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娜娜就疯了般站起身跑到阿石春红身边,摇晃着小姑娘反复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妮想上前劝阻她,却被苏南语拉住摇摇头说先等等看,阿石春红被她掐的身体发疼,近乎是吼叫的喊:“我说,阿姐死之前给我寄了个手机,里面录了她的秘密。”
“手机呢,手机呢?”娜娜都急快疯了:“你赶紧把手机拿出来。”
南南和林子看娜娜的劲头上来了,连忙一左一右的各自拉开二人,苏南语则跑过去抱住阿石春红安慰她的情绪,大家各自抚慰着受伤的人,唯有苏澈隐在角落里,久久没说话,他盯着阿石春红不知道在想什么,阿石春红靠着苏南语,眼睛却也一直锁定着苏澈,苏南语知道她是不愿意告诉苏澈,抱着怀里的女孩劝解说:“春红,你就把手机拿出来吧,你也看到了这群人为了你姐姐的梦想,有多努力,作为朋友,他们只是想知道她的死亡真相而已,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死的不明不白。”
阿石春红握着苏南语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南语姐,阿姐不是个懦弱的人。”
“嗯,我知道,”苏南语轻声安慰她说:“是我说错了,我道歉,你阿姐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生,她比我们任何人都勇敢。”
“你们都觉得阿姐奇怪,是因为她生病了。”
“生病了?”
“对。”
“那你既然知道你阿姐的死亡原因,春红,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大家说真实的原因呢?”
“因为,”阿石春红看了眼角落的苏澈,酝酿许久才说:“阿姐是疯病,我不想说,怕大家看不起她。”
“疯病?”
“是的。”
“那你现在愿意说了吗,我相信你刚才说出你阿姐不是懦弱的人的时候,就决定把秘密说出来了,是吗?”
“因为我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
“我听说了有个坏人害了姐姐,还要害你,南语姐,我不想你也受伤,我觉得姐姐的秘密,可能会帮你们找到那个坏人,我也想找到那个坏人。”
苏南语不知道谁跟阿石春红说了那件事,心中涌出说不明的感情,保守了这么久的比她的生命都重要的秘密,此刻她却为了苏南语愿意说出来,用小小的身体保护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说:“春红,现在你愿意给我们看手机里的视频了吗?”
“嗯。”
“手机在你的房间吗?”
“不在,我怕弄坏了,骗林子说是音乐碟片,帮忙把里面的影片导在U盘里。”
苏南语没想到阿石春红的心思这么缜密,拍拍她的后脑勺说:“小姑娘,你真的很勇敢和聪明,跟你的姐姐一样。”
阿石春红没说话,只从衣服里掏出个小匣子的项链抠开取出U盘,苏南语之前注意过这条独特的项链,一直以为那是她们彝族的装饰品,却没想到是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握着U盘的阿石春红走向苏澈,咬着唇将U盘放在手心递到苏澈面前:“给你。”
苏澈脸上呈现出一种似哭又笑的神情,苏南语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男人呆呆地看着女孩手里的东西,摇摇头说:“不看了。”
娜娜简直不可思议,气冲冲的喊说:“苏澈,你怎么这么怂,你就那么怕面对她吗?”
“苏哥,”苏妮也帮腔说:“你不也想知道真相吗?”
“苏哥?”
“苏哥!”
