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手机放着歌泡在马桶里,外壳的贴纸是苏妮设计的金色悟空,叛逆的金身猴面是苏妮最喜欢设计的标志,不用猜都知道马桶里是阿烈的手机,加上地上的水渍,开着的窗,苏南语神经绷紧,脑子里轮转过千万种可能,恐惧如海潮般不停涌入拍打着心脏,记忆里熟悉的感觉仿佛千万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臂,久久无法挣脱。
忍不住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苏南语觉得蚂蚁爬上后背般酥麻,林子站在她身后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伸手悬空做保护的姿势,苏南语却像定在原地般,没动一下。
“南语姐,你没事吧?”
现实的喊声将苏南语扯出记忆,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没睡好有点头晕。”
“怪不得,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给苏哥打电话吗?”
“他在飞机上,打他的手机也没用。”
“那怎么办?”
“走走走,林子,你开车,我们去找她。”
给苏澈留了言,又在大篷车的群里发了消息,苏南语就跟林子满世界的找阿烈,两个小时都一无所获,苏南语都快急哭了,却在杨浦大桥看到有车停在一旁,貌似桥上有个人影。
“林子,林子!”苏南语激动的语无伦次起来:“那个,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阿烈!”
“哪里?”
“桥边的那个背影。”
林子连忙将车停在应急车道,急匆匆的下了车,苏南语则跟在他旁边,等走近了两人才确定,桥上的人就是阿烈。
好像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阿烈转头看到二人,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连招呼都没打,转头继续看着远处的夕阳,苏南语没办法确定她在想什么,使眼色让林子去给大家打电话通知情况,可当林子走远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主动开口说:“阿烈,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晚一点,我会回去的,你们先走吧。”
“阿烈,”苏南语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我求求你,是我错了,你跟我先回去好不好。”
“你骗了我,苏南语,我相信你,你却骗我。”
“我只是想帮你,想给你解决问题。”
“我不会自杀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阿烈,我们换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吗,你可以继续静静。”
阿烈伸出手,对着苏南语展示她的戒指,大笑说:“你看,多讽刺,他跟我求婚了,他的经纪人却让我写跟他没关系的声明,我找你写了,你骗了我,他们也抹黑我,说我是有病,我爸说的对,全世界都恨我,恨我不乖。”
苏南语隐隐觉得阿烈的状态不太对,急忙解释说:“阿烈,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哪有什么误会,说什么背弃全世界,能扔下所有的从来都是一无所有的我,我以为我能相信他,丢了我那么多次的也是他,你们都是骗子,全世界都是骗子。”
“阿烈,你为了个男人,疯了吧,”苏南语被她气得不行,没忍住吼起来:“他搞你,你搞回去啊,我骗你,你打我啊,你找死有什么用!”
见她在奔溃的边缘,阿烈却笑了起来:“你还是怕我死是吗?”
“也许吧。”
阿烈站在桥边看向远方,两人陷入死寂,苏南语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正想找个借口打破尴尬的气氛,却被阿烈的目光吸引,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到一张巨大的狗狗宣传海报。
她不知道是在跟苏南语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眉眼间带着笑意,一双眼弯成月牙,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最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望着小狗说:“我以前也有一条狗,路边捡的,后来它死了,跟艺术一样。”
苏南语觉得她愿意跟自己说话就是好事,连忙安抚她说:“那狗狗叫什么名字?”
“来财。”
“我听说狗来富,仔细想想这名字取得挺有文化和深意。”
“是他取得名字,当时我们在路边看到瑟瑟发抖的流浪小狗,两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硬是凑钱把狗送去医院做检查,后来收养了这条小狗,白安说狗就叫来财,当时真的太穷了,本来为了能进财选的,后来想想跟他姓的话,白来财,这名字好像取得又不对了,但是我俩都叫习惯了也就没改狗的名字,白安说以后就把它当孩子,本来还打算给他找个狗媳妇,可惜它没熬过去。”
“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小动物。”
“不,我其实并不喜欢养动物。”
“为什么?”
“我以前养过一条狗,”阿烈声音开始变薄,近乎空灵的声音抓着苏南语的心:“只是它三个月的时候,被我妈送走了。”
“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它脏,她的高雅人生不能去擦屎擦尿,我爸更绝,他觉得狗影响了我的练习,怕我玩物丧志再把狗找回来,将狗送到了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你知道吗,当时我的狗也是路边捡的,是条土狗。”
本来讲述故事的阿烈,忽然蜷缩起身体,十指紧握,脸色泛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苏南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轻声呼喊阿烈的名字:“阿烈,你还好吧。”
“没事,南语,你猜我爸说的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是哪里吗?”
苏南语想着这件事应该对阿烈影响非常大,估计是送到很远的地方,于是试探的回答: “送去外省了?”
