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依稀记得,那天的蝉鸣叫的格外响。
夏天本就气温高,她下课跑到家里时已浑身汗涔涔,走到街尾的一户平房,没等推开门就听见阴森森的声:“怎么,干的一头汗。”
娜娜没理他,发声的人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真的是出息,现在都可以顶你妈的班了。”
她知道他应该是又受气了,假装没听到迈腿进门。
“不说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那怎么办呢,你就得叫我一声爹,你妈贱就愿意养我。”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娜娜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想会房间,转身准备走开,继父见她要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被扯住头发的人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发泄,仿佛这个场景已经重复了千万遍,旁边的邻居都视而不见,男人骂骂咧咧起来:“干嘛,老子的话都不听了,不扯开头发你都忘了自己是个夜叉,自从你来了家晦气的,干什么陪什么,你就该去死,听说你还交男朋友,跟你妈一样放荡的二手货。”
娜娜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继父说她妈,使劲准备挣脱,男人却越发使劲,直到娜娜的妈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娜娜的母亲还故意遮着眼睛,等走近了,娜娜才发现她的眼眶全是青紫色,瞬间暴怒,抓起桌上的刀就往继父身上砍,还是娜娜的母亲拉住她,哭着说自己砸门框上了,不是他打自己。
娜娜怎么可能信,继父见她来真的,直接反手捉住她的手,将刀抢了过去,娜娜妈连忙让娜娜走,自己拦住男人,娜娜见状连忙往外跑,跑到小巷子的时候,遇到了她的物理老师——胡松明。
胡松明是学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长的儒雅帅气,还是市级优秀教师,42岁有个女儿,老婆在国企上班,工资待遇在当地属于小资水平,上课时风趣幽默,时常跟学生开玩笑,跟大家打成一片,娜娜平时跟他说话也是没大没小的样子。
看见娜娜背着包冲出来,立马喊住她:“安丽娜,你又在外面惹事了?”
“胡老师,我……我没有啊……”
“那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是不是……”
没等胡松明说完,娜娜的妈就急匆匆的冲出来,看见胡松明愣住,连忙上前说:“您是?”
“我是她的物理老师。”
“喔,是老师啊,这丫头是不是平时就喜欢惹祸?”
“还好,就是比较倔。”
“对,就是倔,平时就麻烦老师多关照了,走,你跟我回去。”
娜娜执拗的甩开她妈的手说:“不回。”
“别给老师看笑话了,快走!”
“不回。”
“安丽娜妈妈,”胡老师忽然开口说:“学校下了命令得抓物理成绩,我跟她商量好了,她以后晚上下了晚自习,9点去我那补课,她可是个好苗子,能再拉拉分。”
“啊,会不会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
娜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她实在不想回去,借口说补课就跟着胡松明走了。
绕了几条街,爬上四楼打开门,她才发现这里好像不是胡松明的家,只有40多平,而且没什么生活气息,胡松明解释说这是他婚前父亲留下的房子之一,因为他只是周末回来,房间常年空着,家里有孩子,娜娜也就来这里补课最合适。
娜娜觉得说的有道理,诚恳的说:“谢了,老胡。”
“那我们开始补课?”
“你说真的假的?”
“肯定真的啊。”
胡松明从包里抽出张卷子递给娜娜,为了不回家,她宁愿在这里写卷子。
等写完了递给胡松明,基本上都是对的答案,娜娜虽然爱玩,却极其聪明,这也是让老师们头疼的原因,唯有浮力的部分,她就是搞不明白,胡松明盯着娜娜,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起身到卫生间接了盆水,然后拿了块泡沫放在水里,端到桌上。
“来,”胡松明从身后环抱住娜娜说:“你按泡沫。”
娜娜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多想,听话的按着泡沫。
“感觉到有力在反抗你没有?”
“有。”
胡松明的手直接握住娜娜的手往下压说:“借助外力,是不是力就小了。”
“嗯。”
娜娜故意抖了两下说:“我懂了,胡老师,要是不懂,我再问你。”
胡松明玩味的看着娜娜,耸了下肩说:“好。”
“那我先走了。”
“明天记得这个点过来补习。”
“不了吧……”
“你不是答应你妈了吗?”
