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看着台上的人走下来,连忙说:“南语,去送花啊。”
“不了,”苏南语将花递给阿烈,眉梢间第一次出现怯意:“花送你吧。”
“为什么啊?这不是很漂亮吗?”
“下次我买一整束再送她,礼物过于寒酸了。”
“怎么可能寒酸啊?”阿烈觉得苏南语的话,简直不可思议:“花是很美好的事物啊,而且礼物跟金钱无关,送的人带着祝福,我觉得这个礼物就超有意义,好不啦?!”
“那我送你,你会开心吗?”
“为什么不会?我曾经收过一朵山茶花,”阿烈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场景,语调低沉下去说:“那个人告诉我,只要山茶不败,他永远会爱我。”
没等苏南语接话,阿烈索性大喊:“春红,过来!”
阿烈喊着阿石春红的名字,在她眼里这是一份充满祝福的独特礼物,而不是别人店里的免费花,苏南语甚至有些羡慕他们的自信与内心富足。
耳边都是她的那句简单的礼物最动人心,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以前自己的父亲也曾经因为南方难得下雪,带着一块冰从山顶握到山下,只为了给苏南语见一次雪是什么样子,那双大手里藏着的秘密,是父亲对她的爱。
可一切,都在他沉迷赌博后消失无踪。
那时候他玩老虎机,经常一赌博就背两万、三万的债务,还了钱又继续去赌,杀红了眼常常彻夜不归,被讨债的人逼的躲起来,没办法就到苏红上班的门市部门口喊打喊杀的。苏南语爸发疯的时候,刚好被苏南语的外婆看见了,她直接护在苏红前面,说谁敢动她,苏南语的爸佯装着要拖鞋打人,却始终没那个勇气,苏红也一直骂骂咧咧,送水的小哥们都拦着,后来外公来了,劝了几句才劝开。
再后来被混社会的小舅知道了,直接放话苏南语的爸敢动一个手指头,就找人弄了他。
她爸肯定不敢动,在苏南语的记忆里,苏南语的爸一直是个虚张声势的人,苏南语爷爷早早去世,苏南语的奶奶抛下孩子改嫁。
在苏红心里,她非常看不起苏南语的奶奶,但是苏南语的父亲又是很纠结的一个人,虽然跟母亲没什么情感,又极度尊敬依赖自己的母亲。
对于口无遮拦的苏红,更是多了几分埋怨。
所以在这座城市里,苏红总是压苏南语的爸一头,因为她家里人都在这边,本来苏南语外公外婆虽然不喜欢苏南语的爸,但结婚后也按女婿标准好吃好喝招待,只是苏南语的爸这人的坏习惯太多,后来就不怎么喜欢了,苏红生孩子的时候,苏南语外婆也没怎么看过,都是院子里的老奶奶轮流带大的,夜哭鬼,是她们所有人对苏南语的记忆。
似乎童年的温情里,那个“冤家”父亲占据着不小的位置,为了那块雪,苏南语曾经专门去了趟哈尔滨,却再也没见过比自己父亲手中更白、更像棉花糖的雪,也可能长大了,反而没了对万事万物的喜爱,如同这只花,她开始喜欢用时间、金钱来衡量,却忘了开花皆是我愿,与外界无关。
站在人群中的阿石春红听见有人喊她,转头看见事苏南语,脸上立马绽放笑颜,将大束的玫瑰放在桌上,快步走到苏南语身边:“南语姐,你回来啦,你看到我表演了吗?”
“嗯,看到点尾巴,你表演的很棒呀,比之前进步很大。”
“是吗,我还怕大家发现我唱错了几个词,没发现就行。”
“怎么可能,你太看得起大人了,他们都跟健忘症一样。”
“哈哈,”阿石春红腼腆的跟着她乐,恰好看到她手上的扶桑,惊喜地说:“这是扶桑花吗?”
“咦,你认识?”
“当然啊,我们那很多这种花,还有指甲花,平时我们就拿着指甲花染指甲,南语姐,你可以给我这支花吗?离开家我就好久没见到过这种花了,我想夹在书里做纪念。”
见她喜欢,苏南语也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将花递给阿石春红说:“这就是送给你的,我本来是打算送给你束花,但花店都关门了,只好要了一支。”
阿石春红眨了眨眼,怯怯的接过花,睁大眼睛反复确认说:“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对。”
“那太好了,谢谢南语姐,我太开心了!”
“春红,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扶桑啊?”
“因为我阿姐,最喜欢这种艳丽的花夹在耳边,跟太阳一样明媚美丽,我想把她喜欢的东西收集起来。”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花?”
“我吗?”阿石春红诧异苏南语的问题,使劲想想说:“我喜欢那种路边的小菊花。”
“路边的小菊花?”
“是波斯菊吗?”
