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站了角度不一样,自然会产生不同想法。
少年想到的是未来,所以敢于冒险。
老人沉醉于过去,患得患失更多。
好像应了王文修的想法,一个七十多岁的耆老极为不服气。
他指着报纸,面罩寒霜说道:“赵平的文章不是把天下所有文人都得罪了吗?他还有什么出路?”
这个耆老其实资格不小,原来也是副族长,也是当今副族长王文赋的父亲王明仁。
“这个对于王家庄还有什么好处,只有坏处。”他一直对老族长王明礼不服气,此时更是火力全开。
王明礼眼睛冷冷盯着王明仁一眼扫视着他,然后又扫视其它三个耆老。
他对这四个耆老不但失望之极,更是深深感到不齿。
当初看到赵平发明的飞梭织布机,恨不得把自己嫡生孙女曾孙女送给赵平当通房丫环。
现在看到赵平写出一篇可能得罪朝廷的文章,竟然要求族长退婚。
要知道,这是族长家里之事,他们竟然上纲上线来到族长家里大闹。
王明礼脸上露出戏谑笑容,一字一句说道:“二郎,赵平虽然得罪了部分文人,也仅仅是得罪的是主和者,但是他得到天下民心。”
“大郎,得到天下民心有什么用处,仕途都已经没有了,他这是自绝天下。”那个耆老不服气,昂首挺胸回答。
王明礼嘴角勾勒戏谑一笑,摇摇头说道:“二郎,赵平不但没有自绝天下,而且还得到天下最大的掌权的官家赏识。”
听到这里,王文修仿佛脚下地震一般,差点跳了过来。
他各个方面考虑了,为何没有料到官家的态度呢。
王文修毕竟只是举人,还没有进过官场,倒也考虑得如此深远。
王子仪听到这里,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天上的星星。
他原本就不服气王文修管教,此时更是觉得自己想法超过王文修一筹。
“正是因为他得罪这么多朝廷官员,官家反而对他更加放心。”王明礼侃侃而谈,“可以说,天下谁也没有人让官家如此赏识他了。”
“大郎,可是当今位居庙堂者都是求和派,他的仕途危险了。”王明仁还是不服气说道:
老族长上前拿着报纸,缓缓说道:“二郎,你看看《战争说》下面的内容。”
“大郎,这个与仕途有什么关系?”王明仁看了看,摇摇头不解说道。
王明礼淡淡一笑,用手指指着报纸上面内容,对着他说道:“二郎,你看到奸臣、忠臣、汉奸这个目录没有?”
“当然看到了,他是制订奸臣、忠臣、汉奸的规则,难道?”王明仁一边仔细品读,一边陷入沉思之中。
王明礼点点头,扫视众人一眼,在凳子坐下,喝茶。
他拿起茶杯,漫不经心轻轻啜茶,显得非常从容不迫。
放下茶杯,王明礼嘴角勾勒戏谑一笑。
他叹息一声,摇摇头说道:“三郎、四郎、五郎,亏你们都是古来稀的人,政坛见解还不如老夫这个孙姑爷。”
“大郎,吾等走过桥比赵平走过路不多,竟然见解不如他。”三郎王明信一张老脸变得通红,非常不服气回答。
四郎王明义马上跟进:“大郎,吾等吃过的盐巴比赵平米饭不多,耳闻目睹事情太多,哪里不如这个少年。”
“大郎,吾等洞悉人心,看穿世间,赵平毛都还没有。俗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赵平乳臭未干,只知道冲动,哪里懂得什么朝廷大事。”五郎王明智不但倚老卖老,而且道理还不少。
“三郎、四郎、五郎,尔等想过赵平这个目录作用没有。对于反对他的人,只要他做事让他抓住把柄,在报纸让纳入奸臣的目录。”王明礼淡淡一笑,侃侃而谈,“此时不管他名气多大,官有多高,一切都完了。”
三个耆老听到这里,脸上就像被人抽了无数个大嘴巴,脸上火辣辣,恨不得把脑袋立即扎进裤裆里面。
他们与二郎只是看到赵平的《战争说》,对于后面目录,根本就没有细看。
此时六郎王明方这个耆老也进来,他慢慢从屋子外面进来。
他点点头,深有同感:“老朽同意大哥的说法,老朽也是看完目录,明白侄孙姑爷的手段。”
他与王明礼一边,直接称呼王明礼为大哥,而不是什么大郎之类。
对于赵平,更是喜欢之极,直接称呼为侄孙姑爷。
“大哥说得对,老朽开始也是不解,侄孙姑爷如此聪慧,怎么没有捂着。老朽看完之后,不得不佩服他,俨然一个官场老手。”此时,七郎王明正也进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六郎七郎说得有理。”王明礼欣慰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个才是老夫这个孙姑爷我杀手锏。可以相像,不久,秦桧、张邦昌之流必然会列为奸臣目录。”
“孩儿聆听父亲的教侮。”此时,王文修哪里还像一个堂堂地的族长,倒像一个听着父亲耳提面命的少年。
“什么教务,目光放长远一些。”王明礼哪里不知王文修的想法,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听说他要到嘉定给余学士助战?”
