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一个声音突然传过来。
此声音显得极为苍老的,伴随还有沉重的拐杖顿地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比他们更老的耆老来到他们面前。
他不但声音苍老,就是脸上布满了不少老人斑。
他已经几乎走不动路了,被管家与一个粗使丫鬟扶着来到议事厅。
众人一惊,纷纷行礼:“老族长。”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族长王明礼。
“今年及去年的干旱,为史书所少见。这个天干地旱汝能够怪族长吗?”他颤抖地用右手指着众人,冷冷望着众人。
“汝等只看到一个月没有吃到肉,可曾想过在前唐黄巢匪贼杀痛我王家的时候,我王家几乎灭绝。’
“那些艰难日子都过来了,又岂能被一月没有肉吃吓到?”
老族长平时眼睛显得浑浊,但是却突然一片清明。
听到这些话,一些耆老忍不住低头下去,那三个闹得最厉害的耆老顿时哑口无言。
但是一个耆老似乎不服气:“老族长,同样是天干地旱,为何现在蒸蒸日上。”
与其它耆老不同,这个耆老担任过副族长。
他是王明礼的堂弟,王明仁,也是现在的副族长王文赋父亲。
王文赋能够当上副族长,自然也有王明仁的一份功劳。
父子两个都有一个德性,不想屈居人下。
刚才提议罢免王文修族长,也正是此人。
“是吗?尔等很快就知道,很快就传过来与赵家庄的消息了。”王明礼脸上露出戏谑一笑。
王明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后退几步:“什么消息?”
“尔等马上就知道了。”王明礼淡淡一笑。
老族长毕竟年齿太大了,说了这些话,忍不住喘气几下。
他变得浑浊的眼睛扫视几个闹事的耆老一眼,在圈椅坐下问道:“大郎,与赵家庄接触得如何?”
“禀告父亲,赵家庄已经同意合作。”王文修上前恭恭敬敬禀报,拱手一礼说道。
老族长浑浊的眼睛精光一闪,盯着王文修问道:“合作何物?”
王文修恭恭敬敬回答:“禀告父亲,赵家庄打算推出一种织布器械。它可以同时织三支纱,相当于一人顶三人。”
听到此话,在场之人仿佛遇到地震一般,嘴巴张得大大的,差点合不拢来。
这种器械太厉害了,竟然可以同时给三支纱,那可是神器呀。
老族长听到本来高兴,不过后面一句话让他陷入沉思之中。
“禀告父亲,不过赵平只给了一个草图。”王文修有些尴尬地说道。
他们终于又找到痛点,不禁议论纷纷。
一个耆老揉了揉耳朵:“能够同时纺织三支纱,老朽没有听错吧。”
“这个是天方夜谭吧。”另外一个耆老脸上露出戏谑笑容。
王明仁嘴角冷笑连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器械呢?”
“叔翁,当然有实物。”王文修拱手一礼,不亢不卑地回答,“不过要十天之后才能看见。”
一个耆老不停摇头:“这个赵平也不过十岁出头,难道是鲁班再世?”
“孔明发明木流流马,也不是他这个年齿,已经是中年之后。”另外一个耆老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王明仁更是下了定论:“织布机几千年来,都是一支梭子,哪里能够同时纺织三支梭子。”
“吵什么吵,十天之后见分晓。”老族长顿了顿拐杖,扫视众人一眼,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
在场众人听到此话,终于不再吭声了。
他们纷纷端起茶杯,慢慢品尝醉春风茶水。
这些耆老一边品尝醉春风茶叶,一边同时讥笑,赵家庄已经远远把王家庄远远甩在后面了。
王文修听到此话,一张老脸变成猪肝色,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恨不得找一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赵平此时不知,王家庄为了他画的草图闹翻天。
不过即使他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更没有时间想这些。
他现在心思全部,是放在解决一千多的马匪户籍上面。
不然这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会被人抓住把柄,不想工匠被诬蔑的事情再次上演。
这个性质比工匠更加严重,不但没有户籍,而且还是马匪。
马匪,山匪,那是多么让人恐怖的事情。
现在赵平急切解决的问题就是他们的户籍问题,这个必须取得官府同意。
如果解决不好,不但危及赵家庄,袁学正他们,更可能对辛志才也有重大影响。
一千多马匪赵家庄就这样隐藏不报,难道你赵家庄想造反不成?
