像是要把他们俩给碎尸万段。
一直以来的痛处被这两人当面戳破,换成谁都没法忍气吞声。更何况自己是四品长史,再怎么说也有不小的权力,岂能被普通百姓给搞得哑口无言。
最关键的是,他们提到了西域奇花,这可是邺城最近严查的东西。
“你们无凭无据就说人家使用违禁的香料,真是无可救药。张老板本本分分,照章纳税,是遵纪守法的良心商人。
“倒是那个姓吴的老头,仗着当年在邺城是长史的儿子,动不动就拖欠税款,还跟邺王府较劲。要不是邺王殿下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这家伙早就死在大牢里了。
“现在你们又出来诋毁人家张老板,难不成是那姓吴的不服气,找你们来拆台的吧?”
捕快们见状心领神会,提着刀聚拢过来,准备给他们俩一点颜色看看。特别是长史大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肯定不能把这两个人轻易放走。
当然,陶桃和姜芝远已经彻底明白,那家汤包店能够搞来西域奇花的原因了。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从刺史府脱身。
“大人息怒,我们只是见张老板财大气粗,想借机讹点钱而已。”姜芝远微微欠身行礼,“现在我们俩已经知错,可否看在初犯的面子上,给小人一次机会啊?
长史此时重新恢复镇定,眯起眼睛打量下面的两个人。要是他们俩真的有那家汤包店使用西域奇花的确切证据,放走他们就是养虎遗患。一旦邺王府追查下来,整个刺史府恐怕都难脱干系。
可要直接把他们俩抓起来,似乎也不太好办,因为没有合适的罪名安在他们身上。若是强行杀人灭口,邺亲王肯定会知晓,到时候下场只会更惨。
前后琢磨半天,还不如先惩治他们一番,让这两个人吃点苦头。
再次拿起惊堂木,长史露出一丝冷笑:
“按理说,像你们这种拙劣的犯人,怎么着也该受点惩罚。但念及你们是初犯,且并未造成太大后果,暂且免去牢狱之刑。
“按我们邺城的律法,你们至少要挨四十大板。看在是初犯,就减半吧。”
完了,折腾半天,最后还是要挨板子。
陶桃低下头努力思考,犹豫该不该亮出钦差的身份。至少这身份摆在这里,肯定不会有挨板子的风险。
而且这个长史本身就有很大嫌疑,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屈服呢?
她握紧拳头,打算给这些家伙来点硬的,方便自己脱身。但就在这个时候,衙门里突然乱作一团。
姜芝远不知何故去冲撞衙役,搞得周围的人不明就里,以为发生了什么情况,全都跟着乱起来。
明白过后,才开始想要逮住这个家伙。
“哎,你们这是······”
没等说完,陶桃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道,不停把她往刺史府衙门外推。等到她跌跌撞撞被赶出门时,回头看见姜芝远被那些捕快抓住,脸上还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原来,刚才他制造混乱,就是为了让自己趁机逃跑?
大门缓缓关闭,里面的叫骂声清晰入耳,接着便是要执行律法······
由于最初的事情原本没有什么罪名,长史也不敢派人去追捕陶桃,所以只能把怒气都发泄在姜芝远身上。一连打了他四十大板,最后还罚了几两银子,最后才勉强收手。
这样一来,他只能在家养伤休息,没办法再去照顾吴伯伯,甚至连躺下都做不到。陶桃知道自己把一切都给搞砸了,心都快要被揉碎了。
只是她想不清楚,那么重的刑罚,姜芝远为什么执意要独自承担,让自己逃走呢?
好在吴伯伯这两天病情略有好转,她一个人也能照顾得过来。空闲时候,陶桃转头就去照顾姜芝远,耐心帮他换药。
“没事,我这点伤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他咬牙笑着说。
陶桃并不理会他这些话,直到把所有事情忙完,长舒一口气:
“你真是个大棒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衙门里的板子又不是戒尺,挨几下真以为没事啊?
“幸亏这边有不少白药,郎中也擅长治疗外伤,否则你这条命真的够呛能保住。”
姜芝远轻哼一声:
“男人嘛,有些事情就得主动站出来承担。那二十大板要是打在你身上,准保得出大问题。到时候陶大人追查下来,我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
“倒不如先替你把罪过给扛了,回去之后跟你爹也好交代。”
“那也不能什么都扛啊!刺史府一看就是铁了心要保那家伙,字里行间都在替奸商开脱。
“没准,西域奇花就是他们给放进去······”
陶桃和姜芝远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这个假设在脑海里变得越来越真实。这样一来,他们所有的反应就都能说得通,所有不合理的地方也开始合理起来。
难怪那家汤包店一上来就占着好地段,然后在严令禁止的情况下还能大量购进西域奇花,原来是有这边的官吏在暗中帮忙。
而要是去找他们控告这件事情,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若真是如此,一个可怕的后果就出现了。
“芝远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咱俩给灭口啊?”陶桃抓着姜芝远的手,哭着问道。
姜芝远趴在榻上,笑着摇摇头:
“放心吧,要想灭口那天就不会放咱俩走。那个长史一看就是暗地里收了奸商的贿赂,帮他们隐瞒真相。
“可要是因为这件事把咱俩给杀了,邺王府就不可能不知晓。到时候亲王手下的人追查,必定会把这些事情都给挖出来。到那时他们罪加一等,连全尸估计都留不下。
“所以最后决定打了顿板子放走咱俩,说到底还是笃定咱俩没有确凿证据。即便转头去邺王府告状,也很难让人相信这个情况是真实的。”
他不经意动了下身子,伤口随即传来剧烈疼痛,令他忍不住倒吸凉气。
沉浸在思绪里的陶桃看见他这种反应,内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钢刀狠狠刺中,然后慢慢割开。
到底是因为什么,以至于让他甘愿替自己承受皮肉之苦。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这个人可是极其嫌弃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甩掉的啊。
男人的心思,有时候还真挺难猜。
又涂了不少白药,疼痛渐渐平息下来。
陶桃放下手里的瓷瓶,走到窗户边上驻足观望,看着远处那家汤包店的方向。这个奸商买通长史,把害人的西域奇花用来制作汤包馅,搞得无数食客欲罢不能,让老老实实做美食的吴老板面临关门的下场。
自己一拍脑袋想出个计划,让姜芝远配合自己来演戏。结果最后自投罗网,害得同伴被打了四十大板,现在正趴在病榻上养伤。
这要是最后选择偃旗息鼓,只怕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她下定决心要讨个公道。
“芝远哥,咱们找邺亲王把这件事说出去吧。”
姜芝远苦笑道:“没有证据,你就算去了也得不到信任。除非用钦差的身份公开检举,那样咱俩就得离开这里,没法再跟吴老板学厨。”
陶桃摇了摇头,说:
“不用,我已经想出一个绝好的理由,邺亲王不可能置之不理。
“只要一封信,就能让那个奸商和长史从此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