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猪油涂抹的青春
高良姜2023-03-21 09:365,420

  讲故事前,苏南语拿出手机搜索了自己的初中贴吧,填写关键词苏南语后,跳出来的信息全是xxx排队上苏南语,苏南语的胸多大以及今天谁摸了苏南语,言词龌龊的仿佛进了黄网,看着那些言论,苏南语却扯着嘴角强笑着看娜娜说:“娜娜,你看,我说过吧,我也是贴吧红人。”

  苏澈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忍说:“南语,你早点休息吧,那个人是谁其实无所谓。”

  “苏澈,我想说,这个秘密我藏了太多年,或许老天就是想让我自己说出来,才让我遇到你们。”

  大家都没说话,苏妮知道苏南语需要一个发泄口,开口说:“南语,你说。”

  苏南语感激的朝苏妮点点头,开始讲她自己的秘密。

  如果说胡烟梦的命运转折是从她走出寨子,那苏南语的命运转折,就是从她被苏红抛弃的那天开始。

  因为她的小婶在省会城市做工厂贴牌的代销生意非常红火,就想让苏红去帮忙。小婶答应苏南语的妈,去了以后,苏南语以后上学的高中、大学学费,她都包了,苦于挣不到钱的苏红立马答应,将苏南语扔给了她那不争气的父亲。

  苏红离开了,苏南语没了零花钱,只有平时放在纸盒子里的硬币。她爸在苏红离开后人间消失了至少两天,完全不管苏南语的生活,该吃吃该喝喝,等到第三天,外婆坐不住了,给苏红打电话说不能这么放任不管,就让苏南语住去外婆家。

  住在外婆家的日子,因为老一辈对于节省的坚持,苏南语不能在家里上厕所,必须下楼去到公厕上,一周都洗不上一次澡,洗脚甚至要烧开水,轮着洗,因为无处可去,苏南语只能艰难的忍着与外公外婆生活习惯的差异,她不能说,也没法跟苏红说,之前就只是说过几句,低情商的苏红就咋咋呼呼的去跟外婆理论,硬生生将事情变成了苏南语告状,外婆说话间也多了几分挖苦,苏南语更不敢说了。

  住在这个比自己家大几乎一倍的房子里,苏南语的活动空间却只有那七平方,这场不算抛弃的“抛弃”中,所有人都觉得只是去了亲人家生活,一口一个是你的外公外婆,却没人知道她连想吃肉,都得趁着老人出门散步,偷偷的掀开盖着的盘子,抓出一块冻出白色厚重油的肉,快速嚼碎咽下去。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让他们不讨厌自己,她的父亲并没有一丝想把自己要回去的意思,所以她的生存选择不多,只能虚伪的讨好,免得最后自己都没有家可以回,也正是因为借住的环境,造就了初中苏南语的悲惨命运越陷越深。

  所幸苏南语的学习不错,初中也考到了市里面比较好的学校,王琦也考到了那所学校,只是成绩差一点分在一个一般的班。

  为此苏红还专门赶回来,开心的给苏南语做了一大桌饭菜庆祝,苏南语没说高不高兴,她已经习惯了沉默,在喧闹的夸奖中冷漠,特别吴涛的死亡,让她明白了死亡的快速与人性的冷漠,她只是没算到,饭桌中间那根烧了吹不灭的蜡烛是为自己点燃,她从暴力的旁观者变成了受害者。

  入学那天,苏南语还专门她妈买的美特斯邦威花衬衫,齐耳的头发,圆脸以及一双有些破的球鞋,背着个蓝天买的运动书包,苏南语踏入了自己的新人生。

  进门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不一会就见个瘦瘦的长发女人进来,穿着时髦的衬衫跟阔腿裤,画着妆,年纪大概在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眉距很近,眼睛狭长,高颧骨,薄人中,长得还行却又很凶狠的样子,进了讲台就直接说:“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陈,单字一个菲。”

