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当天,所有人都早早到了排练场地,苏澈坐在化妆室里把劳务费准备好,等着人到齐才说:“之前就该给大家打得钱,因为太忙了给耽搁了,行业规矩三七,是我失误,今天给大家都发一下,谢谢大家帮忙了。”
大家都没出声,指着娜娜说让她讲,苏南语莫名其妙的看看娜娜又看看大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娜娜一手拿着粉刷,一手拿着腮红,边化妆边说:“我们都说过了,不要钱。”
“娜娜,”苏澈音调加重说:“大家都得吃饭,钱必须得收。”
“我们这周吃住都没花钱,怎么,就你苏澈可以为胡烟梦付出,我们就不能尽点心意?”
“你们肯参加表演,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知道你们都花了心思,都很累,一码是一码,我不能让你们吃亏。”
“苏澈,你有这功夫,不如结束后请我们出去吃顿好的。”
“是的啊,苏哥!”
“我要吃刺身!”
大家喧闹的稀释着空气中的焦灼,苏澈知道他们的心意,这场演唱会的确让他亏了不少钱,可他还是大篷车的负责人,他不能让大家吃亏。
刚想开口再说,阿烈打断他的话:“春红,要不你定吧,想去哪?”
“我……我……不知道……”
“那南语,你觉得呢?”
苏南语没想到话头会丢到自己这边,本想把话再丢出去,却在脑子里想到个地方,主动出声:“要不,结束后,你们去迪士尼吧。”
“迪士尼?”
“对啊,春红也没去过,大家一起出去玩玩。”
“也可以,反正我们好像还没一起去过迪士尼。”
大家又叽叽喳喳的商量开,苏澈却跟被雷击中般盯着苏南语,在她转头与自己对视时,用唇语说了句谢谢。
苏南语相信他懂了,胡烟梦的送别,用她最爱的烟花将是最完美的句点。
确定完后续的安排,苏澈就起身准备出去对接,大家都各自忙着调试乐器、化妆,闹哄哄的一片,却没想到苏澈起身后居然走到正中间朝大家鞠了一躬。
“哥,你这是干什么?”
“苏澈,你疯了?”
苏澈的举动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那么骄傲的人,居然会对他们鞠躬。
“我谨以阿石春红家属的名义,谢谢各位的帮忙。”
说完就直直走出了房间,众人再次炸开,娜娜捏着化妆刷转头问南南:“他是不是早上约你喝酒了?”
南南走过去轻轻弹了下娜娜的额头,温柔地说:“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他真的很爱梦姐呢?”
娜娜没说话,苏妮和阿烈却笑开,唯有阿石春红沉着脸,苏南语奇怪的走到她身边说:“怎么了?”
“啊,南语姐,没有怎么啊?”
“我看你好像不开心。”
“没有,我是害怕,我没有做好让阿姐失望。”
“傻姑娘,你今天站在舞台上,你姐姐就会很欣慰了。”
“真的吗?”
“真的啊,今天是对你阿姐的送别,你看这群哥哥姐姐,他们因为爱你姐姐这么努力排练,无论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会将演唱会办到最好。”
阿石春红点点头,苏南语想起票的事,就不耽搁大家准备,自己出门了。
等在门口,苏南语就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女孩子,年纪不大的样子,四处张望,苏南语本以为这个所谓的No.1是苏澈或者谁的朋友想要张票,可眼前的女孩子年纪看着完全不像是他们朋友的年纪,招招手表示自己在这里,女孩看到兴冲冲的冲过来,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没认出您。”
“没事,给你,票。”
“谢谢,谢谢。”
“你是,学生?”
“对,我请了半天假。”
苏南语更莫名其妙了,试探地问:“你是胡烟梦的歌迷?居然专门请假过来。”
“是,从她出第一首歌,我就在听了,所以我必须来送送她。”
“看你的年纪,不像听这种音乐的人啊,你不是应该听xx偶像的歌吗?怎么会爱听那么小众的胡烟梦啊?”
“梦姐唱歌很好听的,像个大姐姐,网上都是胡说八道,她就是不上相,线下比线上还漂亮。”
“所以,你线下见过她?”
