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不知道胡烟梦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能笑着说出父亲去世的消息,之前跟胡烟梦聊天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对于这个父亲,胡烟梦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是亲人,她肯定也不好过,先掏出手机给娜娜她们打电话说自己找到胡烟梦了,把事情简单讲述,先让他们找节目组的负责人沟通下后续事情,特别需要说清楚后续的结果宣布的环节二人可能无法出席了,他得陪胡烟梦回去收拾东西。
听说胡烟梦家里出了事,娜娜非要过来守着胡烟梦,苏澈叮嘱先跟电视台沟通好,毕竟胡烟梦这边的事他会处理,交代完后续对接的事情,苏澈握住胡烟梦的手说:“我们回家好不好,收拾好行李,我们就回去送你父亲。”
“不,我们不回去,等我抽完这根烟,我们就回去补妆。”
“胡烟梦,”苏澈难得喊她的全名:“比赛已经结束了,等结果没有任何意义。”
“那我现在回去有意义吗,人都已经死了。”
“你不想回去送送你父亲最后一程吗?”
“说实话,我不想,死了就死了,活着都没交集,死了又怎么样,难道死了我们感情还能突飞猛进的变好,展现一副父慈女孝的感人场景?苏澈,我不想送他,你明白吗,是我不想送他。”
苏澈没说话,从胡烟梦手里抽过烟塞在嘴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烟雾,哑着嗓子说:“随你。”
当二人出现在化妆间的时候,娜娜跟林子都愣住了,时间关系,苏澈直接问:“你们跟节目组说了吗?”
“还没有,刚负责人有事,我正准备去说。”
“不用说了,我们上台。”
“可是……”娜娜转头看着胡烟梦:“她不是得回去吗?”
“娜娜,我不回去,我去听结果。”
“这个没关系吧,你就放心走,这里有我和林子,还有其他大篷车的朋友呢。”
“是的啊,姐,”林子难得也插话说:“你就安心回去处理家里的事。”
胡烟梦走到化妆镜前拿起粉扑补妆,一边扑粉一边无所谓地说:“没事,家里人都处理完了。”
娜娜虽然仍有疑问,但胡烟梦自己都说没事了,她也就没多说什么,看苏澈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故意说有点事就拉着林子到外面等,等门关上,苏澈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温柔的说:“要不要我找化妆师过来帮你补妆?”
“不用,你陪着我就行。”
镜子里的两个人,女人看着镜子补妆,男人安静的看着女人补妆,倒是成了莫名和谐的镜中画,口红补完,胡烟梦突然说:“苏澈,你帮我拿包里那管Dior999过来下。”
“好。”
口红递给女人,胡烟梦擦去偏橘的唇色,重新描绘唇形,涂抹正红的颜色,更故意涂了好几层,仿佛刚吃完血的魔头,才满意的放下了口红。
“你说,会不会有点过了?”
苏澈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妆容,他不知道胡烟梦反常的举动是为了什么,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希望她能如愿,任何事,任何后果,他都会跟她一起承担。
“不会,”苏澈从椅子后环抱住胡烟梦,对着镜子说话,仿佛就是对着胡烟梦的脸一般:“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想太多。”
“要不是我嘴太红,我都想亲你了。”
“等结束的时候,我等着你的吻。”
“好。”
补完妆,导演组那边开始催促,胡烟梦说想去个卫生间,让苏澈先等会她,苏澈站在门口抽出支烟,又塞回去,娜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小声问:“你确定,她真的能上去等结果?”
他确定吗?苏澈自己都不知道,特别是看见胡烟梦抖着手涂腮红的时候,那种努力压抑却又难以控制的情绪,明显就不是她口中轻描淡写的没事,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不让胡烟梦参加,让她回去,这个女人不可能听自己的决定的,他能做的,就是陪着。
“没事,有我呢。”
“行吧,有什么说话。”
“好。”
“还有个事,你要是陪着她回去,我可以暂时替你一阵子。”
听见娜娜的话,苏澈眼里闪过一秒惊诧,却又迅速平息下去:“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从你们好了没多久?”