“不,”阿烈盯着窗外的天空,心中涌出一阵恶心感,艰难地说:“它被卖去狗肉馆了,我放学的时候,看见它的头就丢在巷子的后面,只有颗头,血淋淋的。”
苏南语手一抖,震惊的望着阿烈。
对于她的反应,阿烈早已猜到,无奈地苦笑说:“然后我拎着头进了院子,埋了狗,他们都说我有神经病,我忘不了我爸的眼神,他当时只是冷漠的说了句,少练了三十分钟,今晚熬夜练。”
“阿烈……”
“我从小就性格孤僻,父母也强势,不让我跟周围的朋友玩,说玩物丧志,总说他们在害你,我的第一次出格,就是白安。
但我到了大篷车后,梦梦告诉我,我可以取自己想取的名字,可以拉任何我想拉的曲子,告诉我音乐没有对错,爱情也是,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没有人再骂我了,我不再每件事都做错,她是除了白安第二个肯定我的人,我第一次知道,我可以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我可以吃垃圾食品,我可以熬夜,我甚至可以发脾气,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他的经纪人却告诉我,因为那篇文章,他要告我们侵权,告我们污蔑,要让大篷车的人去坐牢,我害了最爱我的人,我爸还给我发微信,让我去死,不要脏了徐家的门,连他都不接我的电话了,胡烟梦走了,世上没人爱我了,也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了。”
苏南语没想到她来这里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大篷车被威胁了,有些后悔的说:“我想让你活着,是我对不起,阿烈,我以为我在做一件大家都得利的事,你听我说,你先下来,所有的错,我去顶上好不好,一切都会好的,我给你道歉,你下来好不好。”
阿烈仿佛看到了胡烟梦劝自己加入大篷车时的模样,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也是一个执着的女人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想起那个女人,心中忍不住一酸,湿的能拧出一地水,走到苏南语身边说:“谢谢你,想让我活着,我说了,我不会去死,我只是想吹吹风。”
话说完,人就晕了过去,苏南语大喊着林子的名字,两个人抬着阿烈,直接开去了最近的医院。
所幸医生检查说只是贫血和虚弱,没什么大问题,吊点葡萄糖就好了。
长舒口气,苏南语整个人都跌坐在长椅上,刚才开车一路闯红灯,手机里全是罚款信息,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林子则去联系其它人了,只有她守在阿烈身边,拉着阿烈的手近乎要哭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错了。”
“咔嚓”一声,门口响起拍照声,娜娜将手机收起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苏南语连忙擦干眼泪,说要去卫生间就仓皇而逃。
裤兜里的手机适时响起,苏南语深呼吸接起,是苏澈。
“我听说了。”
苏南语知道自己理亏,只哼了声嗯。
“你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嗯。”
“媒体就是猛兽,你如果初始的心就带着邪念,它只会侵蚀你,完全不存在所谓的控制它,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
“我真的考虑过这件事,我本想阿烈不会受伤害才写……”
“她是人,不是泥塑,你觉得不伤害她是因为你是旁观者,你凭什么觉得她会跟你一样呢?”
苏南语没接茬,进病房守了两个小时,见阿烈快醒了,急忙说自己不舒服先走了。
林子说送送她,急急忙忙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回了朱家角。
坐上车,苏南语看着窗外发呆,手机响起,是陈维。
“喂,领导?”
“南语,你那篇文章怎么样了?”
“还在修改。”
“今晚如果不能给我稿子,我可保不了你的四条位置了。”
“我知道。”
“抓紧。”
“领导,可能出了点问题,”苏南语压制住心里所有的委屈与不甘,用力握着手机说:“稿子可能给不了了。”
“你说什么?!”
“对不起,因为中间出了点问题,白安那边要起诉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听到这个理由,陈维的嗓音放平,干他们这行的一旦跟法扯上关系,这事就不简单了,苏南语现在撤出也是及时止损,安慰她几句就连忙联系人把今天的八卦明星文章重新赶出来。
挂了电话,苏南语沉默的低着头,车里气氛降至零点,过了好一会,她才突然问了里林子一句: “林子,你有过努力却没有成果的时候吗?”
“南语姐,”林子知道她是生气刚才的事,劝她说:“之前可太多了,我打工的地方遇到好多次白做工,当保安的时候,我想努力当队长多拿点钱,没日没夜的干,而且在我当值的时候,一起盗窃都没有,但是后来有人给领班递了盒烟,我就没当上,后来我又去网吧当网管,店长答应我开分店就让我去当店长,等他老家的哥哥来了,就是他哥当了,我以为是我的错,当我离开学校了之后,就没人给所有人打分了,只会凭喜好选择,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的努力,却没有结果。”
“那按你这么说,那大家何必努力呢,努力没有用。”
“就跟买彩票一样,都是随机的事情,但我做的事,我能睡得着,吃饱饭,问心无愧,我自己不后悔就行。”
苏南语不知道谁教林子如此有哲理的一句话,还是只是他的生活感悟,不得不说,意外点醒了她。
“林子,掉头。”
“什么?”
“掉头,回医院。”
鼓起的勇气在进入医院后消失殆尽,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烈,借口上厕所绕到逃生梯,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没想到意外听到了阿烈和一个男人的对话声。
阿烈的声音满是疲惫:“没想到,你会来。”
“你还好吗?”
“还好。”
苏南语本来以为说话的人是白安,可听着声音又不像,是一个有些尖锐的男声带着训斥说:“我是不是说了,让你注意点,不要影响他。”
“我没有影响任何人,是你开的直播,还来倒打一耙。”
“你知道就因为你们那不入流的自媒体文章,白安要损失多少钱吗?我不是都给你说过了吗,白安的事情,等风头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张纸就解决的事情,你总是要搞得复杂又大家为难,不行你就签到我们公司,我早就说了,你要是想跟他在一起,就必须签约。”
听到这里苏南语明白了,说话的人是经纪人,她还奇怪怎么白安就赶回来了,飞机也没这么快啊。
“我不想多说什么了,我要进去休息了。”
“诗铭,我是看着你们俩长大的,当时签约,是你给我推荐的白安,他走到今天多不容易,你比我更清楚,你确定你要毁了他吗?”
“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搞那些是非,你又不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吗,还找什么自媒体,真是搞笑。”
苏南语有些听不下去了,刚想冲上去,就听见阿烈冷冷的说了句:“我做什么,用不着你跟我说,有事,让白安自己找我。”
说完,直接拖着吊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