更何况,你还攻下了官军没有攻打下来的铜鼓山,还有官军也没有的火器。
辛志才指着报纸对辛东问道:“伯翁,如何看待赵家庄攻下铜鼓山的事情?”
辛东拿起报纸仔细看了看,围着案桌走了几步,信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沉思。
“东家,这是好事,而且还是天大的好事。”他眼睛突然一亮,对着辛志才一拱手。
辛志才未置可否,一边还礼,一边淡淡一笑:“如何是好事?”
辛东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其一,消灭马匪,大功一件。其二,保安团是你一手扶持起来,东家有识人之明。其三,马匪祸害十年,而你上任仅半年,就把马匪消灭了,更加显示你治理有方呀。”
“其四,赵家庄保安团以少用多,而且不是不可一世的马匪,说明赵家庄的保安团战力确实强悍,这对于离胡人不远的昌元县是好事。”
“其五,赵家庄保安团攻打铜鼓山及马匪,使用一种叫做轰天雷的兵器,说不定会给你惊喜。”
刚刚说完不久,门房进来行礼说道:“禀告知县,学子赵平求见。”
“正在说曹操,没有想到曹操就到。”辛志才忍不住哈哈大笑,对着门房说:“快快有请!”
赵平穿着学子服饰,在门房带领之下,与赵杰,洗星、陆伟、杨涛、种华等人鱼贯而入。
双方分宾主而坐,客气一番之后,赵平把二郎滩、铜鼓山与马匪激战的情况向辛志东禀报。
当然过程是非常激烈,马匪与赵家庄双方人员物资损失惨重。
人马损失大半,财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际,急需官府补充。
辛志东一边微笑,一边听着赵平禀报。
赵平禀报完毕,辛志才也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
他首先称赞赵家庄,不顾自己安危,勇敢与铜鼓山马匪进攻并取得胜利。
其次代表昌元县官府表示感谢与慰问,官府已经向昌州府及问川安置使、朝廷上报。
其三,赵家庄取得胜利时定然缴获不少,比如马匹及马匪窝之浮财。
其四,赵家庄又发明了取得胜利的轰天雷之类新兵器,可喜可贺。
最后一句是官府没钱了,有钱再奖赏。
赵平嘴角勾勒一抹微笑,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叔翁,保安团在马匪窝缴获一些钱财,除去奖赏救助保安团将士,还有一些余额。”
听到此话,辛志才两人瞬间傻眼,石化一般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
“赵才子,还有余额,余学士与胡人打仗,官府已经快揭不开锅了。”辛志才不好出面,辛东马上叫苦。
赵平淡淡一笑,诚恳之极说道:“叔翁,赵家庄现在向官府上缴黄金百两,铜钱五百贯钱,会子一千贯,粮食五百担,还有轰天雷一千个。”
上报数目是一个伤脑袋的问题,多报了,官府反而不相信;少报了,官府觉得又不够诚意。
赵平与洗星、曹克等人商议,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钱财少上报一些,轰天雷多报一些。
现在余学士正在与胡人打仗,这些轰天雷正好派上用场。
辛志才一张白皙脸激动得通红,手都忍不住发抖,这些都是政绩。
赵平果然是他的福星,前任没有解决铜鼓山山贼之事,到他手里解决了。
不但解决铜鼓山的山贼,还送来最珍贵的战利品,钱财粮食。
至于轰天雷,更是让他高兴,余学士与胡人交战,这个能够打下铜鼓山的火器,余学士显然高兴之极。
“平儿,赵家庄果然忠君爱国,需要什么帮助?但是要在官府能力范围之内。”辛志才强调一下,害怕赵平要求超出他能力之外。
赵平淡淡一笑,诚诚恳恳地说道:“叔翁,这次为了抵抗马匪忽然袭击及攻打铜鼓山山寨,赵家庄损失极为惨重。为了弥补损失,赵家庄决定把这些同是汉人的马匪转化为保安团。”
“把马匪转化为保安团将士,他们以前危害过大宋百姓没有?”辛志才未置可否,极为严肃地问道。
赵平摇摇头,淡定从容地说道:“这些山贼不知哪里得来的钱财,除了二郎滩这次,还没有下山抢劫过路人及商人。”