  说完拿起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苏南语盯着眼前的女人,好像跟她以前的老师形象都不太一样,陈菲介绍完自己,再让下面的人自我介绍,都是正常走流程,唯独有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上台,大家反而哗然起来,高鼻梁,大眼睛,长得高高的,跟飞轮海里的吴尊脸型有些像。

  男生上台介绍说:“我姓李,大家叫我李洲就行。”

  说完对着大家笑笑,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男生嘴上的绒毛染上金色,几个女生都交头接耳起来,苏南语看着阳光下的男孩,心里涌出些不一样的情绪,却又迅速压制,跟着说说笑笑几句,没想到陈菲直接指着苏南语说:“到你了。”

  苏南语走上台说:“我叫苏南语,南风不知语的南语。”

  底下的人瞬间又骚动起来,一个黑瘦的长着龅牙的男生突然开口:“装什么逼啊,还南风不知语,南语,南语,家里有哑巴啊?”

  台下人瞬间都笑了,李菲呵斥了几句说安静,苏南语面无表情的下台,只是在男生上台自我介绍时多注意了下——吴德茂。

  苏南语不喜欢他,悄悄说了句:“真的是无德无貌。”

  全班再次爆笑,男生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苏南语也不怵他,直接瞪回去,预计他们的交集只会止于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却没想到,这一场斗争,整整伴随了苏南语的三年。

  入学一个月后,因为没有办法经常洗澡,时间一长都有点味道,苏南语知道周围人对自己的窃窃私语,可她没有办法改变,加上外婆接了苏南语妈卖蒜的活,味道更是浓郁。

  当时班里的很多人已经穿着阿迪达斯了,可她都是市场批发的T恤,一模一样的样式,不一样的颜色与胸前的兔八哥与Hello Kitty,因为快速发育的身体导致衣服不断变小,常常没法遮掩住身体,又会成为新的一轮谈资,但她没法跟家里说,却意外成为了吴德茂的眼中钉,李菲曾经几次给苏红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让家长注意孩子的清洁,苏红气的夜里大哭,给老太太打电话后,除了争执和苏南语越发难做人外,没有任何作用。

  苏南语依旧是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因为过快发育,苏红买的内衣早穿不上了,她只能穿着外婆缝制的小背心和洗的发白的内裤,只能盼望苏红回来给自己买,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没穿内衣,她只能每天含着胸低着头走路,穿很多件衣服,上课时尽量避免老师发现自己,怕别人看她,不敢跟别人多说话,成为众人口中的怪人,小心翼翼的躲在角落里装隐形人,恶性循环导致她经常捂得全身都是汗,生了痱子,更带着浓重的味道。

  生理自卑让她失去了小学的光彩,她的父亲经常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没有钱,只能等。

  破布兜不住苏南语发育的胸部,更兜不住她的自尊。

  青春期似乎总会有这种讨人嫌的男生,以无缘无故的攻击他人作为荣耀的勋章。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战争”与苏南语的气味,针对她快速发育的特征,吴德茂总是三不五时的对她进行人格侮辱。或许是因为苏南语那股劲儿,吴德茂越发喜欢攻击她,每次他的侮辱,苏南语都会冷静的用话堵回去,唯一一次没忍住想哭,她就拿出眼药水滴进眼里,混着泪留下,不让别人发现她的软弱与眼泪。

  深夜里,没有建立正确女性发育观点的苏南语则会躲在床上自我埋怨,她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就是比别人发育的快,在别人对自己进行羞辱时,她唯一的办法只是用粗布围住胸部,好几次因为透不过气晕倒,后面只能放弃了。

  所有人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有时候他们闹得过火了,帮助她的人只有站出来打圆场的李洲。

  李洲和吴德茂是朋友,哪怕他不是为了苏南语发声,只是出于不愿意事情闹得太大,他的一句话也成为了苏南语每天祈求的光,可苏南语后来才知道他的笑,他所谓的正义,都是他拿去嘲讽苏南语花痴的谈资。

  苦于无法向家里告状,苏南语只能不断的忍耐,换来的却是越发猛烈的伤害,本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她遇到了跟女生亲嘴的李洲,直接将她拉到了深渊。

  那天苏南语下课的比较早,约了王琦就从小巷子抄近路回家,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转角处有动静,出于好奇,小心走到一旁,没想到刚好碰到了李洲按着个女生在墙上,苏南语吓得立马拉着王琦就跑远了,等进了大路还转头确认是否被发现,大口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王琦看着苏南语莫名其妙地说:“你跑什么啊?”