阿石春红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那种花叫什么,到了上海后,花店里都是贵的吓人的玫瑰、百合等她不常见的花,大束大束的包装纸里,是对爱情的标价,更是她不理解的昂贵浪费,一束花,或许就是他们家一个月,甚至三个月的生活费,可对于很多人,这只是一夜的美丽价值,她不理解,所以她选择沉默着接受,又固执的不肯融入。
她喜欢的是山里面随便长得小朵小朵的花,可爱而简单的长在草丛里,不需要精心的养护,不需要高昂的包装纸,它们拥有阳光、雨露与自由,美给自己看,再艰难的环境也能开出花朵,采上一把随便用棉绳捆起来,放在床头的水杯里,都能活好几天,可它好像除了野花,她又不知道还叫什么名字了。
“那下次,我买点种子,我们种点波斯菊好不好?”
阿石春红眼睛瞬间放光,狂点头说:“好!我们可以再买一点其它的花吗,南语姐,我记得还有一种紫色的花,它很好看。”
小姑娘开开心心的跑回楼上,苏南语就听见前排就响起了吵闹声,一个男人提溜着瓶酒对着准备上场的娜娜喊美女胸挺大啊,别穿内衣更好看,台下的男人都笑起来,阿烈、南南跟苏澈他们都去了化妆间,阿石春红去放扶桑花,大厅里只有自己,苏南语本想去叫他们过来,却见娜娜直接开骂:“大的总比某些小的好,你说是吧。”
“晚上玩的开就是不一样,要不要今晚试试?”
“不用,能看出来,小拇指没感觉浪费时间。”
台下的人再次笑开,却言语里开始诋毁娜娜说她是个贱女人,居然在公共场合说这么不要脸的话,甚至还有女性附和说她穿着暴露,娜娜直接翻个白眼,男人说女人敏感部位就是开玩笑,女人说男人就是不守妇道,真是可笑。
刚准备开喷,就见苏南语走到自己身边,娜娜倒是愣住,不知道她要干嘛,苏南语朝她挑挑眉,拿起麦就说:“对了,还得谢谢这几位老哥提醒我,刚忘了说了,今天我们有活动,猛男大赛,要是能比瓶子大的送一打酒,有人敢上来挑战吗?”
几个男人知道她在嘲讽他们,却又没有话头能反驳,毕竟苏南语说是活动,又没骂他们,他们都挑不了刺,看苏南语穿着条淑女裙的装束,估计是个乖乖女,便打算拿她开刀,梗着脖子说:“美女,你负责验吗?”
“可以,你想先上台试试吗,娜娜,去帮我拿瓶勇闯天涯和布,毕竟是隐私,得遮一遮。”
男人本想吓吓她,却被她的举动吓住,自己找台阶说:“什么垃圾酒吧,还搞黄色,我要去举报你们。”
说完喝了几口酒就带着那群人走了,位置空出来,苏南语就补了句:“刚才是跟大家开玩笑,现在空出来一桌,坐在后排的观众可以往前走,表演马上要开始了。”
恰好苏澈和南南他们一群人出来,看见苏南语在台上,莫名其妙的互看一眼,苏南语则快速下台把场子留给南南,娜娜感激的朝苏南语比了个飞吻,苏南语笑笑假装接了下来。
走到苏澈身旁,还没来得及跟苏澈说事,就有人冲进来说门口有人找苏南语。
“找我?”
“对。”
莫名其妙的苏南语跟苏澈一前一后的推开玻璃门,见门外站了穿西装的人,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那身西装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男人跟林子在面对面争执,见苏南语出来,林子本能的挡住她,苏南语示意没事,又指指苏澈,林子才让开,苏南语看向男人,确认自己不认识他,莫名其妙的走过去问:“你找我?”
男人上下打量苏南语,故作深沉说:“你就是苏南语?”
“嗯。”
“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吗?”
“我还有事,有什么直接说就行。”
“这里人太多了,不方便。”
“那不好意思,改天吧,我还有事。”
男人见她油盐不进,只好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是白安公司的法务,想跟你聊聊。”
“法务?”苏南语没想到西装男居然是法务,撇撇嘴说:“所以呢?”
“我们是过来找你跟你说,因为你诽谤我们公司艺人,我们打算起诉你。”
“喔,”苏南语没想到自己下午瞎扯的话竟然成真,翻白眼说:“好啊,那我等传票。”
男人倒没想到苏南语会是这个反应,轻蔑的眼里难得加了点欣赏:“当然了,我老板说,也不是没有商量,你给我们发文道个歉,再写篇文章,怎么被徐诗铭胁迫写的水文,这事就过去了,你要多少,我们可以商量。”
苏南语也不是第一天写八卦稿了,估计是事情影响大到传票摆不平了,加上本来他们就没有证据,颠倒黑白的是他们,除了来找苏南语写稿,估计也没别的办法了。
看来还是想让自己帮忙洗白,暗自腹诽自己泼油漆都见过,站在他旁边的男人连自己的车都烧了,这点伎俩才哪到哪,只是自己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以为会想电视剧里一样,带着一皮包的钱过来威逼利诱,怎么这么低端的感觉,仿佛是个草台班子。
心中警醒,反问道: “你是xx公司的?”