虽然他已经有老人斑,可是目光炯炯,精神依然存在。
“父亲,听说有此事。不过听说平儿是去送粮草财物。”王文修上前恭恭敬敬说道。
老族长点点头,说道:“平儿通过此文必须得到余学士的赏识,加上助战,可以说平儿的前途已经一片光明。”
听到这里,王明仁四人一张老脸变成猪肝色,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恨不得找一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他们说赵平仕途完全一片黯然,怎么到了老族长这里,竟然成为一片光明。
老族长此话实在太狠了,这是当众在打他们四人的脸。
与此相反,王子仪没看到得浑身发抖。
他已经决定了,此生终身追随赵平,永不后悔。
“父亲教诲有理,孩儿也觉得平儿前途一片光明。”王文修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
现在想来,赵平冒着得罪朝廷主和派的危险,难道不是为了余学士吗?
想到这里,王文修只觉得背上冷汗淋淋。
自己已经知天命,难道见解还真的不如这个少年?
王明礼欣慰点点头,马上把话题转移到王家庄身上:“现在关键是,王家庄能够从此得到什么呢?修儿,你这个当族长的应该好好想想。”
“禀告父亲,孩儿打算派出一百护院助战。”王文修脑子转变极快,马上想到法子。
老族长突然闭上眼睛,深思一会儿:“平儿如果仅仅送粮草财物,恐怕难以见到余学士。如果要参战,也不知他的保安团,能否与胡人一战?”
说到这里,他不禁叹息一声,脸上阴晴不定。
说到参加,王明礼不禁担心看了赵家庄一眼。
王文修听了心有些下沉,多好的一个机会呀,赵平只要参战,说不定他的仕途与王家的仕途就在此一举了。
唉,可惜了,如果赵平不能晋见余学士,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昌元县县城。
在昌元县衙门里面,辛志才不停在案桌走来走去。
辛东看着辛志才不停在自己眼前摇来晃去,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眼花缭乱。
“叔翁如何看待此事?”此时辛志才还是又再次看了报纸,忍不住看了辛东问道。
辛东再次仔细看了报纸之后说道:“此子文章可以说冠绝天下。文章之深刻犀利,不说是空前绝后,至少现在无出其右。”
“平儿确实天纵其才。”辛志才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战。
辛东不禁叹息一声:“赵平的仕途非常艰险。毕竟得罪了太多文人,特别是高居庙堂之人。”
“我也不知赵平为何出此险招?”辛志才点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辛东沉思之后,最终得出结论:“赵平此招,好处是简在帝心,掌握了话语权。现在只能说好坏参半。如果进入官场,此人势必强横。东家,此人祸福难料。”
辛志才没有说话,而是喝茶之后仔细打量墙壁。
上面挂着的一幅书法,上面写着辛弃疾的一首词《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是他的祖宗辛弃疾所书,他是辛弃疾的后人。
京城,一家豪华大宅里面。
这里外面飞檐画壁,里面有亭台水榭,曲径通幽。
在一间屋子里面,不断传过来丝竹声音。
此时一个身体富态,肥头大耳,三缕长须,年纪大约五十左右的男子正斜着坐在榻上。
一个大约二十左右的乐女,正在一心一意弹奏乐曲。
男子闭着眼睛听身边的乐女弹奏乐曲,手指随着乐曲敲打木榻。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丞相谢方叔。
这是他的丞相府邸,非常奢华。
正在此时,管家来到琴房,却看见谢方叔正在闭眼听乐曲正在兴致之处。
他张了张嘴巴,但是最终还是把嘴巴闭上。
大约半炷香时间,乐曲终于停止,管家正要上前禀报。
琵琶声音忽然又响起,管家只得退下。
“德方,德方,已经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听《春江花月夜》。”
谢方叔一看,原来是参知政事徐清叟。
徐清叟果然人如其名,长相与谢方叔恰恰相反。
他差不多已经七十,须发差不多全部白了。
徐清叟长得非常清瘦,再加脸型极为修长,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吹倒。
看到他火烧眉毛的样子,谢方叔差点从榻上跳了起来,难道胡人打下襄阳了吗?