“不下山抢劫,看来这些山贼不是普通山贼。他们是什么山贼,平儿查清没有?”辛志才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赵平摇摇头,遗憾不已:“山贼马匪疯狂冲锋,为山寨寨主等人逃跑留下充足时间。这些山贼平儿让种华审讯了,他们只知道训练,也不知道寨主原来是什么的。”
“匪首等人逃跑了,有些遗憾。不过平儿能够打下铜鼓山,已经非常不错,值得官府奖赏。”辛志才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非常高兴,“既然他们没有危害百姓,转化为保安团将士,当然可以。”
“谢谢叔翁。”赵平大喜,他等待就是这一句话,“可是平儿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叔翁帮忙。”
“什么事情,只要在叔翁能力之内。”辛志才淡淡一笑,抚须问道。
赵平此时严肃起来,郑重说道:“叔翁,这些马匪自小就是孤儿没有户籍,不能让他们不继续从事马匪事情。为了让他们安心在保安团,赵家庄想把他们户籍全部落户,恳切叔翁想一个法子。”
辛志才围着案桌转了一圈,又坐下喝了几口茶,沉思一会儿问道:“平儿,有多少人?”
“有一千一百三十三人。”赵平双手一拱,郑重说道。
“平儿,你在开叔翁玩笑吗?竟然如此之多。叔翁以为才三四百人。”辛志才嘴巴张得大大的,差不多能够塞进一个鸭蛋,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
赵平淡淡一笑:“叔翁,平儿觉得人数确实不少,不过这些人都是上前线,打击胡人的。”
“打击胡人。让吾想想。”他忽然站起,再次围着案桌转了起来,最后在目光停留在辛东脸上。
辛东指了指嘉定(乐山)方向:“东家,余学士正在嘉定,需要各地支援。”
“余学士正在嘉定与胡人激战,钱粮匮乏。”辛志才点点头,郑重说道,“尔等正好缴获了大量粮草,不知平儿可否把刚才献给朝廷,直接给余制置使押运送去。”
他现在还不能相信保安团能够上前线攻打胡人,而是只是要求他们押送粮草。
“当然没有问题。”赵平觉得早晚与胡人一战,现在保安团攻克铜鼓山,士气如虹,正好试试。
听到赵平愿意去嘉定,辛志才松了口气。
他一脸微笑,又提出一个要求:“听说在攻打铜鼓山使用了一种叫轰天雷的火器,此种火器极为厉害,正好让胡人尝尝我大宋的轰天雷的厉害。不知平儿能否多给余学士多送一些火器去。”
“驱逐胡虏,还我中华。平儿这次让工匠加班加点制作,争取带三千轰天雷去。”赵平大义凛然,急忙表达。
“平儿,难道你有如此忠君爱国之心。”辛志才大喜过望,拍了拍赵平肩膀,“经过此事,相信官府其它人对于马匪转入赵家庄保安团再无异议。”
“谢谢叔翁。”赵平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辛志才显然还在为赵平考虑:“平儿,大约半月时间,夔州姚统制及昌州团练使派兵支援前方。保安团正好与他们一起前去。”
赵平极为佩服辛志才,保安团上缴一文不取,全部送给前线,
“叔翁,遵命。赵家庄保安团十五天安排好立即出发。”赵平双手一拱,郑重地说道。
辛志才点点头,看了一眼赵平:“平儿,听说保安团攻打铜鼓山,你亲自指挥的?”
“叔翁,铜鼓山太天险了,侄儿不得不去。”赵平不知辛志才为何如此问道,只好如实回答。
辛志才颇有深意打量赵平一眼,语重心长地劝说:“平儿,铜鼓山只是马匪,但是嘉定是与胡人交战,你是学子,读书是大业,安排手下就可以了。”
“叔翁请放心,侄儿懂得保护自己。”赵平并没有答应辛志才的要求,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婉言拒绝。
辛志才忍不住苦笑,摇摇头:“那你一定要小心,多带亲兵保护自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谢谢叔翁关心,侄儿使得。”赵平还是非常感谢辛志才的关心。
辛志才点点头,同时修书一封,要赵平转交给余置制使。
赵平更加感激,辛志才确实处处为他着想。
赵平辞别辛志才,因为家里还有纺车之事。
洗星、杨云等人更是着急得不得了,他们更是迫不及待要一睹庐山面目。
洗星好奇地问道:“小郎君,你说这个纺车,不是三人同时使用的那种?”