“不是,我是受到委托。”
“我记得白安不是另外一家公司的艺人吗?怎么会由这家公司委托。”
“白安签的是自由人合同,不同的板块所属的公司不同,我们主要受理的是他的宣传公司。”
“我想问一句,你们公司多少人?”
“什么?”
“说实话,按照白安公司的规模,应该不会傻到让你过来直接找我,说句难听点的,我刚才要是录音了怎么办,你就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西装男见她都说这么明白了,也不装了,摊牌说:“白安是我哥,我来帮他个忙。”
“他人呢?”
“被公司管控起来了。”
“所以,你过来帮他出气。”
“我想帮他,怎么,我帮我哥还不可以了。”
苏南语看着眼前的小孩,无奈的按着太阳穴,自己一天天跟个居委会大妈一样处理破事,朝苏澈使个眼色说:“进去吧,我跟他聊聊。”
“你确定没事?”
“就这么个小孩,能干什么,你去里面守着吧。”
苏澈盯着小孩,估摸着他也干不出什么事,带着林子就往里走。
“说说吧,”苏南语拉开椅子坐下,慢悠悠的套着眼前小孩的话:“你到底多大了?”
“二十。”
“跟我猜的差不多。”
“你跟白安什么关系?”
“都说了,是我哥。”
“亲哥?”
“认的哥。”
原来亲属都不是,苏南语觉得谈话已经没什么价值了:“那你凭什么替他出头?”
“你管我。”
苏南语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我没功夫管你,如果你是为他好,就劝劝他,做人留一线,别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谁泼脏水了,明明就是徐诗铭勾引我哥。”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每只眼睛都看到了,她就是什么都不懂,就是蹭我哥的人气。”
苏南语完全不知道怎么跟这小子沟通,仿佛鸡同鸭讲,伸出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那你知道他俩到底什么情况吗?”
“我听我哥说过,他想跟徐诗铭好好在一起,但是他就是执迷不悟,非得跟一帮垃圾呆在一起,他劝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听,有一次,一个女人还上门来闹。”
“一个女人?”
“对,红头发,我今天还没见到她。”
苏南语想起之前苏澈形容的胡烟梦,可能男孩嘴里的红发就是胡烟梦,连忙追问:“她上门找你哥干嘛,喜欢你哥?”
“怎么可能,就是为徐诗铭打抱不平,那天她来找我哥,误会了我哥跟一个指挥家,以为我哥跟别人有暧昧,这女的拎着酒瓶就上门,跟个流氓一样,我真的是没见过这种女的。”
据他的形容,的确是胡烟梦会做的事情,可男孩后面说的事情,好像又跟自己听过的胡烟梦不太像了:“不过上次我见到她,她变了好多,跟我哥说话还哭了。”
“她哭了?”
“对,要不是知道我哥有喜欢的人,我都以为那女的是来上门追情债。”
“大概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反正几个月前吧,就来的蛮频繁,她找完我哥还会拿个袋子走。”
“袋子?”
“对,就那种黑袋子,”男孩说着说着停住,审视苏南语说:“等等,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
“你想多了,我只是闲聊。”
“你先说,帮不帮我。”
“这不是我帮不帮你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你说不明白,你去把你哥叫来。”
“他不会来,你别想框我。”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觉得你哥是好人呢?”
“我就是例子,进公司的时候,大家都排挤我,他就带着我练习,出去表演,你见过不求回报的坏人吗?”
看着眼前的愣头青,苏南语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不能说今天是无效沟通,至少抓住了胡烟梦跟白安这条线,她可以通过这条线去问问白安,但前提是能见到白安。
“那你哥,现在在哪?”
“他在……”
“我在这。”
苏南语听见声音抬起头,一个戴着口罩、身穿黑色帽衫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全身没有任何配饰,只有一顶头上的鸭舌帽绣着朵白色山茶花,手上举着一盆绿植,之前她只是在电视里见过男人,今天见到真人,大概明白了阿烈为什么会爱上他了,哪怕只露出一双眼睛,丹凤眼与长睫毛,都能勾住人。
苏南语站起身礼貌的伸手打招呼说:“你好,我是苏南语。”
男人没握苏南语的手,微微颔首说:“白安。”
“你今天过来是为了阿烈?”
白安“啪”的拍在男孩后脑勺说:“不是,是为了来抓他。”
“那来了,就坐坐。”
“不用了,我还有事。”
“聊聊。”
“我没什么好聊得,有问题,你去问阿烈。”
“谁说要聊阿烈了,”苏南语换了副神情,严肃地说:“我想聊聊,死去的胡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