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语听着苏澈的叙述，在他的形容里面，一切事情都太顺利了，甚至有点不可思议，迂回地问：“成立艺术团，难道没有负责人反对吗？”
“只有一个。”
“谁？”
“不记得了，我只大概记得当时我说尊重大家的想法，但是依附大的音乐公司和小作坊，不如做自己的牌子培育，未来的音乐一定是主流，产业化的，单打独斗的做自己以为的‘殿堂’只有死路一条，反正就是大概这个意思吧。”
“除了一个人，其他人都没有反对？
苏南语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就这群人，怎么可能？”
“独立音乐集体末落，大家都是‘二三流’的音乐人，走那条路是必然。”
虽然苏澈解释了原因，但苏南语始终觉得要不就是苏澈骗自己，要不就是他美化了当时的情况，从人的利益角度来说，怎么可能愿意去绑定做一个从来没人做过的事情，自己的表演都不能保证一定有回报，更何况说什么艺术团，但苏澈的样子也不像骗自己，只好说：“不过，怪不得那次我说苏州河，你反应这么大，原来是因为胡烟梦。”
苏澈没接话，苏南语有点尴尬的给自己台阶：“那你怎么知道她跟娜娜的对话说她会烧了你呢？”
“什么？苏澈被她突然转换的话题弄懵了，补充问道：”什么烧了？“
“就你说的，胡烟梦跟娜娜说，她会伤害你，你怎么知道呢？”
“我没想到，听完我的故事，你居然关注的是这件事。”
“因为听你对娜娜的介绍，她不像会跟你说这些话的样子。”
“是胡烟梦自己跟我说的，开玩笑的跟我说了真心话。”
“有没有种可能，她其实是想你迈出那一步，所以才故意跟你这么说。”
“不会的，”苏澈斩钉截铁的说：“她不是那种试探的女人，她可能有心动，但她绝对不会爱我，她不会是为任何人停留的人。”
“有没有种可能，她因为你，会想停下来呢？”
苏澈苦笑着摇头：“那你见过，愿意跟别人分享男友的爱人吗？”
苏南语彻底愣住，回了句：“啊？”
“没事，我开玩笑的，但是我接下来的故事，就没有那么童话了。”
那天晚上胡烟梦鼓掌之后，大家都跟着站起身跟随她鼓掌，节奏慢慢的变调，居然开始唱起歌来，每个人开心的策划着一个艺术团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苏澈虽然心里有疑问，却还是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的言论打动了大家，趁着月色星空，一群人开始唱跳着玩起来，练习火舞的开始甩着自己的工具，苏澈看向胡烟梦，胡烟梦看向苏澈，两人相视一笑，没说话悄悄穿过座椅把手牵在一起。
回到上海，苏澈就开始筹谋表演的事，艺术团毕竟是种新概念，相当于从单线变成整个表演的打包式输出，无论费用还是表演形式相比较之前，与他们擅长的表演有很大的不同，特别从表演顺序，表演的间隔等等都做了一遍又一遍复盘，大家排练了几次，大概熟悉了整体流程，等整体安排差不多了，苏澈出去了几天，拿着做的提案找了好多音乐公司、酒吧，大家听说苏澈的艺术团模式后都表示出了赞许，但是不太适合自己公司，希望苏澈早日成功，找了好多家都没有成功，苏澈也不跟大家说，只是笑着说去处理自己公司的业务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说谎建议首演选在了自己的酒吧，更容易掌控，而且首演也容易出错，不如就在他酒吧办，演出票暂定50元/人。
所幸半个月前苏澈就开始策划最坏的打算，从自己好友的酒吧借了员工过来应急，苏澈又招了几个服务员，总算把店员凑齐。
场地设计上，为了增加互动感，苏澈故意把前面的桌椅撤掉，建议以小剧场的形式进行表演。对于这种创新的方式，娜娜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她并不希望自己的音乐掺杂了观众的情感，她想表达的不是互动，是态度，苏澈也不与她争执，表示娜娜可以选择不互动，但是必须在规定的位置。
随后女人拂袖而去，还是胡烟梦去把人找了回来，包括鼓手的退出，南南的抱怨，都是胡烟梦出面进行调和，在这场排练的磨合中，胡烟梦表示出了难得的耐心，连苏澈都意外，在自己暴躁的时候，胡烟梦却充当了那个情绪的粘合剂，帮助苏澈平衡与大家的关系。