此起彼伏的喊声将苏澈推向了悬崖,他藏着胆怯却被推向战场,他之前比谁都希望知道真相,又在面对真相的瞬间退缩,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害怕面对胡烟梦的死亡,只是此刻却好像逃不脱了。
苏澈看向众人,没多言语,拿起U盘站起身说:“我知道了,大家去排练厅吧,那里有投影仪。”
说完就前走,不知道是不是绊到了椅子,稳住心神才领头去了排练厅。
调试好设备,苏澈微抖着手插入U盘,点开视频,屏幕上出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胡烟梦坐在椅子上,好像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在海边的某处角落,屏幕里的沙滩只有一把椅子,胡烟梦对好摄像头就坐回椅子上,想想又站起身左右转着摄像头,弄了半天骂了句垃圾玩意儿,怎么那么难弄,就生气的坐在椅子上说起话来。
大家看到胡烟梦的搞笑举动却没一人发笑,脸色越发沉重。
“春红,嗯,我是姐姐,我身后是海,咱们从小就没看到过海,我还答应你带你去看海,抱歉我可能要失约了,但是我那个走了的话,我会撒海里,我都交代好了,你以后如果有缘看到海,就能看到我了,扔进大海,寨子里的人一定会骂我,无所谓了,反正一直都在骂我。”
胡烟梦颠三倒四的说着话,明显她无法集中注意力说话,苏南语觉得她的状态好像不对劲,好像强打着精神又难以聚焦,特别是胡烟梦的脸色与精神状态,别说其他人,连她也怀疑胡烟梦是不是嗑药了。
视频中,海浪声几次淹没了胡烟梦的声音,她只能不断的放大声音,去讲述自己的故事。
其实胡烟梦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寄给这位大山里的妹妹, 毕竟这段视频只会加重阿石春红的烦恼,可她实在想找个渠道记录下她的真实人生,没有婚姻,没有孩子,对于社会上的抹黑谩骂,她也想找一个抒发口,或许未来若干年,就有人帮她说明真相了。
思来想去,除了苏澈和妹妹,当时的状态下,她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了,可她不愿意再让苏澈纠缠在自己的破烂人生里,所以寄给了这位她以为永远不会跟这群人有交集的千里外的血缘妹妹,她的视频如同扔到大山沟里,只会是她与妹妹的秘密,她更赌苏澈会记恨她,不会原谅她,百密一疏,没想到苏澈居然选择回去她的老家,面对她的死亡。
胡烟梦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对劲,是从自己睡不着开始。
因为电视台的曝光机会增多,大篷车开始有了些名气,正当一切进入好的阶段时,胡烟梦却开始在夜里翻来覆去的不舒服,整夜的睡不着觉,闭上眼就是小时候父亲如何殴打自己与母亲,自己如何求饶,烧烤城里饿肚子的自己如何祈求一份工作,睡不着打开手机,经常都是各式各样的谣言,不认识的人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骂着自己不认识的女子,她虽然不在意,可看的多了,心里还是经常堵得慌,继而养成了恶循环,她晚上睡不着,白天又没有状态,快节奏且密集的行程安排,让她时时刻刻保持着精力,却也开始消耗她的体力,洗澡时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后来甚至发展成身上说不出来刺痛和燥热,没办法,她只能出去喝酒以麻痹自己睡着,身体燥热的难受,她就会半夜外出飙车换取片刻的宁静,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就经常被人拍到满街喝的烂醉,可她不是酗酒与堕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网上一些有印象的老粉丝也从对胡烟梦的留言鼓励到谩骂她作为偶像失德,不注意自己形象,她没有办法解释,甚至苏澈都开始质问她,她才想到去医院看看,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起初她以为是父亲的去世影响了她的情绪,医院结果出来却判定她得了生理学抑郁症,她整个人都傻在原地,她不知道什么是生理学抑郁症,还乐呵呵的跟医生说,她很开心啊,怎么可能抑郁症。
医生解释了她的病症,告诉她不一定表面上能笑的人就是抑郁症,更建议她休息一阵子,可大篷车刚走上正轨表演,她选择隐瞒她的病症。
在越发密集的活动中,胡烟梦虽然知道自己有病,却又控制不住发脾气,每次事后她很想跟大家道歉,却又不知道怎么说,甚至苏澈以为她嗑药,扔了她的药片,晚上也经常不回来,她都只能把苦咽下去,她不想任何人担心,更不想大家因为她减少商演,变成阻止大家梦想的绊脚石。
本来依照医嘱服药,胡烟梦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一个闯入者彻底将她推向了死亡。
胡烟梦上电视后,那位之前烧烤城的男老板却意外发现了她变成了明星,心里打起了其它算盘。
原来胡烟梦跑了之后,男老板沉迷赌博成了无业游民,因为负债跟老婆离了婚,更是欠了一屁股高利贷,在网上看到了胡烟梦的视频后,连忙微博私信胡烟梦,在没有回复后,坐着火车就来了上海,通过一些记者报道找到了大篷车的酒吧基地,算好了表演的时间却没看到胡烟梦表演,蹲在外面受到大半夜居然看到了来找钥匙的苏妮,
