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逼脸!”马德旺躺在江边,两眼失神地瞪着天空,发紫的嘴唇哆嗦着,痛苦地呻吟道。
鬼门关前走一遭,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嘴里有沙,吐不出来。
满肚子的江水,也吐不出来。
他现在很难受,感觉生不如死。他的身子瑟瑟发抖,从肉体到灵魂都沉浸在透骨的恶寒中。
马德旺做梦都没想到,金焕竟会在江中突然对他下手。
为了逼他说出明仔的准确下落,那小子差点把他活活给淹死。
死亡迫近的瞬间,若不真的不知道啊,马德旺相当怀疑自己可能会招供。毕竟,明仔的事情和他没啥关系,说了也没事。
金焕没理他。
他盘腿坐着,望着江对岸,沉默如雕塑。
我在骂你呢!你他么差点杀了老子,差点把我喂了鱼!你现在倒是装得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马德旺心中一股邪火蹿了上来,人便失去了理智。
他抓起一把沙石,用尽全力朝身侧扬了过去。
嘭!
一记铁拳落下,砸在了马德旺的肚子上,他的身子顿时像虾一样弯成了C形。
哇——马德旺的嘴里喷出一道水箭。
水箭很急,喷了老远,他的肚子瞬间瘪了下去。
肚子里灌的水吐出来后,马德旺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而这一拳,也把他砸醒了——实力上的差距,是真的有点大。如果金焕是佣兵的话,到底是怎样的战火,淬炼出了这么个怪物啊?金焕在江中对他下手时,他竭尽全力奋起反抗,但很快就遭到了无情的镇压。入了水的金焕就是条蛟龙,而他不过是只蛤蟆,根本蹦跶不了几下。
深深的无力感,不禁让马德旺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会战斗了。这些年四海漂泊,杀手佣兵帮派高手他都见过不少,但真没一个身手比得上金焕。
“呸!呸!呸!”趴在地上喘了会儿,马德旺用力吐出了嘴里的泥沙,拿衣袖擦了下嘴坐起身来。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他闷哼道。
“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会揍你。”金焕淡淡地说道,“早说早解脱啊!”
“关于明仔的事,我最后说一次。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但到曼德城后,我会尽力帮你找到他。你现在就算打死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金焕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信一个毒贩吗?”
马德旺哂道:“毒贩?我要是告诉你,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想灭了赤熊那伙人,你信吗?”
“这种鬼话,你自然不会信,连我自己都他么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两年前我就想灭了他们,到今天才把这事了了!”不待金焕说话,他又黯然道。
关于那场毒品交易,马德旺又抛出了一个新的理由,金焕已经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欠别人一条命,要用他们的命来还。”忆起往事,马德旺眼中满是悲伤。
金焕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两人默默地坐着一会儿。
“天快黑了。生堆火,烤下吧。”江风袭来,遍体生寒,金焕于是说道。
两人朝着不远处树林走去。
进了树林后,马德旺胸口处突然一阵轻微的颤动。
“我去捡点柴。”他跟金焕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走到金焕看不到的地方后,他掏出那包钱,取出了手机。
手机上有两条短信,马德旺看完后便删掉了。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堆木柴和干草来到了金焕的面前,生起了一堆火。
两人坐在火堆前,烤着衣服,各自想着心事。
金焕想起了妹妹,想起了母亲。
“哥,你放心吧,在部队好好干!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参军那天,金灵陪着他走了几里山路,把他送到了山下的汽车站,拉着他的手笑盈盈地说道。
车开动的那一刻,他看到妹妹追着车后,挥着纤细的手,泪如雨下。
从那天开始,那个瘦弱的身影不仅帮他挑起了家,还帮他扛起了国。
“哥,你不知道,乡里敲锣打鼓送来喜报时,我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的哥哥,是我心中永远的英雄!”