“嗯,我在她还没发歌前,在朱家角见过她跟吉他手。”
苏南语想起来了,这个人到底是谁,苏澈之前故事里有个学生说要当胡烟梦的一号歌迷,估计就是这个女生了,只是没想到苏澈还记得这件事,更没想到她真的成了她的歌迷,苏南语第一次见这种粉丝与歌手双向奔赴的情形,颇感慨的说:“她应该很感动吧,你们都这么支持她。”
“你只要多了解一点梦姐,就会知道她是个多好的人,都是别人栽赃胡说,我们群里有次有人因为家里有事没赶上签售,她就自费买了给她寄过去,还叮嘱我们要好好学习,她就是没有学习的机会,让我们要学会珍惜,她……”
女孩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苏南语就安静的听她讲,结束了给她送了两瓶水就去准备进场的事了。
走到舞台前的时候,苏澈正在确认灯光,苏南语走到他身旁说:“票给她了。”
“嗯,谢谢。”
“苏澈,我觉得胡烟梦会变成星星。”
“什么?”
“哪怕她走了,她也是很多人的星星。”
苏澈起初不明白她的意思,反应过来后拍了两下掌说:“苏南语,我很开心,你终于进入我们的世界了。”
“什么意思?”
“很多东西并不是眼里看到的就是一切,而是你懂得了感同身受。”
“那我很高兴,苏澈,我开始是我了。”
节目单一开始,是娜娜与南南的表演,两人用一曲贝斯与烟嗓暴力开场将气氛推到高潮,苏南语看着默契的二人忍不住的疯狂鼓掌,两曲结束该下一环节了,南南却伸手拉住了娜娜的手站在原地,娜娜一瞬间脸色大变,想甩又甩不开,苏南语以为要发生演出事故了,魂都吓没了,急匆匆的用对讲机呼叫导播切换大屏镜头,对面却响起苏澈的声音:“没事,随他。”
大屏里的男孩坚定的握着他的女人的手,没多说一句,娜娜的反应也从抵抗慢慢放松,表情从惊诧到微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站在舞台上,两人都没说话,却胜似千言万语。南南准备拉着她的手下台,娜娜忽然抱住南南,两个人在舞台中央相拥,全场爆发出欢呼起哄的声音,连后台都有响声,摄影师小声询问还切吗,苏南语无奈的双手一摊,耸耸肩说:“还有必要吗?”
说完笑着看向台上,二人拥抱后缠绵分开,南南就牵着娜娜的手下台了。
本想着这是今晚的唯一bug,苏南语没想到一切还只是开始。
到阿烈上台的时候,她捧着一束山茶花,穿着一身小提琴表演的西服,胸口也别着朵香奈儿的山茶,西装尾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表演的原因,加了条很长的蕾丝后摆,与其说是西服,苏南语隐隐觉得更像婚礼现场的婚纱后摆,脸上的妆也是新娘妆容的模样,灯光下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秀美,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要干嘛?
之前自己负责都是后勤和宣传,还真没见过他们的服装,暗自感叹大家是不是都借着胡烟梦的告别会疯了,阿烈却直接开始拉琴,到高潮部分则脱下外套,里面居然是一件衬衫裙,怪不得有个后摆,握过立麦就开始唱起来:“明明/明明今晚不说情/既然要放手/何必祝我此生路好走……”
唱完整个人都哽咽起来,唯有一束灯光照着阿烈,光源的那头苏南语知道坐着的是谁,毕竟是自己给他送去的票,只是没想到苏澈帮他们做到了这一步,阿烈哭的直不起腰,断断续续的说:“这首歌,是我写给我的爱人的歌,它叫《camellia》,谢谢大家。”
天空中忽然洒下彩带,阿烈缓缓将腰间的带子解开系在头顶,仿佛被祝福的新娘,戴着纯白的头纱在礼花中缓缓走下台,左手拿着琴,右手拿着弓,孤独而落寞的背影被镜头定格,苏南语突然做了个勇敢的决定,拿出对讲机说:“镜头对着46排18座、20座、22座、24座。”
导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是负责人之一,听话的切换镜头,就见镜头扫到了一个角落的片区,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以为是开始互动,纷纷对着镜头比姿势,十秒后,苏南语让导播切回舞台,她相信阿烈看到了,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拿着纸巾擦泪的画面。
camellia在盛放后,整朵凋谢,用美丽勇敢告别。
“你觉不觉得,这一幕有点悲伤啊。”
“为什么?不是很美吗,山茶花。”
“那你知道吗,山茶又叫断头花。”
