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语刚想为她鼓掌叫绝,却在推开病床门的时候,听到了啜泣声。
屋里没有人,估计是被阿烈支走了,埋在膝盖前哭的女孩迅速擦干泪水抬头,在看清是苏南语后又卸下刺,变得柔和。
“你……”苏南语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轻声询问:“还好吗?”
“没事,之前有点激动,你刚才听到了是吧。
苏南语被她的话问的吓住,语无伦次地说:“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知道……”
“影子。”
“什么?”
“楼道里有影子。”
“就是,我就是路过,不是故意。”
“我知道,那个你是不是想报复回来那巴掌?”说着就准备抓阿烈的手打自己的脸,阿烈盯着她的脸,长叹口气,忽然笑了:“苏南语,我总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觉得胡烟梦跟你像,现在看,你们真的莽撞又擅长让人骑虎难下。”
“你意思原谅我了?”
“不存在原谅不原谅。”
苏南语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打了自己脸一下,两人都瞬间笑开。
笑着笑着,阿烈突然出声说:“如果,我跟他的关系,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没想到她会提这一茬,苏南语顿时愣住,阿烈与钢琴家似乎比她想象中的关系更为复杂,开解她说: “阿烈,如果他对于你的意义真的这么重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分开,不愿意去他的公司呢?”
“因为我只能是我,去了他的公司,我就变成了依附于他的某某了。”
“他那么爱你,应该不会亏待你。”
“你不懂,像我这种没经历过什么爱的人,对于爱情只会是患得患失,我没法把自己的人生完全交给某人,我不相信任何人,南语。”
“可是,你跟他经历过这么多事,真的能彻底分手吗?”
“会吧,可能跟对来财的感情一样,时间久了,也就忘了当时喜欢的感觉了。说实话,我感谢人生的旅程里他陪我走过艰难的一段,我是很爱他,或许他也还爱我,可是我们两个现在对于爱的定义已经天差地别了,我不可能为了他,选择去成为他公司的所谓音乐总监,躲在他的背后默默付出,这不是我的性格,后面的路,我们再绑在一起走,只会消耗过去的回忆和感情,与其这样,我宁愿分开。”
苏南语观察着阿烈,她其实能察觉到阿烈说的话是有些心口不一,解释这些话,可能是为了骗苏南语,也可能是她自己还没完全下定决心,为了能让自己决绝离开而扯得理由,苏南语的确想跟她好好聊聊,但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彼此敞开心扉聊天的好时候,于是转移话题说:“那你后来还养过狗吗?”
“除了艺术,我好像也没养过别的动物了。”
“你还养过艺术?”
阿烈倒是被她逗乐了:“你问问大篷车,谁没管过那只猫,就它那精力,跟它主人一模一样,除了胡烟梦,大篷车就没人能招架得住,真的太调皮了,一点都不像只母猫。”
“那你知道,它怎么死的吗?”
“你自己不也说了,是因为车祸。”
苏南语确认了阿烈并不知道苏澈跟胡烟梦之前吵架的事,她现在能知道的就是胡烟梦自杀前跟她说了什么。
“阿烈,你能跟我说说,胡烟梦走之前,跟你说了哪些话吗?”
“那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好奇吗?”
“一个那么美丽鲜活的生命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阿烈,你不好奇真相吗?”
窗外的太阳缓缓落下,残阳将墙壁都染上血色,阿烈呢喃着说:“你跟他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你想听我对他的回答吗?”
“我想听真相,阿烈,你跟他说了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想听真相。”
“你说想听真相,可你确定我说的就是真相吗?”
“我们可以一点点拼凑,等信息收集够了,我相信,真相就会出现了。”
阿烈低着头没说话,正当苏南语以为她又失败了,却听见阿烈开口: “你其实猜的很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关于她的秘密,连苏澈都不知道,在她走之前给每个人都打了电话,却也叮嘱每个人保密,所以我跟苏澈撒了谎,如果他知道,只有他没接到遗言,才是真的会疯了。”
苏南语没想到胡烟梦打电话的内容,竟然是告诉大家她决定去死,不可思议地说:“她打给你,就是为了说自己想去死?”
“嗯。”
虽然想到胡烟梦不同寻常,却没想到连死亡通知都是本人送达,真的是难以捉摸的诡谲女人。
苏南语迅速联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子的时候,他在听到胡烟梦死亡的消息时,的确冷静的不正常,当时她就奇怪男孩的态度,现在想想,可能大家早就心里有数了,可她也想不通,他们的关系,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胡烟梦自杀,疑惑地问:“你们知道她要去死,没有人拦她吗?”
“我们哪有人会相信,如果现在苏妮打电话给你,说她不想活了,你会信吗?”
“我会。”
“但是,如果她已经这么给你打了一个月的电话,你还会信吗?”
苏南语不可置信的看着阿烈:“所以,她一个月前就不想活了?”
“不止,她常常开玩笑说心情不好,不想活了,又经常醉酒,所以她说的话,我们都没有当真,是我们对不起她,真的,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没想到……”
“你们没觉得奇怪吗?”
“我们这群人,嘴里提不想活,跟吃饭一样平常。”
苏南语想想也有道理,又问:“那她给你电话,说什么了呢?”
“她一直都不相信白安,说她见过了这么多男人,白安绝对不是良人,是喂不熟的狼,终究会咬死我,我当时怎么可能会信,现在看,我真的是蠢货,因为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所以我当时敷衍的说了几句就准备挂电话,她知道我不想听,只在最后说了句,她要休假一段时间,让我有空去看看工地的大哥。”
“工地的大哥?”
“对,胡烟梦跟他有点私交,她就嘱咐给我了,让我没事给他送点水果和生活用品,可胡烟梦死了之后,那个大哥也找不到了,他的工友说他换地方了,也有说他回去结婚了,反正人没了。”
“那你之前见过那个工地大哥吗?”