探亲的时候,金焕把自己的第一枚军功章,别在了妹妹的胸前。金灵摸着军功章,骄傲得像只孔雀一样,挽着他的胳膊撒着娇。
牵起她的手,金焕看到的却是厚厚的茧子和一道道疤痕。生活如此艰辛,而她给他的,却永远是甜蜜醉人的笑容。
“焕儿,一定要找到你妹妹啊!妈走了,没了她,你就没了家,知道吗?你跟她说啊,妈在家里等她回来!”弥留之际,母亲拉着他的手,留下了最后的叮嘱。
想着曾经的一幕幕,金焕觉得心里很苦。作为一名军人,他随时都准备着牺牲。可他没想到,他需要牺牲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甚至还有他那个清贫幸福的家,以及他深爱的家人。
所以,当母亲哭着打来电话,说妹妹失踪了,警察找了很久也没找时,担心妹妹安危的他,第一次对母亲发了脾气,怪她没有及时告诉自己。
那时他甚至不知道,母亲已然患重病。而妹妹金灵,正是因为想要挣钱给母亲治病,才会选择外出打工。
到今日,母亲走了,妹妹下落不明,他成了一个没有家人,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自责和愧疚。这些苦,他无人诉,只能独自咽下去,孤单地走上了寻亲的路。
“金灵,哥来接你了!”金焕心中喃喃轻语,眼中有一簇火焰在跳动。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金灵就是他的逆鳞。
若妹妹一切安好,他接她回来后,甘愿接受法律的制裁。
若是妹妹遭遇不测,他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刀,杀光那些害她的人,哪怕从此永沦黑暗!
夜幕很快降临。
金焕靠着棵树,打起了盹。铁打的汉子,在经历了这一日的连场战斗后,似乎也有些疲惫了。
马德旺抱着膝盖坐在火堆前看着金焕,眼神有些复杂。
一小时后,金焕似乎睡熟了。
马德旺从怀里掏出那包钱,放在了火堆,起身朝着林中走去。
他捡了一把拿在手里,边走边扫去身后的脚印。
很快,他来了一条小溪边上,走进溪水中,顺着小溪往上走。
他要离开,沿着溪流走是最好的办法,水流会掩去所有的痕迹。
“衣服刚烤干,你跳水里干什么?”大约走了百来米后,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马德旺的身子僵住了。
金焕依着树,站在溪边打量着他,一脸困惑地问道。
短刀,在他手里滴溜溜转着,闪着慑人的寒光。
“抓鱼啊!”马德旺说着,有些蛋疼地弯下腰,在水中摸了起来。
“晚上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厉害啊!你不饿吗?”他一边摸,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你还有这本事?”金焕讶然道。
“打小就会!”马德旺一脸便秘地哼道。
“确实饿了。多抓两条吧!”金焕点头道。
多抓两条?我抓尼妹啊!
我他么是来抓鱼的吗?马德旺气得浑身发抖。
气归气,鱼还得抓啊!
人家提着刀,站在那儿监工呢。
马德旺在溪里摸啊摸,摸得直骂娘。
不过,他的运气倒是不错,半小时后还真有了收获。
他居然接连抓到了两条鱼,每条都有斤把重。
回到火堆旁,马德旺提着鱼在金焕面前晃啊晃的。
老子说抓鱼就是抓鱼,咋滴?两鱼在手,他不禁扬眉吐气。
那感觉真爽,就像被人举报参与某项古老交易时,自己当着警官的面掏出了和女方的结婚证。
“烤啊!”金焕指了指火堆。
“你有刀,你来收拾!”马德旺将手里鱼砸到了金焕身上。
烤鱼,吃鱼。
看着金焕吃得美滋滋的样子,马德旺完全没有胃口了。
于是,金焕夺过他手中的鱼,继续狼吞虎咽了起来。
“多谢!”金焕吃完,抹着嘴对他笑了笑。
那暧昧的笑容,让马德旺一肚子火。
要是摸上来的是河豚,该有多好啊!他想着,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扳指。
“槽!老子的扳指呢?”
“我的金项链呢?”
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气急败坏的嚎叫声,马德旺慌慌张张地四下寻找到了起来。
金焕靠着树,在温暖的火堆旁闭上了眼睛,嘴角浮现出一缕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