耳边响起女生的窃窃私语,苏南语却听见了心里,可能过了今晚,抱着山茶谢幕的阿烈,真的要放弃这段感情了。
“苏南语,”对讲机突然响起了苏澈的声音:“镜头再切回那个位置。”
苏南语不理解他的举动,以为出了事,连忙让人切换,没想到戴鸭舌帽的男人脱了帽子站起来,全场沸腾,白安跟阿烈的那时的绯闻炒的轰轰烈烈,现在出现意味着他们的八卦很可能是真的,女生们激动的连连尖叫,阿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看见画面吓得呆住。
白安却站起身,苏澈让镜头一直跟着男人,等走到了入口处,他就摆摆手转身。
所有人都懵了,舞台却升起一座钢琴,背景音响起Whitney Houston的《I Have Nothing》,阿烈停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舞台中央的钢琴,诧异的看向台下站着的苏南语,苏南语也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舞台再次亮起来,戴着鸭舌帽,穿着休闲服的白安出现在舞台上,走到钢琴旁弹起《梁祝》。
阿烈就站在一旁看着白安,看不出表情,但好像有擦眼泪的动作,从音乐响起,她再没有挪动一步,就站在原地,正当苏南语考虑要不要让阿烈先下场时,一曲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二人合奏起来,除了音乐声,全场陷入沉寂。
结束后,阿烈从阴影中走出,走到舞台中央的白光下,与白安一起鞠躬,牵手离开。
苏南语简直要为这场设计叫绝了,从阴影中走出,不就是比喻二人的关系吗,这场表演简直看的她热血沸腾,甚至期待接下来的表演了。
阿石春红穿着一身民族服饰,捏着拳头,闭着眼哼唱了一曲民族歌曲,声音微微有些抖,悲伤的调子拉长了她的尾音,哭腔下意外与场景格外适配。
正当快进高潮时,话筒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台下开始说话,阿石春红慌得不知所措,台下的林子缓缓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拿着唯一的麦克风与她和声,苏南语都为她捏了一把汗,所幸之前林子总陪着她唱歌,没人发现异常,而且因为二人音色的适配性,让歌曲有了不一样的味道,苏南语想起之前看到的胡烟梦唱歌的视频,二人几乎一致,感叹小姑娘也慢慢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歌手了。
随后林子与阿石春红又各自独唱了一曲,杂耍表演上台做中场休息,苏澈还有心的在中场表演时,播放了他们为这场演唱会做准备时的记录视频,更专门感谢了苏妮与苏南语,休息结束,下半场时娜娜与南南重新上台唱了两首情歌,其它的歌手与鼓手也上台表演了4、5首曲子,到了苏南语一直等的空白表演。
果然,空白节目之一,就是苏澈表演。
拿着吉他上台的苏澈,身穿一件白色衬衫,敞开着三颗扣子,裤脚线都熨的服帖,戴着副金丝眼镜,文雅且干净的模样,走到台中央调试了麦的高度,坐在单脚椅上,抱着吉他说:“好久不见了,各位。”
“啊,啊,啊!”
“很久没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退步,请大家多包涵。”
说完就比个手势,暗示起音乐。
灯光骤然关闭,唯有两束光打在苏澈的身上,男人谈起曲子,全场爆发出喊叫声,那是他为胡烟梦写的曲子,胡烟梦写的词,是写给歌迷的一首歌。
低沉的嗓音,微笑的男人,环视着周围,享受着舞台下摇曳的灯光,场下的人跟着和声,那一刻,他们与苏澈都融为一体,全场联动,让苏澈难得的在大众面前失态,几次嗓子带着哭音,翻涌而来的情绪却迅速被他压下去,微笑着与歌迷唱完了歌。
“谢谢,我曾经在这里说过,谢谢你们,完成了我二十岁的梦想,今天,我也谢谢你们,完成了我三十岁的梦想,谢谢。”
台下响起掌声,苏澈却没有下台的意思,接着说:“也是上次的舞台,我有一句话没说,我想趁这次的舞台,把话说完。”
“首先,我必须承认,我是个懦夫,那天我害死了一个女孩,因为我的懦弱,没有给她勇气与信心,我对不起她,自以为是的让她隐瞒,以为是为她好,直到最近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蠢货,她压根就不在乎我的保护,都是我用自己的价值观去绑架了她,所以,我想在这个舞台,完成我对她的承诺,对着全世界说,我爱她,她的名字,叫胡烟梦。”
“卧槽,”音响师都没忍住爆出句粗话,用对讲机说:“苏姐,要把话筒消音吗?”
