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当他们俩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吴老板那边突然病势严重,急需要人来照顾。陶桃和姜芝远没有办法,只能暂且把计划搁置下来,一起去帮忙看护师父。而且吴老板在这里无依无靠,连一个亲人都寻不着,所能指望的也只有他们这两个徒弟。
偶尔能听到的,只有他念叨的一个女儿,但这个女儿却从来没出现过。
这天下午,姜芝远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忙里偷闲坐在院子里看晚霞。最近气候异常炎热,白昼时分简直难以忍受,所以这些时辰他自然要多忙一点。而到了晚上开始凉快,自然就让陶桃多做点事,顺便让他能休息片刻。
但如果出现什么紧急情况,凭陶桃一个人显然没法对付,到时还得靠他来出马。
“哟,芝远哥,歇着呢。”陶桃夹着铜盆走到他身边。
姜芝远扭头看了眼,重新把目光投到天边的晚霞:
“是啊,这些活对我来说倒还好,小时候帮家里照顾过我爷爷。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官府小姐,恐怕承受不住吧?”
陶桃扭过头去,轻蔑地哼了一声:
“那是以前,姜大人,现在我早就学会吃苦受罪了。况且吴伯伯身边没有亲人,咱俩不帮忙还有谁来帮忙?
“总不能指望街坊邻居吧,他们已经够善良的了,今天还给咱们送了些桑葚呢。”
说着,她把铜盆端到他面前,里面黑压压一片,全都是新鲜的桑葚。
姜芝远装作毫不在意,趁她不备从盆里摸走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清甜的果香味弥漫在口腔里,令他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对了,这两天你想过该怎么揭发那家黑店吗?”陶桃放下铜盆问道。
他刚刚伸出去,准备拿桑葚的手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最近一直忙着照顾病人,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个?
但要直截了当说出来,八成又要听她发几句牢骚。
“这个啊,我想过,就是有点,有点······”
“有点难想是吧?”陶桃探过身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芝远下意识往后躲,心虚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
“我就知道你没时间想,这两天吴伯伯情况不好,时刻得需要人来伺候。你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有心思想计划呢?”
好家伙,原来她也知道最近分身乏术,那为什么还主动问啊?
“我这两天倒是想了一个主意,不知道能不能行。因为这个计划有点冒险,并且有点陷害他们的意思。”
陷害,陶桃这丫头竟然还学会陷害了,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姜芝远从椅子上站起身,主动凑过去附耳倾听,想知道她这个冒险计划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还没听多久,就忍不住打断:
“你这也太大胆了,且不说后续会有什么影响,你怎么想到要演这样一出戏的?”
陶桃背过身去,似乎不愿再提及他口中的那出戏,甚至连听都不想再听。确实,有些羞于启齿的事情,自己说是一回事,到了别人那里再提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说,这也是因为和他相处几个月,彼此有默契的前提下才这样决定的。换了别人,打死她都不会去演这样的戏。
“哎呀,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她低着头小声说,“好不容易想出个能惹来同情的戏本,还以为你会表扬我呢。”
姜芝远不停挠头,心里已然开始不住后怕。真要是按她的想法来施行,只怕自己到哪里都说不清楚。
以后要是回了京城,陶大人八成要让家丁收拾自己一顿才算完。
不过有一说一,这计划确实剑走偏锋,搞不好真能让那家黑店百口莫辩。反正是他们先用能让人上瘾的西域奇花的,长期服用的确会造成不小的问题。既然如此,还不如添油加醋,把这些后果直接展示出来,这样也能提醒其他食客。
到时候真出现任何问题,他们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用良心做汤包的了。
“虽然这有点冒险,不过你这个想法确实可以试试。”他认真说道,“到时候要开不了口,可以换个说法。”
陶桃回过头,露出自己的小虎牙:
“放心吧,芝远哥,我既然敢这样想,自然也就敢这样说。到时候不把他们骗得潸然泪下,我就不姓陶!”
第二天未时,邺城刺史府。
下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炎热,最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候。百姓们吃过午饭,自然想着休息片刻,好接着做活。而官差也不例外,全都在衙门里东倒西歪,有的还在打瞌睡。原因很简单,这里很少有人前来,很多事情都被邺王府的人给做了,他们这里简直就是个清水衙门。
哪怕那位邺亲王官拜邺城刺史,但也基本不来这个地方,公务全都被送到王府那边。这里顶多就是朝廷派来这边的长史和司马,整天无所事事。
殊不知,这一点恰恰被陶桃看在眼里。
震耳欲聋的鼓声刺破衙门里的安静,瞬间把那些打瞌睡的捕快给惊醒。定眼看去,击鼓的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子,脸上挂着不少泪痕,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大悲。头发乱糟糟的,衣装也并不规整,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狼狈。
还没等开口,她就主动说道:
“老爷们,求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我夫君昨天吃了东边那家汤包店的汤包,回家之后就口吐鲜血,现在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要是没有他,我们家又该怎么办啊?”