在苏澈心中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向他展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模样。
表演的当天，酒吧里一共来了五个人，林子用原子笔一遍遍的记下客人的单子，却写不到第六行，中间还有个闹事的，赔了一杯酒，划了一条线，没挣也没赔。
开场是娜娜的摇滚表演，第二是胡烟梦的民谣，中场休息是苏妮的心灵绘画，下半场分别是阿烈的小提琴独奏表演，非洲鼓击打表演，以及火舞杂耍互动，结尾是胡烟梦的民族歌曲。
进来的五个人，分别是在摇滚表演时走了一个，绘画的时候走了一个，非洲鼓走了两个，最后一个玩了全场手机，演到一半的时候，苏妮悄悄在苏澈旁说：“苏哥，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我感觉也没人看。”
“苏妮，”站在二人身后补口红的胡烟梦，直接打断她的话说：“哪怕只有一个人，我们也演完。”
“但是……”
“我说，演完。”
苏妮无奈的咬着唇点头，她知道胡烟梦此时已经做了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了，朝苏澈打了个招呼说出去准备。
等她走了，苏澈走到胡烟梦身边，松弛的伸展身子说：“她的性格就是敏感的，你凶她干什么？”
“怎么，她敏感，我就不能凶她了，那我不敏感，随便骂我呗？”
“你这个人真的吃不了一点亏，拿着点把柄就不放的，睚眦必报。”
“那你就去跟爱吃亏的聊天，别在这里挡着我化妆，走走走！”
苏澈知道胡烟梦在跟自己闹着玩，笑眯眯的凑着胡烟梦说：“我就喜欢吃亏，怎么办呢？”
“那就吃个够，我跟你说，今天无论谁进来，都不能心软，”胡烟梦慢慢旋转收回口红，眼神一冷说：“苏澈，包括我。”
“怎么连你也想放弃了，我记得你可是抓住一点机会就能咬死的人啊？”
“我是不会放弃机会，但是面对你，我怕我会。”
苏澈听得一愣，知道她是怕自己退缩，认真保证说：“哪怕是你说停，我也不会停。”
胡烟梦莞尔一笑，拍拍苏澈的肩膀走开了。
表演结束后，台下的男人也没从手机上移开眼神，胡烟梦握着麦克风喊了声：“帅哥。”
男人还是没有抬头，等胡烟梦喊第二声的时候，男人拿着手机接起电话就往外走。
胡烟梦无奈的朝苏澈耸耸肩，苏澈只是笑笑，等表演结束，苏澈就拿着信封给大家发酬劳，一开始大家都不要，表演都没人听，他们也没脸拿，但苏澈一直坚持，干活拿钱天经地义，没有任何艺术是免费的。
众人都开始推脱，反而是胡烟梦难得的没多说什么，握着信封就说谢谢老板，苏澈宠溺的揉揉她的头，拿了钱的大家提议去吃一顿，苏澈却说自己有事，先不去了，大家就蜂拥的出了门。
见大家都走了，苏澈反而起身拿起扫帚，服务员连忙上前却被他组织，说让服务员先回去，第一天上班，明天再早点来，服务员客气几句谢了他就匆匆走了。
苏澈扫完地，又开始整理椅子，直到胡烟梦握着个白色的饭盒站在门口说：“苏老板，吃烧烤了。”
“怎么回来了？才这么一会就吃完了？”
“没胃口。”
苏澈立马紧张的关心说：“身体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话一说，苏澈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放下椅子走到吧台开始吃烤肉。
胡烟梦趴在旁边看苏澈吃东西，慢条斯理的贵公子与脑海中饿死投生的自己形成重影，忍不住自顾自的笑起来，苏澈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摸着嘴说是不是自己哪里吃到脏东西了。
“不是，就觉得很神奇，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事呢，苏澈？”
“什么事？”
“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你今天是来劝我放弃的？”
“我不知道，苏澈，我真的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一样。”
苏澈知道她心情也不好，故意逗她说：“你不面对我，看好我，说不准，我就被妖精勾走了。”
胡烟梦知道他是带着情绪闹着玩，顺着话说：“哪个妖精有我好看？”
一边说，一边将肉递到他面前：“大王，你吃唐僧肉吗？”