“我以为我们藏的蛮好的。”
“咳嗽与爱情,藏不住的,特别你看着她的时候,只是你们自以为藏的好。”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只有你知道,那还是先保密。”
“应该现在也只有我猜到这个事,你们之前太暧昧了,没人多想的。”
“回来请你吃饭。”
“我们不用说这些,你对她好点就行,她是个好姑娘,在我眼里,你都配不上她的那种好,这种傻子,你都照顾她。”
“知道你对她好,我比你想象中爱她。”
两人正说着,林子急急忙忙的冲过来说导演组在那头催了,娜娜只好去厕所找胡烟梦,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娜娜脸阴沉的仿佛世界末日,胡烟梦则笑眯眯跑到苏澈身后,边小跑边推着苏澈后背说:“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上台的时候,苏澈凑近胡烟梦的耳旁:“如果你忍不住了,就拍下我椅背,剩下的交给我。”
胡烟梦没拒绝,点头说好。看着台上的灯光与空空的座椅,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梦中的舟一样,无论怎么努力,始终渡不过命中的河。
宣布名次的时候,胡烟梦与苏澈以三票之差得以成功晋级,宣布结果的时候,两个人没有很明显的情绪起伏,这个结果大家早就都知道了,特别之前签合同的时候,只签了三场,抛开这场,也就还有两场,利用完现有的热度,他们就该被踢出资本的局了。
“其实我们的大篷车艺术团也非常的不容易,特别是主唱烟梦,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为了梦想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是靠着热爱让观众爱上了她的音乐,烟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台下的导演组举着牌子使劲蹦,胡烟梦看见了上面的字——说些感动的话。
本来没打算起身的人,在看到牌子后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拿过话筒说:“我知道我会成功,谢谢大家今天辛苦陪到这个点了,我说完了。”
观众席瞬间发出爆笑,导演组气的恨不得立即把胡烟梦丢下台,苏澈却领头鼓掌,观众们起哄着跟着鼓起掌来,座位上的其它嘉宾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可眼里传递的信息是完全看不上这个出风头的野女人,事已至此,主持只能接过话头继续请其它嘉宾说话,胡烟梦下台的时候,脚有些踉跄,紧紧捏着拳头,却依然保持微笑。
等录制结束,胡烟梦坐在后台卸妆,三个人守着她都不敢说话,等她卸好妆一起走到电视台门口时,胡烟梦突然说:“我不是很困,想去走走。”
林子立马跟上说:“姐,我们陪你吧。”
“不用,我就想自己去吹吹风。”
“可是……”
“我们回去,林子,”娜娜打断他的话:“让苏澈陪她去,我开车带你回去。”
林子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白说,回头看向苏澈:“那苏哥,我们先回去?”
“嗯,好。”
胡烟梦目送他们俩离开,转头对苏澈说:“我们去吴淞码头看日出吧。”
“嗯。”
二人赶到岸边的时候,刚好赶上日出前夕,苏澈停好车就跟着胡烟梦往河岸走,风吹着涨潮的海水,一阵高过一阵的起着风浪,拍的护坡泥土染了满墙,胡烟梦忽然跨身坐在护栏上哼着孙燕姿《同类》:
“ 风 停了又吹 我忽然想起谁
天 亮了又黑 我过了好几岁
心 暖了又灰 世界
有时候孤单的很需要另一个同类
爱 收了又给 我们都不太完美
梦 作了又碎 我们有几次机会”
苏澈则站在一旁,伸手护住胡烟梦,他知道她需要一个宣泄口,索性就陪着她。
“你知道吗,”胡烟梦背对着苏澈仿佛自言自语:“他是掉下山的,因为去采所谓的野菜卖,我给他们汇了那么多钱,他居然还去采野菜,你说,他是有多恨我,恨到我给的钱都不用。”
“你想多了,这只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我阿娘叮嘱我妹妹不要跟我说,是她悄悄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妹,家里没有人愿意见到我,我回去了,大家都痛苦,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阿娘怕什么,不就是质问她,既然我阿爹不要,那我的那些钱去了哪里,不就是补贴了她后来找的那个男人,后来生的那个儿子,人家嫌她,她才回了自己不要的家,我都知道的,苏澈,他们的那些破事,我都知道,我真的想回去让大家都不好过,可又怎么样呢,都不好过,人也活不过来,或许也没人愿意让我阿爹活过来,他就该死。”
“胡烟梦,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没有,如果我做的很好,我至少会更勇敢一点,早一点回去面对,让我没良心的阿娘和病在床上的阿爹分开,我只是自私,想着这样他们俩也是相互照料,彼此相互折磨也是好,我需要的是个虚无的家,寄托于虚假和谐的不负责任。”
“可你能做什么呢,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我能多留他两年吧,也就两年。”
“烟梦,你好像又把自己装进自己织的套子里了。”
“所以我说我是飞蛾啊,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苏澈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没用,胡烟梦已经开始了自我设定,无论说什么,都会有下一个理由等着自己,此时此刻他只能等胡烟梦自己出来,想起车上还有啤酒,询问说:“想喝酒吗?”