  “那是我们班同学,别被他发现了。”

  “他是你们班的人啊,怪不得你跑这么快,他叫什么啊?”

  “李洲,怎么了?”

  “他亲的女生,是我们班的一个贱货。”

  王琦嘲讽的说着女生怎么跟不同男生恋爱,苏南语却全程不语。

  青春期的苏南语在入学的那天心里埋了个秘密,她对帅气的李洲动了心,却也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只能偷偷埋着自己的感情,误打误撞居然被她撞见了李洲的感情,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楚与忧伤,本来就是青梅的暗恋,结束也是正常,却没想到三天后有人告发了李洲的恋情。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跑去跟李菲说李洲在谈恋爱,李菲叫来李洲的家长,西装革履的李洲父亲当着全班的面,直接扇了他一巴掌,苏南语坐在台下的座位上如坐针毡,她很害怕李洲当时看到了自己,以为是自己去找老师说的秘密,全程低着头不敢看他。

  小小的举动,却被李洲误以为是她告的密,放学就伙同着吴德茂将她堵在了小巷子里,无论苏南语怎么说,他们都不信苏南语的话,吴德茂趁机让李洲拉住苏南语,伸手拉她的衣服和裤子,说看看是不是下面藏着蒜,才会这么明显。

  苏南语吓得瑟缩,却没有办法挣脱出男生的手,哭喊着说:“李洲,我真的没有跟别人说,求求你。”

  可此时的李洲,哪还有当时帮自己的样子,冷笑一声就开始解苏南语的裤带。

  当她以为自己今天废了的时候,幸运的是有卖糖葫芦的人路过,意外救了苏南语。

  被解放的苏南语跌跌撞撞回了家,看着年迈的外婆,她只能扯谎说考试没考好,害怕与委屈让她整个人都全身发疼,哭了整整一夜,正当她以为这件事结束了,却没想到惩罚只是开始。

  露出真面目的李洲比吴德茂更狠,他们会拿水枪呲穿着白衬衫的苏南语,只为了打赌猜今天她的内衣颜色;在她蹲在扫地时,用火钳插入她的牛仔裤中,在她身后对着她的假装做着那种“运动”,有意无意的碰触她的胸;更会在她回家的路上堵她,会将她按在墙上,上下其手,还往她包里塞沾着尿渍的糖,说是赏她的礼物。

  青春期的荷尔蒙躁动下,苏南语仿佛是所有人恶的放大镜,平时混日子的男生们因为吴德茂与李洲的大胆举动,也加入到了他们的“惩罚”活动。

  哪怕在李洲知道告发他的人另有其人时,他的作恶快乐已经停不下来了,欺凌苏南语,已经成为他的快乐之一,在她的自尊上践踏,更是他的新乐趣,施害者是苏南语的好友,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每次他们欺负自己,苏南语都会反抗,反而让他们更加激动,一群男生就这么以折磨她为乐,哪怕后来有人问过他们,为什么那时候非得欺负苏南语,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了,他们只记得大家都去欺负她,他们也跟风一起欺负,不然就显得格格不入,甚至会被吴德茂的团队视为叛徒,必须打她一拳,才是自保。

  苏南语曾经向李菲求助过,可李菲说自己管不了这个学生,还让苏南语自己多注意,躲着他点,不要老去惹他,被苏南语烦的次数多了,只好叫了吴德茂的家长,他的父母除了打骂也没有别的手段,九年义务教育下,他没有做出什么大错,老师不可能开除男生,每次他被骂,他就把痛苦加倍给苏南语,她想跟王琦说,却又怕把她牵扯进来。

