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场仗打到现在，倒是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半晌，他突然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傅友德笑容一滞。
“阵亡八千，伤者过万...特别是神机营，折损近半。”
朱棣闭上眼睛。
这些伤亡数字背后，是八千个破碎的家庭。
他想起那些年轻的面孔，昨天还喊着“殿下千岁”...
“传令。”
他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厚葬阵亡将士，每人抚恤二十两。伤者全部送回大同医治。”
“那追击的事...”
傅友德欲言又止。
朱棣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穷寇莫追。传信给父皇，就说儿臣请求罢兵议和。”
众将面面相觑，这可不像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燕王。
“殿下三思啊！”
蓝玉急道：“此时乘胜追击...”
感受到帐中众将士的目光，朱棣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蓝玉。”
朱棣打断他。
“你知道为什么王保保这次败得这么惨吗？”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说道。
“因为他把草原儿郎当成了实现野心的工具。”
“而我大明王师，每一个士兵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帐内鸦雀无声。
突然，傅友德单膝跪地：“末将...明白了。”
一个月后，凯旋仪式在金陵举行。
朱元璋亲自到城门迎接。
当看到朱棣空荡荡的左袖时，这位铁血帝王竟红了眼眶。
“爹，儿臣幸不辱命。”
朱棣想行礼，却被老朱一把拉住。
“傻小子...”
朱元璋声音发颤，不过还是一甩手。
“一条胳膊换大明十年太平，值了！”
朱棣笑着摇头。
“不亏。北元送来议和书上，可是盖了黄金家族的大印。”
人群突然分开，徐妙云提着裙摆飞奔而来。
四周的侍卫刚要上前阻拦，却被朱元璋拦下。
徐妙云看到朱棣的断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仪态。
她脚步骤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哭什么。”
朱棣用右手替她擦泪。
“这下你爹该同意婚事了吧？毕竟我可是把一条胳膊都扔在边疆了。”
徐妙云“哇”地哭出声，一拳捶在他胸口。
“谁...谁要嫁给你这个残废！”
朱元璋哈哈大笑。
“传旨！”
“燕王朱棣晋封燕亲王，赐婚魏国公徐达长女徐妙云，择日完婚！”
......
南京城的桃花开得正艳时，燕王府迎来了百年难遇的喜事。
“殿下，您别动！”
太监王忠急得直跺脚。
“这喜服可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金线勾着孔雀翎呢！”
朱棣站在铜镜前，右臂平举着任由侍从们摆弄。
左袖被精心折叠后用金线绣成的云纹掩盖。
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异样。
“老东西，本王又不是木偶。”
朱棣笑骂着，却还是乖乖站好。
镜中的青年亲王剑眉星目，大红喜服衬得肤色如玉。
唯有左肩处微微塌陷的轮廓提醒着那场血战的代价。
门外突然传来朱橚的大嗓门。
“四哥！新娘子到府门口了！”
朱棣心头一跳，下意识去摸腰间玉佩。
这是徐妙锦去年送他的生辰礼。
指尖刚触到温润的玉面，就听见外头炸开了鞭炮声。
“快快快！盖头！”
王忠手忙脚乱地指挥着。
“殿下您可记着，待会掀盖头得用这柄玉如意...”
朱棣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大步穿过张灯结彩的回廊，耳边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转过影壁时，正看见十六人抬的凤轿缓缓落在阶前。
轿帘上绣着百子千孙图，四角金铃在春风里叮当作响。
“请新郎官迎亲——”
司仪官拖着长音的唱和声中，朱棣突然有些恍惚。
前世那个在一个普通大学混日子的大学生，有朝一日会在大明朝娶媳妇？
“四哥！发什么呆呢！”
朱橚在旁边猛拽他袖子。
朱棣回过神来，正看见一只纤纤玉手掀开轿帘。
指尖染着凤仙花汁，在阳光下像十片小小的花瓣。
他赶忙上前，用仅存的右手稳稳扶住新娘。
盖头下的徐妙云轻轻“呀”了一声。
“殿下手怎么这么凉？”
“紧、紧张的。”
朱棣结结巴巴地回答，惹得周围宾客哄堂大笑。
谁能想到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燕亲王，此刻竟像个毛头小子。
婚礼的流程繁杂得令人发指。
拜天地时朱棣的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合卺酒洒了半杯在喜服上，留下深红的酒渍。
最后掀盖头那下，玉如意差点脱手飞出去......
盖头飘落的瞬间，朱棣呼吸都停了。
凤冠霞帔下的徐妙云美得惊心动魄。
柳叶眉间点着火焰状的花钿，杏眼里漾着粼粼波光。
见他发呆，新娘子悄悄眨了眨眼，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扑闪。
“愣着干嘛？”
她赶紧小声提醒。
“该念却扇诗了。”
朱棣这才想起还有这环节。
他清清嗓子，突然改了主意：“本王不要念古人写的。”
在满堂宾客惊讶的目光中，他凝视着徐妙锦的眼睛，一字一顿。
“曾见瑶池仙子面，始知人间有绝色。”
徐妙锦“噗嗤”笑出声。
“殿下从哪学来的油嘴滑舌？”
话虽这么说，却把团扇乖乖放了下来。
喜宴一直闹到月上中天。
朱元璋喝得满面红光，拉着徐达称兄道弟。
朱标被灌得趴在桌上，还嘟囔着要再喝。
最离谱的是朱橚，抱着柱子非要给它把脉，说是诊出个喜脉来。
“殿下，该洞房了。”
徐妙云的陪嫁丫鬟红着脸提醒。
朱棣刚要起身，突然看见府门外闪过一道黑影。
他瞳孔微缩——那是锦衣卫的紧急信号。
“夫人先回房。”
他凑在徐妙锦耳边轻声道：“为夫去去就来。”
后花园假山后，锦衣卫千户沈炼单膝跪地。
“殿下，漠北急报。王保保死了。”
“什么？”
朱棣一惊，连忙问道：“怎么死的？”
“被部下毒杀的。”
沈炼递上一封密信。
“他弟弟脱古思帖木儿继位，正在集结各部，说要为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