捕快们面面相觑,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一时间呆在原地。
只见陶桃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呜咽声直直钻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听得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但时不时,她也偷偷用眼神观察那些人的反应。只要有大官出来过问,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终于,从后面走出一个身披官袍的男子,迈着方步缓缓上前:
“究竟是何人击鼓?来刺史府有什么事?”
几个捕快立刻上前,回禀道:
“长史大人,这个妇人击鼓后伏在地上痛哭失声,说她丈夫吃了东边那家店汤包就吐血,现在快要死了。
“您看,咱们要不要管啊?”
长史简单思索了一下,示意他们把陶桃给扶起来,带到自己面前。
头一句话,便开口问道:
“你应该不是邺城本地人吧?”
陶桃暗自吃了一惊,想不出自己是哪里露出破绽。明明自己的口音就是当地的,为什么这个当官的却能听出来呢?
既然如此,也只好顺势答道:
“没错,大人,妾身的确不是邺城人。”
“那是肯定,邺城人有事从来不会来刺史府,绝对会去邺王府找邺王殿下的。
“也就像你这种外地来的,会把这里当回事情。”
周围的捕快们纷纷点头称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但在陶桃眼里,这却是绝好的机会。
只要他们被自己这套言语所打动,派人过去查查那家汤包店,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食客再次回到店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过,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说你夫君吃了那家店里的汤包就吐血了,我们凭什么相信啊?”长史开口问道。
陶桃抿紧嘴唇,胡乱把眼泪擦干,楚楚可怜的样子惹得那些捕快心生怜悯。
这些情况早就在她预料之内,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很快,几个人抬着门板走进刺史府,上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男子,胸前满是血迹,正是姜芝远。
她冲过去跪在门板旁边,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你们看看,我夫君都成这个样子了,往后该怎么办呀?”
捕快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吓得连往后退,生怕门板上这个人出点什么事,讹上自己。
就连坐在最高位子上的长史,也忍不住倒吸凉气。
“你这妇人怎么回事?把垂死之人带到这里,是想要挟本官吗?”
陶桃偷偷扬起嘴角,这正是自己想达到的效果。一个清水衙门面对这种情况,很难做到熟视无睹,怎么着都得装模做样地帮忙解决一下。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让姜芝远转危为安,别人也说不上什么。
只是委屈了朝夕相处的芝远哥,还没怎么着就扣了个快要死的帽子。以后要是说起来,似乎也不太好听。
“没办法啊,妾身也想找那家汤包店讨公道,可他们仗着生意好,根本就不理会我们。说我们是来讹人的,死活不承认他们做的汤包有问题。
“还请长史大人秉公执法,帮妾身讨回公道啊。”
言罢,再次痛哭起来。
刺史府里回荡着她悲戚戚的哭声,所有人注视她跪在奄奄一息的丈夫身边,恻隐之心几乎都快要涌出来。
如此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面临这种困境,在谁看来都没法袖手旁观。更何况这里好歹也是个衙门,不可能遇见案子选择无动于衷。
只要这些捕快去汤包店询问姜芝远有没有吃过他家的东西,那个奸商就没办法脱掉干系。为了把戏做足,她特意让他去那里吃了顿饭,还搞得大张旗鼓,在场的很多食客都对他有印象。
然而,那名长史却并没有和预想那样派捕快出发。
“这位夫人,我想你丈夫变成这样,应该是另有原因,绝不会是那家店里的汤包所致。
“还是说,你们俩想借机讹诈,故意在本官面前逢场作戏。”
陶桃和姜芝远心里一怔,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堂堂的刺史府衙门,为什么未经调查就主动向着那家汤包店说话,简直没任何道理。
话音刚落,她就起身喊道:
“大人何出此言?我夫君昨天就是吃了他们家的东西,回来就变成这样。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说是我们污蔑他们,难道那个老板给过大人好处不成?”
周围的捕快们闻听此言,立刻皱起眉头,握紧手里的长棍。
长史听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夫人不用着急,本官这样说肯定有原因在。你丈夫昨天是吃过之后多长时间,才开始吐血的?”
陶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
“大,大概两三个时辰后吧。”
“这么巧,本官今天中午也吃了你说的那家店里的汤包,现在差不多过了快两个时辰。”长史靠在椅背上说,“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一点事都没有,而他却一副身中剧毒的样子?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来报假案,巧言令色欺骗本官。企图栽赃人家张掌柜,敲诈勒索钱财。”
他拿起惊堂木,在案上狠狠一拍,大声命令道:
“来人呐,把这两个家伙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