搬出了她妈,娜娜只好说明天给胡松明答复,怕自己临时有事,胡松明却像吃定了她般说:“相信我,你一定会来。”
等她回到家,饭已经做好了,继父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娜娜妈还讨好般的开玩笑说继父打的真准,娜娜实在受不了这种病态的关系,吃了几口吃不下去借口回屋写作业,等娜娜妈收拾完进屋,就开始感谢胡松明,并叮嘱娜娜一定好好跟他学。
她脑子里忽然想起了胡松明的话,立马打了个寒颤。
此后的一周补习,娜娜都让自己的某任男友来接自己下课。
对于她让男友来接的行为,胡松明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肆无忌惮的利用“力学”在娜娜身上吃豆腐,好几次过分到已经扯着娜娜的裙子讲教程,甚至嘴里说着穿裙子是不是等人插的荤话玩笑,上课时也会有意无意的用暧昧眼神盯着娜娜。
久而久之,娜娜对他的好感几乎磨尽,好几次都借口身体不舒服没去补习,娜娜妈埋怨着娜娜故意装病不去学习,娜娜却难以向她妈开口自己的遭遇,毕竟胡松明没有任何的“越界”,而且她并不能分清是不是自己多想了,胡松明只是在正常开玩笑。
胡松明动手那天,娜娜记得窗外的天特别红,跟血似的烧成一片,她的男友因为生病了没来上课,所以她没了小摩的接送,只能骑单车去胡松明家。课讲到电学,胡松明的手也跟电流般串流了娜娜的曼妙身体,那一刻娜娜终于明白了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觉,立马推开胡松明准备跑。
男人倒是没生气,摸兜抽出包烟抖了几下,嘴一缩把气都堵在喉咙里再从鼻孔吐出,一根烟瞬间没了半根,朝着娜娜说:“你抽吗?”
“我要走。”
“你不抽烟吗?可我见你好几次在小花坛那躲着抽烟啊,而且还在小树林里和你的小男友接吻,钻了小树林,你说你们在干嘛呢,年轻的孩子还真是心急。”
娜娜已经听不得他的话了,拎起书包准备走,胡松明却伸手拉住她说:“着什么急呢,你那么多小男朋友,你就不想试试成熟的感觉吗?”
“你放开我!”
男人没听她的话,准备直接动手,娜娜反咬住他的肩膀,没想到胡松明看着瘦小却力气不小,准备强上,再后来的事情,娜娜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血出来的时候,胡松明的震惊与激动,事后,她就像个破碎的娃娃,被扔在沙发上。
回到家的娜娜,洗了澡就躲在卧室里哭,等她缓解了心情,拉开门想跟她妈说的时候,望着青紫的眼睛,她又忍了下去,只是开始随手带刀上下课,上课都是恍惚的状态,所幸胡松明没有再骚扰她。
两周后,她的男友病好回来,看见娜娜觉得不对劲,就问了情况,娜娜没忍住说了实话,小男友就把胡松明打了,事情闹到教导主任处,哪怕她说可以去医院验处,都没人相信娜娜,他们宁愿相信她是跟哪个学生吃了禁果,学校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影响学校的声誉,甚至开始示意老师们有意无意的为难娜娜。
一个早恋,重组家庭、抽烟的女人和优秀教师,谁都知道该相信谁,加上当时胡松明故意戴了套,时间又这么久了,那个年代的科技水平又达不到现在的技术,娜娜没有了证据报警,硬是被记了大过。
事情结束,学校就开始风言风语,说她是贱人,勾引老师,说她睡遍了整个年级的男人,说她有性病,对于她遭受的事情,她妈只给了她一巴掌,继父则觉得丢了面子,直接拿鞭子抽了她,南溪高中的贴吧每天都是她勾引男人的故事与偷拍照片,说句话都是她的情人,男同学都避免跟她接触,女生更是连她上过的厕所都不愿意进去。
可哪怕这样,娜娜也没放弃,她总觉得按当时胡松明的“驾轻就熟”,她指定不是唯一的受害人,抓到把柄需要的只是时间。
没事的时候,她就去那个地方蹲点,背单词守着,她坚信自己改变命运的方式一定是读书,她必须得走,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那个家,都不是束缚得了她的地方,她需要的是做好充足准备的反扑。
老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胡松明果然又带着个别班的女孩回来补习,有一次过了一个小时人还没出来,娜娜知道可以行动了,连忙打电话报警,等警察赶到时,女孩一口咬定胡松明没有侵犯自己,只是单纯的补课,娜娜感觉自己都要疯了,胡松明却“慷慨”的原谅了娜娜。
娜娜私下问过那个女孩,她只说自己不能指认胡松明,那样自己的一辈子就毁了。
苏南语被娜娜的故事迷住,疑惑的接下话题说:“你放弃了吗?”