赵平没有说话,淡淡一笑,只是摇摇头。
“小郎君,难道这个是三人共同使用的那种纺车不成?”杨涛想了想,说出自己想法。
赵平嘴角勾勒一抹微笑,依然摇摇头。
陆伟挠了挠脑袋,心里有二十只猫在不停又抓又挠:“小郎君,属下昨夜一晚上也没有睡好,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出来,能否透露一点消息出来。”
“届时就知道它长得什么样子了。”赵平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洗星几人听到这里,不禁面面相觑。
赵平虽然回答他们的问题,其实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有一点肯定的是,绝对超出他们想象。
王家庄即使再穷,再没落了,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当然比李家庄厉害。
这不,王家庄几个耆老坐着轿子,向赵家庄方向走去。
其实两个庄子,相距不到半里,根本就用不着轿子。
放在以前,他们对于赵家庄绝对是不屑一顾。
毕竟,在他们眼里,赵家庄与王家庄相比,就是蚂蚁与大象的区别。
哪里想到,现在这个蚂蚁摇身一变,变成了巨灵神。
王家庄虽然还是大象,但是在巨灵神面前,什么都不是。
虽然被迫到赵家庄去,但是心里觉得非常伤面子。
为了显示王家庄还是大象地位,他们坐着晃晃悠悠轿子,显示他们尊贵的身份。
由于轿子相距很远,几人说话可以听得清清晰晰。
一个耆老脸上尽量讥讽的笑容:“咱们这几个老不死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赵家庄的牛皮吹破,也是一件快事。”
“吩咐下去,让众人见识见识。”王明仁听到此话,一张老脸高兴得盛开的朵朵菊花。
其它几个耆老,跟着不禁哈哈大笑。
几个王家庄的耆老除了那个老族长王明礼没有来之外,其余七个全部都坐着轿子向着赵家庄出发。
王明仁自然没有安好心,他是狠狠打王文修的脸,迫使他把王家庄的族长位置交出来。
同时也狠狠赵平的脸,手都没有长,竟然也敢大言炎炎。
通过打脸,至少也取得与赵家庄方面的心理优势,不再落入下风。
没有法子,这些日子,赵家庄所作所为,给昔日老大王家庄压力太大,让其他人看尽王家庄笑话。
他们这些耆老知道,在这一年之内,赵家庄意外崛起,让王家庄所有老脸都丢尽了。
王子仪王子和这些被赵平狠狠打脸,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他们是平辈之人。
可是王文赋是那个,被称为人中龙凤,乃是老一辈人,同样也被赵平狠狠扇脸。
他现在在床上,几乎没有脸见人。
一半是身体有病,一半是心理有病。
当然王家庄人没有明说,其实知道王文赋是被赵平狠狠地打脸的缘故。
七个耆老虽然一起来了,但是表现不同。
除了四个点头称是,其余三个都没有说话,其实心里却同样忐忑不安。
毕竟只有十天,赵平能够给他们一个满意答案吗?
他们尚且如此,王文修心里仿佛有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
对于几个耆老的嘲笑,他习以为常,并且表情一片平静。
“女婿,你不能让我失望呀。”王文修心里念道,“我这个族长位置全部都押在你的身上,全家的前途也押在你的身上了,而且包括你的同窗王子仪。”
为了鉴别真假,王文修还请了一个专业人士。
这个专业人士他当然放心,是昌元县的最大布商也是他的舅子陶铺,现在跟在他后面。
陶铺见多识广是昌元县布匹方面的权威,据说他手里的货是从临安那些织坊。
那些的织娘有的甚至比丞相收入还要高,正是从他口里流传出来。
昌元县许多有见识之人,在这里能够见到最大官员就是知县。
至于丞相,只是听说过,即使王文修本人从来没有见过。
王文修一直想不通,大宋的丞相收入比一个州的税赋还要高,那么织娘竟然比丞相收入还要高,这怎么可能?
让人无法想像,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