“没事,让他讲完。”
苏南语忽然觉得台上的人第一次卸下了身上的包袱,说出了他的爱意,暗自感慨今晚哪怕太阳把地球撞了,她都不会意外了。
场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喊声,苏澈却仍旧自顾自的说:“很多人可能觉得,我是拿她的死炒作,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应该不会再出来表演了,苏州河之梦没了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今晚也将是我最后一次表演。”
对讲机里开始响起娜娜、阿烈等人的声音,估计是抢过了苏妮的对讲机,可他们问苏南语,苏南语也只有沉默,她都被吓住了,而且怎么她可能知道苏澈为什么会这么做?
男人没理台下沸腾的人声,划过琴弦开始吟唱胡烟梦为他唱过的那首彝语的情歌,苏南语忽然想起怪不得苏澈有段时间总是把阿石春红喊到书房,两人却都不说去干嘛,原来是为了学歌,画面上切到海边的胡烟梦身上,天蒙蒙亮下的海浪,苏澈的歌声,配上胡烟梦仿佛吟诵的话语,让场子安静下来,苏澈只将胡烟梦生病的解释等剪辑了下来,略过了其他人的恩怨纠葛,看着他们热爱的偶像忍受了这么多伤痛,台下有了哭泣声,苏南语虽然看过一遍视频,可在这样的场景下,还是没忍住再次落泪。
当胡烟梦说完再见了之后,身体慢慢淡化居然演变成一尾美人鱼,红色头发的爱丽儿,被苏澈用动画加影像的方式赋予了她游回大海的结局,随着胡烟梦的歌声响起,全场落下玫瑰,大家都挥舞着灯光棒跟着胡烟梦唱,绚丽的场景与灯光下,苏澈泪眼婆娑间仿佛看到穿着一袭紫色纱裙的精灵,拖着长裙,飞奔着,从舞台跑向观众群,与之前她与自己拉着手排练时一模一样,奔向她的梦想,笑着向每个人吻别。
彩带落下,众人走回舞台,闭上眼,耳边全是欢呼与心跳声,屏幕上打出一行博尔赫斯的诗: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当上帝收去了梦,也就不需要做梦的人了,苏澈眼角落下泪水,胡烟梦给他编织的梦,现在好像不得不醒了……
因为后续工作比较多,苏澈提议先去迪士尼玩,刚好放松。
去迪士尼那天,苏澈专门给阿石春红买了个耳朵,说来也奇怪,经过演唱会后,二人达到一种神奇的平衡关系,虽然也斗嘴,可更像哥哥与妹妹般嬉闹,大篷车因为那晚的表演重新冲上头条,商演与活动也变多了,苏南语兼任着一部分的宣传工作,大部分还是苏澈主要对接负责,但苏南语隐隐觉得,苏澈好像在故意训练林子接手相关工作,可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路上,阿石春红都在问大家那些玩偶是谁,没想到是苏澈回答的头头是道,苏南语难得见到男人会如数家珍迪士尼的故事,故意嘲笑他说:“苏总,涉猎挺广啊。”
“学过。”
“学?”
“为了带她来,我把迪士尼所有片子都看了。”
苏南语的笑颜凝在脸上,苦笑着摇头说:“真的败给你了。”
大家各自有喜欢的项目,而且苏南语也不想当大家的电灯泡,于是商定四散开各自玩,等放烟花的时候,再聚在一起。
苏澈指指阿石春红,小声跟苏南语说:“你带他们两个小家伙一起玩可以吗,我得处理点工作。”
苏南语答应说好,苏澈就往路边走,她则带着二人把穿越地平线、激素光轮全玩了一遍,两人还是小孩子心性,玩的停不下来,快到晚上才往城堡处集合,苏澈早早等在原地,见到他们招招手,苏南语才看见娜娜他们早就到了,拉着两个小孩子就往里赶。
烟花升起的瞬间,歌声响起,肆放的花火下,有人拥吻,有人表白,有人歌唱,唯有苏澈用苏南语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风说了句:“胡烟梦,你看,烟花。”
转过头,男人的笑脸在烟花的映照下,眼中闪着点点星光,苏南语无奈地摇头笑起来,悄悄拿出手机拍了张大家看烟花的背影照片,递给苏澈说:“她会看到的,每个人都很幸福,你也要幸福啊,苏澈。”
“苏南语,我还没跟你说,”随着烟花冲上天际,苏澈大声的宣布说:“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