“见过一次,好像是过来给烟梦送家乡特产,红肠还是什么东西。”
苏南语抓住工地大哥的信息,直觉上认为他跟胡烟梦的自杀真相肯定有联系,后面的工作就是如何找到消失的那个人了。
“我本来以为那次就是正常聊天,如果我知道那是她的遗言,我肯定不会挂她电话,甚至敷衍她,她连想死还记着我的这点破事,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阿烈……”
阿烈情绪到了高潮,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打住话题说: “时间不早了,要不下次聊。”
“好。”
两人正说着,门再次被推开,门口站着苏澈和一个陌生女人。
屋里的人与屋外的人形成奇特的对峙场景,苏澈沉着脸站在门口,苏南语则盯着审视自己的女人 ,等反应过来才说 :“苏澈,你忙完了?”
“都谈得差不多了,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谭乐乐,我之前音乐学校的校友,管理学双学士,刚好最近休假回国,听说我们在玩音乐,就想过来体验一段时间,接下来她也会参与到我们的一些活动里面,听说阿烈病了,就过来看看她。”
“hello,我叫谭乐乐,取自乐于音乐,很高兴认识你们。”
苏南语盯着眼前的女人,本来她以为这是苏澈之前说的那位电视台前女友,但从他的介绍中来看,显然并不是,可她也不相信苏澈是那种因为同一个学校就会把人带过来的热心肠,他把女人带到这里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晚点再跟他单独聊,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阿烈的事。
她不太喜欢谭乐乐,但她不是自己的朋友,她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四个人坐成一圈,反而陷入尴尬的沉默。
“阿烈,”苏澈突然举起水杯敬她说:“谢谢你,为胡烟梦做的事情。”
阿烈的脸上浮现出疑惑、震惊、难过与伤心多种情感,她知道苏澈并不知道自己瞒的事是什么,可无论是为了什么,这杯水,她想喝了。
以水代酒,一口饮尽。
“苏澈,也谢谢你收留了我。”
“你多想了,我不会收留任何没有用的人,我跟你合作,是因为你很有才能。”
“怀才不遇的人多了,不差我一个。”
“是啊,”苏澈微笑着说:“你给他那么多曲子,硬是造出个明星,换个公司,你可能早就火了。”
阿烈端着杯子动作停滞,摩挲着杯壁,好似在下决心,久久才压着嗓子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次你在阳台喝醉酒打电话,我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就冲他说的信息,肯定不是仅仅几句,对于他的话,阿烈却没生气,自嘲说:“我很蠢,是不是?明明我自己写的曲子,他现在说我抄袭,我还害了大篷车,现在其它人的创作也被质疑了。”
“还好,我尊重所有人的选择,成年人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好。”看阿烈不出声,苏澈继续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呆在这里也没意思了,我应该会回家待一阵子,刚好让苏南语帮忙写几篇文章,就当我给大篷车送件‘开业礼’了。”
苏澈没接他的话茬,站起身拿起茶壶给阿烈斟茶,边倒边说:“你回家,你确定你还能回去吗?”
话说完,阿烈的脸瞬间变得黯然失色,苏澈接着说:“胡烟梦曾经跟我说,你是一个被神吻过的孩子,所以大篷车不一定会能成为你的终点,但是阿烈,大篷车,永远是你的家,你要是有更好的地方就去飞,如果没有,就在家待着,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跟谭乐乐我们俩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南语没想到苏澈会说出这种话,震惊的看向阿烈,阿烈也诧异的说不出话来,眼角泛泪的点头说:“谢谢你,苏哥。”
“你喊我一句哥,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说完就带着谭乐乐走了,苏南语刚想劝几句,大篷车的其他人挂着各种小吃再次冲进来,苏南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因为苏南语的“负罪心”,整整一周她都充当了阿烈的护工,包括出院将她送回家。趁着她出院,大家决定举办一场小型主题音乐,让阿烈压轴表演,刚好阿石春红也将表演自己的新歌曲,苏南语只好急急忙忙的出门给她买花,恰好遇上了背着琴的阿烈。
苏南语看了眼手表说:“要不要,坐我车?”
“好。”
“我可能要先去买束花送给阿石春红,你跟我去一趟吧。”
“你要送花给阿石春红?”
“对,她今天不是要表演吗?”
阿烈觉得苏南语好像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好像变的有人情味了。
将车停在路边,两个人溜达了一圈都没找到花店,实在没办法,苏南语硬着头皮去了咖啡店要了只花,阿烈见她把花包了层报纸,问道:“你要了什么花?”
“扶桑。”
“这么悲的花。”
“扶桑是悲的花吗,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它好看。”
“无所谓了,花语都是人类自己定的臆想。”
等二人赶到酒吧,阿石春红刚好表演完,苏南语正想上台献花,没想到谭乐乐举着一束玫瑰送给阿石春红,并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开心的说:“恭喜你,很棒的表演。”
苏南语看着台上放光的谭乐乐,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谭乐乐的感觉那么奇怪了,她太像自己记忆里的人了。
脑海里的场景渐渐替代了眼前的场景,那个深夜里,破楼的窗户开的格外的大,星星挂在窗沿借着月亮的光,苏南语爬起身打开所有的巧克力糖纸吃下去,酒味一颗跟一颗略有不同,充斥着尿骚味。
她流着泪,努力笑着咽下去,再将所有的糖纸压在课本里睡觉,她妈说苏南语从小就没心没肺,别人生下来就哭,她是笑,笑的所有人都瘆得慌,所以她注定薄情,能把屈辱吃的香甜。
那夜,笑着的她决定开始反击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