“好。”
等苏澈把酒带回来的时候,胡烟梦如同上一次他取酒般消失,看着海浪与空荡荡的围栏,苏澈吓得酒掉落一地,扯着嗓子喊:“胡烟梦,胡烟梦!”
找了一圈,甚至围栏后他都找遍了,呼喊后的回答只有风声,苏澈已经快疯了,拿出手机抖着想报警,却听见胡烟梦疑惑的声音:“苏澈,怎么了?”
苏澈转头看见胡烟梦,一时间悲愤、喜悦、忧伤夹杂在一起,冲到胡烟梦前抱住她,嘴里念叨着:“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胡烟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回抱,轻拍后背安慰他:“发生什么了?”
“你去哪里了?”
“上厕所去了,刚才有点忍不住了。”
“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傻子,我这种人,会活的天长地久的,打死我,我也不会自杀的,都敢死,有什么不敢活着的。”
“真的?”
“真的啊,我骗你这种事干嘛?”
“胡烟梦,如果,我说如果,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大家没有不舒服,还能这么爱彼此,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你疯了,我记得你是不婚主义者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喝酒了?”
“我没有,我只是希望接下来的生活里,我能随时看到你,以前我以为风需要的是自由,这一次我想自私一次,我想拥有风。”
苏澈松开她,胡烟梦这才发现苏澈眼里有泪光,她没想到自己消失对于苏澈这么重要,想到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会为自己活着开心与担心,心里猛然湿了一块角落,太阳刚好从海平线升起,黑暗的天地瞬间亮起,胡烟梦吻上苏澈的唇,苏澈则加深了这个吻,爱在日出时,茫茫人海,他们不幸的做着世间的异类,却也幸运的找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
回到酒吧,胡烟梦自己休息了两天缓过了神,就急忙奔赴下一场表演的准备中,她也怕自己闲下来东想西想,甚至跟苏澈提议想等自己妹妹成年了,就把她带出来,现在不回去撕破脸,也是希望她的阿娘看在骨肉的份上,再照顾下她的妹妹,她还是想让妹妹再多读书,出来跟着胡烟梦,也没人照顾她。苏澈说自己也想看看胡烟梦妹妹是不是跟她很像,胡烟梦却摇头说,完全不一样,等他看到就知道了。
踢馆节目播出后,节目组为了更高的新闻热点,找了几个音乐学院的老教授评论胡烟梦的歌曲,专家都表示如此干净的嗓音配上技巧,现在真的很难得,除了一些访谈节目找到胡烟梦外,还有一家演出公司希望能以大篷车艺术团为核心,办一场胡烟梦个人的音乐会,可以穿插艺术团的表演。
这个合作正是苏澈梦想的模式,双方迅速敲定合作细节,准备趁热打铁办一场小型“非标准”音乐会。
对于这个机会,所有人都异常激动,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幕上,是所有来到这里不被认可的边缘艺术家的梦想,正当大家都在畅想着未来的好日子时,不知道是谁发布了胡烟梦自己父亲死了还笑着参加节目,自己跑出大山里就跟父母断绝关系,害死了自己的奶奶,舆论越演越烈,后期甚至有人扒出了胡烟梦跟李锋的过往,胡烟梦去酒吧卖酒的照片也流露在网上,这个被称为上帝吻过嗓子的女孩,一时间成了不良少女,睡老男人不孝女、炒作心机女、小三的代名词,大篷车艺术团再次迎来新一轮的热点高峰,只是这一次,是黑红结合,甚至差点毁了胡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