“嗯。”
“为什么,你明明忍受这么多都不放弃。”
“警察局里,我妈打了我一巴掌,哭着说我是不是失心疯,就不能努力上学吗,她忍气吞声不就是为了我能够好好长大成才吗,那天之后,我放弃了。”
娜娜其实并不是很理解那时她妈说的那些话,但她长大后,她理解了当时那位只能依靠男人生活的“菟丝子”母亲,那个岗位奇缺的年代,守着单位会分一切的人,除了当个螺丝钉什么都不会,她妈又是那种绣花枕头的装饰型螺丝钉,闲置时间久了,生了锈废了,她又不愿意去遭遇第二次百炼成钢的苦,似乎真的只有这一天捷径的路,至少她妈保留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沉沦而是选择嫁人,也没有因为没工作扔了她,她也能给母亲说句谢谢。
苏南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此刻打断娜娜:“那之后……”
“学校的谣言变成我敲诈老师,我独来独往了一年,居然考了年纪前几,果断报了南方的城市大学,后来又交换的机会,我之前就努力学英文,也就换出去了。”
“学费,学费应该很贵吧。”
“咦,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男人包养吧,说实话,我的‘男友’的确给我买了昂贵的礼物,但大部分都是我端盘子和零工挣的钱,我上大学也是利用假期给孩子补课挣的钱。”
“娜娜,我以前误会你了,我以为你是物质至上的人。”
“我承认我是,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因为目的才去做,我不在乎过程,就像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我只在乎我想在乎的事情,只能说我的命比较不好,目的都只看到一层。”
“不,你不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是呢?”
“如果是,你就不会拒绝南南了。”
“南南吗?”娜娜眯着眼说:“那是因为他太傻了,我看不到我们的结果,所以我才迟疑。”
“那你爱他吗?”
听到爱这个字,娜娜反而笑了说:“你都这个年纪了,还会跟我说爱情?爱情有毛用,你不是跟我一样清楚吗?”
“娜娜,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如果你这么觉得,那就当我在回避吧。”
“娜娜,我能问一句,”苏南语忐忑的纠结要不要问:“你为什么会现在跟我说这件事吗?”
“可能因为,我从心里彻底接纳你了,所以我愿意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你不是在写小说吗,你就随便写吧。”
苏南语愣了几秒后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手跟娜娜握了握,狡黠的笑说:“那从专业记者的角度,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原谅他了吗?”
“我压根没生气,你谈没谈过恋爱啊,姐姐。”
“有,只是没你多。”
“哪天,我好好教教你。”
“我先谢谢你了,”苏南语没好气的接话,接过话题说:“那你的老师,现在还在教书吗?”
“早进去了。”
“进去了?”
“恶人有恶报,有人举报了他,很多女学生也站了出来。”
苏南语秒懂的了然笑笑说:“你出了不少力吧。”
“一点点。”
“其实,我也曾经是贴吧的主角。”
“你吗?苏南语,你现在比刚来的时候可爱多了。”
苏南语被她突然的夸奖搞懵了,“什么?”
“刚来的时候,你那副装逼的样子喔,真的很讨打。”
“诶,你夸人怎么跟骂人一样。”
“好了好了,你说说你的贴吧故事,交换秘密有助于增进感情。”
苏南语不是很想讲这段往事,故意避开她的话,抬手佯装看表说:“现在九点得彩排了,下次跟你讲。”
“好。”
两人回到舞台处,塑料袋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乐队在试音,苏南语就站在一旁,看这群“灰头土脸”的人,握着麦克风和吉他,仿佛身上放着光的样子,她好像有点喜欢被生活伤了还热爱的这群人了,抬头看着月亮,莫名想起胡烟梦,夜的精灵,是不是也在冥冥中救赎自己。
到了第二天表演的时候,大家都打起来十二分精神卖力的表演,特别是白安的到来,直接将表演推向一个新的高潮,风度翩翩的男子在水舞台中央弹起钢琴,喷泉随着歌声起伏,远处小舞台的小提琴手适时的拉起琴,形成了弦乐的空间对话,两件乐器被主人赋予了感情,表达了他们隐晦的爱意。
跟着二人表演的是林子和阿石春红,与苏南语想象中不同,他们丝毫不怯场,反而有台风的与观众互动,特别林子收拾之后,居然有些异域风情的帅气,等两人分别表演完,娜娜与南南的摇滚乐则将场子推向另外一个高潮,随后鼓队、艺术杂耍表演出列,大家都融入到表演中,连谭乐乐都向苏澈竖起大拇指,表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成功,苏南语则在台下疯狂的码字, 没想到周围突然响起了警车的声音,有几个警察走到舞台处问:“谁昨晚去了XX便利店?”
苏南语莫名其妙的看向娜娜,起身说:“我昨天去了,警官,有什么事吗?”
“有个流浪汉死了,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流浪汉?死了?”
随着哗哗哗的快门声,苏南语跟娜娜彻底定在原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