不对,最近没传来战报,更何况襄阳固若金汤。
谢方叔强忍胸中不快,挥手让乐女退下。
吩咐丫环上醉春风茶叶,两人分宾主坐下。
徐清叟屁股还没有坐稳,也顾不上喝茶,非常着急掏了掏衣袖。
哪知急切之下手忙脚乱,竟然没有达到目的。
原来他的衣袖珍藏着今天的报纸,着急之下竟然没有掏出。
谢方叔不禁感觉好笑,说道:“直翁,你平时做事挺精明,为何今天这样毛毛燥燥?”
可能徐清叟表现比较滑稽,谢方叔心中的火气不知不觉消退了。
经过谢方叔的嘲讽,徐清叟竟然也冷静下来。
从袖子里面掏出已经叠好的报纸,打开之后让递给谢方叔。
看到徐清叟如此郑重,谢方叔只得打开报纸逐一读下去。
徐清叟此时才坐稳,慢慢品味这醉春风茶叶。
半炷香之后,谢方叔脸色铁青。
他将报纸啪地一声甩在茶几上,人腾地站了起来。
他将报纸狠狠甩在茶几上,说了一声:“竖子可恶。”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见对方全部都是恐惧的神色。
此时,他们没有料到,这个平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没有功名的稚子如此厉害。
竟然轻而易举把话语权夺了过去,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从此之后,仿佛这个世界变化了。
仿佛一夜之间,他们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被赵平拉了下来。
他们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去态度解释世界,牢牢并掌控舆论,更不能随意剥夺武将及百姓权力。
他们熟读四书五经,经常以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自居。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乃是横渠先生的经典名言。
他们经常把这几句挂在嘴巴上面,说多了倒也自我感觉良好。
仿佛他们所做一切,都是在应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事也。
他们自以为代表天下士人及百姓,将天下舆论牢牢操纵在他们手里。
大宋毕竟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文官就是犯错了,也几乎没有杀头。
一般降级,最多流放三千里,而且还搏得一个不畏权贵的名声。
凭借此名声,经过适当运作,不但还有官复原职的希望甚至还可能升级。
至于他们口里的老百姓吗?,他们其实鄙视之极。
大字本身不识一箩筐,乃是劳力者。
更不能写文章,自然是下贱之人也。
如此低贱,自然是被我等“为生民请命”所代表的对象也。
武将者,粗鄙武夫也。
有几个中过举人,又有几个中过进士也,道德文章不见也。
徒有刀枪,却无嘴炮。
刀枪虽长,嘴炮也短。
刀枪流血,嘴炮无血。
刀枪杀人,让人恐怖。
嘴炮杀人,悄然不知。
刀枪杀人有形,嘴炮杀人无声。
刀枪虽然厉害,只能杀敌。
如果对内,你就是叛逆。
嘴炮看似柔软,却能对内。
外斗外行,内斗内行。
最后总结,刀枪对嘴炮,必然完败,这就是一些大宋文人的活生生写照。
于是,他们上与官家抗衡,下揽朝廷文武大权。
无他,官家对武将的重重猜忌,只有把兵权交给文人手里。
既然手中有了兵权,自然将武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功劳任凭他们夺取。
岳武穆你虽然是抗金民族英雄,但是内斗你却是狗熊。
无他,你没有功名,先天不如我也。
哦,你虽然没有罪名。
没有,真的没有,确实没有。
好吧,莫须有。
没有罪名也是罪名,岳武穆于是以莫须有罪名杀害致死。
那我曹友闻是进士也,应该不受文官气也。
呸,有如此想法错矣。
哦,你有功名,可是我是上司。
虽然不懂兵法,但是我懂官场。
只是我不造反,那怕是丢了疆土也没有问题,最坏的结局就是大不了降级。
于是四川真的出奇葩置制使,前有赵彦呐累拒汪世显投降,后有桂如渊扬短避长丢蜀口。
不但兴元府尽失,大宋唯一野战军全部战死,就是曹友闻兄弟也战死。
自此,四川成为胡人的后花园,随时来去自如。
如果说他们一心为天下倒也无妨,可是秦桧可是天下第一贪官。
不但大搞一言堂,凡是主战派全部排挤出去。
即使你不是主战派,如果看你不顺眼,也一脚踢出。
高宗也心惊胆颤,不得不拿着一把匕首在身边保护自己。
如果说皇位可以父传子承,秦桧更进一步。
相位也要父传子承,而且还要加九锡与王爷。
历史上有哪个王爷加九锡,就是曹操。
秦桧想做什么,曹操第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