  苏南语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除了出身和贫穷,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她没有地方说自己的迷茫,也不敢跟家里说,每天上课就像噩梦一样,直到那天他们糟蹋了苏红从省会给她专门背回来的巧克力,最后还用一盆猪油泼在苏南语身上,笑着说炼蒜油,苏南语再也受不了了,将书包放在草地上,她就去了河边打算跳下河想求死,猛地扎进水里,窒息感上来的瞬间又觉得不甘心,湿漉漉的回到家说不小心跌进水潭瞒骗过了外公外婆,第二天她专门带着小刀去上课,想跟二人同归于尽,却在掏出刀的瞬间,想到苏红半夜的眼泪,苏南语还是放弃了,将刀塞回了裤兜。

  回家路上,苏南语去网吧听了一个小时的歌,看着帖子想到了学校贴吧,突然有了主意。

  利用她从小的文笔优势,她将两人的恶行写在了学校贴吧,这是她第一次利用媒体的力量,很快贴吧里对男生的控诉达到了几十上百个帖子,很多人在小学就受到过吴德茂的伤害,还有个女生留言被李洲侵犯过,因为他的父亲有钱才摆平了事情,原来李洲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只是迫于他父亲的压力,来初中假装了一副面貌,甚至有人留言,吴德茂的很多举动都是他背后引导,随后好几个留言帖都在控诉,作为那个年代互联网并不普及,学校贴吧是主要的信息传输口径,甚至惊动了学校查是谁发的帖子,可那个年代都是在网吧发帖,苏南语又是匿名,小县城去哪里查帖子原主,后来事情闹得太大了,引起了教育局的重视,李洲和吴德茂很快被劝退学了。

  被劝退学后的一周,李洲找了几个人来围堵了苏南语,差点强暴了她。

  也就是那一次,苏南语把男生送进了少管所,苏红赶回来哭着给苏南语办了转学,她没想到苏南语受了那么多委屈,本想去找吴德茂家算账,没想到找错了人,被苏南语扯走。

  当苏红找到赌场里玩老虎机的苏南语爸时,哭着说女儿都差点被强暴了,你居然还赌博,直接提出了离婚,一个人带着苏南语去了省城讨生活,也算苏南语争气考上了江浙某211大学,苏红才算了了自己心中的伤。

  后来对于二人的事情,她也有所听闻,吴德茂和李洲因为进了局子后来越发堕落,好像都没上大学,一个去放高利贷,李洲则因为他父亲出钱摆平被撤了职,后来又查出来他贪污,他爸进去了,他妈好像也精神不太正常。

  说完的苏南语,眼角含泪,却又哭不出来。

  看着眼前一群自己觉得的少数派,似乎苏南语才是那个少数群体,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讨好任何人都没有用,小镇里风言风语,考上大学后,她就没有怎么回去了,本想着在这里跟章林结婚生子,写几篇爆款凑凑首付,也算开始新的生活,这也养成苏南语之后每天随身带小刀的习惯,她总是在每夜都做油腻的噩梦,所以靠香水保持安全感,以抵御深夜的恐惧。

  没想到因为内衣事件,男人看到了,又找上了自己。

  说完的苏南语不禁感慨,觉得老天真的仿佛在玩弄众人,一切的恶因内衣而起,因内衣而终,胡烟梦如果像她一样再忍一下,再勇敢一点,抵过谣言,等到真相大白,可能都不至于选择自杀。

  苏澈没说话,娜娜和苏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是在思念她们的朋友,只有阿石春红终于忍不住哭起来说:“阿姐很勇敢,她一点都不懦弱,她在死的时候,是有录视频寄给我,我撒了谎,十四岁就辍学的阿姐根本不会每月给我寄信,我知道苏澈,是因为那个视频里说了他!”

  

  

继续阅读:第六十七章 回归大海的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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