“好。”
苏澈咬了一口眼泪瞬间涌上眼眶，胡烟梦笑的捶桌子，苏澈喝着水大舌头说：“怎么这么辣？”
“不知道啊，我说是一点点辣啊。”
苏澈一看盒子里除了她手上那串，都是发白的肉串，立马明白过来： “怪不得，我说这串怎么这么辣，你居然伺机报复我。”
“怎么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报复，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那我，真得跟你分享我的喜欢了。”
说完，苏澈就把剩下的最后一块肉往胡烟梦嘴里送，胡烟梦连忙跳开，男人不依不饶的跟着她，见她往外跑就追在后面，跟两个小孩子玩追迷藏一样。
有时候，胡烟梦自己也说不清楚，跟苏澈的相处模式是什么，相爱相杀，还是相知相守，很多事情，其实她以为苏澈会大发雷霆的，他反而会适时的退一步，等自己冲上去了，才发现被拉着的人是自己，而那个仿佛屈服了的人，都是在其计谋里的退让。
正当两人闹得正欢，打电话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沉着脸说：“已经结束了吗？”
胡烟梦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跟苏澈面面相觑，正当想解释打烊的时候，男人又掏出五十块说：“我可以继续听一首吗？”
苏澈直接出言拒绝说：“不好意思，我们结束了。”
“拜托你，能不能，就一次。”
胡烟梦看他的样子有点奇怪，按住苏澈的手说：“帅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女朋友，刚说要嫁人了。”
怪不得，他一直玩手机，胡烟梦还生气这人不礼貌，原来是有这个原因。
“帅哥，这里有很多酒吧，你可以去其他家看看，我们表演的艺术家都走了，不信你自己看。”苏澈边说边让出门的空隙，让男人自己看。
男人还是有些不死心，胡烟梦反而起了好奇心说：“为什么非得是我们呢？”
“这个地方，是我跟她认识的地方，之前不长这个样子，本来我以为我们分手了，这里也倒闭了，没想到这里居然又开业，我还想是不是老天给我的转机，一直坐到结束，都没有。”
“但是……”
“好。”
胡烟梦盯着男人裤子上的灰，包里的安全帽，以及皲裂的手掌，打断苏澈的话，肯定的说：“我们人不多，这样，我给你唱两首歌，可以吗？”
“胡烟梦，你别胡闹了，这里都打扫完了。”
“苏澈，就当做好事，人总有难的时候，我清唱也行。”
苏澈看她这个架势，知道今天肯定是拉不走了，只好点点头说好。
男人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看着胡烟梦站上舞台，苏澈拿出吉他背上，胡烟梦拿起一个电池的麦克风清清嗓子就开始唱，两个人没多说什么，胡烟梦挑的两首歌词，安慰的话都在里面了。
结束后，男人眼角含泪的朝着胡烟梦说谢谢，这场梦该醒了，胡烟梦没多说什么，苏澈则是把钱又塞给了男人，他早就注意到男人是骑着共享单车来的，说让他拿着打车早点回去吧。
男人却不愿意，一直坚持塞给苏澈，反而是胡烟梦收了下来。
等男人骑远了，苏澈才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收这笔钱。”
“你不懂，有时候所谓的善良，对于别人反而是伤害，你觉得五十块不是什么钱，可明明只是五十块钱，你再坚持，就像是施舍了，无论他什么职业，他愿意为了别人的成果付钱，就比很多喜欢占小便宜的有钱人高贵，我尊重他的决定，”胡烟梦顿了顿说：“但是呢，我也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我刚看他的衣服是附近工地的颜色，明天我买点水果去送给他，邀请他下次免费来听怎么样？”
苏澈没说话，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并不了解胡烟梦，或者说，不像他想象中的了解，这个年纪并不大的女孩，就在这不咸不淡的岁月里，饮食人间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一点点的绽放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