大半夜见周围没有人与摄像头,瞬间起了淫心想要侵犯苏妮,却没想到遇到了叶飞和胡烟梦,也是这一次见面,让胡烟梦看清了他的脸,吓得整夜没睡。
之后男老板就会有意无意的晚上去酒吧坐坐,胡烟梦已经很少现场表演了,却在那天刚好就见到了男老板在台下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不出她所料,后面陆续有恐怖娃娃、恐吓信以及照片寄到大篷车,胡烟梦没想到在他决定侵犯自己之前,晚上居然偷偷拍了这么多她的裸照,甚至于她都怀疑是不是在她发现之前,就已经喝过下了药的牛奶,只是她没有发觉。
无论什么手段,烧烤男老板的确拿着她的把柄,胡烟梦不怕老板毁了她,她怕影响了大篷车,所以被迫一直给烧烤城老板打钱,老板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胡烟梦停过几次给他钱,结果就是他出手杀了“艺术”。
她知道她不能再忍下去了,而且失眠与焦虑达到了顶峰,她开始自己加倍药的剂量,好几次她都怕自己吃完醒不过来,就这么死了。去复诊时,医生都怀疑她为什么症状越来越恶劣,她没法说出情况,医生强制要求她住院,她却只能强硬拒绝,难得开口提出要去散心,也是那次跟苏澈发生了关系,是她为数不多不吃药睡着的时候。
当时,她的信念就是那场独立演唱会结束,她就跟苏澈离开去旅行,逃离烧烤老板,逃离现实,随便他发什么裸照,她都无所谓。
但是现在,好在结束了,终于全都结束了。
说完,她就开始吟唱着自己写的一首曲子:“月亮汪着滩水在空中晃啊晃,映着河水中的牛鬼蛇神……”
视频戛然而止,苏南语能听到有人哭却强忍着的啜泣声,现在苏南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胡烟梦要用那么诡异的方法自杀,既然烧烤老板用她的裸照威胁他,那她就做到绝,自己裸着去世,那么所谓的裸照就不再具备任何的把柄力量,再让摄影师卖她的照片,更能冲淡烧烤老板的筹码,她是为了不让烧烤老板骚扰苏澈,才做的这么绝,说实话,苏南语除了震惊真的说不出第二句话,或许躺在玫瑰花瓣上,就是因为她想干干净净的走,下一世,她希望向阳而生,踩着最脏的泥与畜生逃离阴暗。
苏南语越想越觉得愧疚,竟然也跟着哭起来,她第一次为自己之前的举动感到如此抱歉,这位死去的女子,某种角度也是救赎了苏南语,是她冥冥中帮助了苏南语一步步与过去切割,是她指引着大家救了被章林欺辱的自己,要不是因为踩入胡烟梦的“陷阱”,恐怕苏南语此刻早已嫁给章林,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对自己做的事情。
众人都陷入了悲恸,唯有苏澈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苏南语和娜娜交换了个眼神,暗叹不好,刚想上前就见苏澈大笑几声后,第一次失态暴起用椅子砸在墙上说着,疯子,疯女人,真的是疯女人。
众人冲上去按住癫狂的苏澈,苏澈则想起什么般,喊着阿烈说:“阿烈,给白安打电话!”
阿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劝说:“你先休息会吧。”
“我说,打给白安,我打他不一定接!”
大篷车里的人很少见到苏澈这种状态,都被吓懵了,机械的听他话打通手机,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在什么会场,周围都是闹哄哄的声音,懒懒的说了句:“想我啦?”
“白安,”苏澈单刀直入说:“胡烟梦流了孩子,是不是孩子有问题。”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沉默,白安收起喜悦的音调,迟疑地说:“你听谁说的。”
“我问你是不是?”
“你都查到了,何必打这通电话。”
苏澈“啪”挂断了电话,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扶着桌子说:“我不舒服,先上去休息了。”
林子和南南连忙上去扶住他,苏澈却甩开二人说没事,自己慢慢爬上楼,苏南语突然想起来那天的录像带里,胡烟梦也是这么一步步的走向高处,扶着墙。
说起胡烟梦,苏南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胡烟梦死亡的时候,说结束了,好像不仅仅是说自己生命的结束,想着之前发生的事,都没注意大家都在往外走,还是苏妮喊了声:“南语,先出去再说。”
“嗯。”
“妮妮,我真的很奇怪,你说胡烟梦如果想好了去死,为什么还要用水泥把房间做成那种样子呢?”
“梦梦本来就喜欢一些独特的手工艺品。”
“可是,”苏南语看着视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工地忽然脑子里浮现了叶飞的那句话:“你说,正常墙壁多厚,涂什么颜色呢?”
苏南语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疯了般冲出门,惊恐的大喊让林子开车带她往之前的老小区赶,她的脑子里有了一个她此生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