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第三日,寅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遍。
徐妙云醒来时,发现枕畔已空。
她伸手抚过尚有余温的锦被,听见书房传来窸窣的纸张翻动声。
推开雕花隔扇,只见朱棣仅着中衣站在军事舆图前。
断臂处的绷带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白。
"殿下连新婚休沐都要省了?"
她将狐裘披在丈夫肩头,指尖掠过图上新标注的朱砂记号。
那些红点像血珠般缀满阴山南北。
朱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妙云,你看。"
他指着舆图上几道墨线。
"脱古思若真要报仇,必走这三条路。"
笔尖重重点在居庸关外。
"但王保保旧部多在甘肃,为何密报说他们在蓟州集结?"
晨光透窗时,王忠慌张来报。
"陛下急召!北元使团在午门外哭阙!"
奉天殿内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朱元璋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鎏金螭首,看着跪在丹墀下的北元使者。
那瘦削的草原汉子捧着鎏金木匣,里头躺着半块染血的虎符。
"我部台吉脱古思愿与大明天子盟誓。"
使者额头紧贴地面。
"只要交出杀害王保保的真凶..."
"放肆!"
蓝玉一脚踹翻使者。
"败军之将也敢提条件?"
朱标却抬手制止。
"且慢。"
他拾起虎符细看,突然变色。
"这...这是开平卫的调兵符?"
朝堂顿时哗然。
朱棣瞳孔骤缩。
开平卫指挥使,正是他三日前派去漠北的锦衣卫千户沈炼。
文华殿偏阁,朱棣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
"沈炼绝不可能私通北元!"
"老四啊。"
朱元璋从密折堆里抬头,眼下挂着青黑。
"你看看这个。"
抛来的绢帛上画着古怪符号,像是被血浸透的羊皮残片。
"鞑靼人的血书?"
"是沈炼的密码。"
朱元璋冷笑。
"他说脱古思在找传国玉玺。"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父子二人凝重的面容。
当年徐达攻破元大都时,那块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和氏璧,确实不知所踪。
暴雨中的燕王府后院,徐妙云正用银剪绞开染血的里衣。
朱棣断臂处的伤口又渗出血水,她却注意到丈夫腰间多了一枚陌生的玄铁令牌。
"兵部的紧急调令?"
她认出上面的火漆印记。
"陛下要让殿下带伤出征?"
朱棣按住她的手。
"明日你回魏国公府住。"
见妻子瞬间苍白的脸色,又放软语气。
"北元这次来得蹊跷,我怕..."
"殿下忘了新婚夜的承诺了?"
徐妙云突然掀开妆奁底层,取出一柄镶宝石的短刃。
"徐家女儿可不是娇花。"
刀刃出鞘的寒光映着她坚毅的眉眼。
不愧是徐达家的将门虎女。
五更鼓响,朱棣在雨幕中登上城墙。
傅友德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火把。
"探马来报,脱古思的前锋已到黑松林。"
"太慢了。"
朱棣眯起眼睛。
"从漠北到居庸关,骑兵三日可至,他们却走了七天。"
他突然夺过亲兵的火把,用力掷向城外。
火光划破雨夜的刹那,城墙下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数十具披着草皮的铁盾应声翻起,后面赫然是张弓搭箭的北元死士!
"敌袭!"
傅友德的吼声与箭雨同时抵达。
朱棣侧身避过一支毒箭,断臂处却传来剧痛。
不知何时,一柄泛着蓝光的弯刀已抵在他咽喉前。
持刀的蒙面人用生硬的汉话缓缓开口。
"燕王殿下,我们台吉只要玉玺。"
他扯开衣襟露出满身伤疤。
"王保保大人临终前说...您知道它在哪。"
朱棣突然笑了。
他左手假袖中寒光一闪,刺客喉间顿时绽开血花。
"本王确实知道。"
他踩住垂死的刺客,声音轻得像在说情话。
"回去告诉脱古思..."
染血的袖剑指向北方。
"玉玺就在你们祭天的敖包底下。"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城墙时,朱棣望着退去的敌影,对亲兵低声道。
"速去通知沈炼——鱼咬钩了。"
……
漠北的夜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砾,刮得人脸生疼。
朱棣勒马停在沙丘高处,身后三千轻骑无声地隐入黑暗。
远处,北元人的篝火星星点点,像散落的鬼火。
“殿下,沈炼的信号。”
傅友德递上一支箭矢,箭尾缠着染血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敖包的方位。
朱棣眯起眼,布条边缘烧焦的痕迹让他心头一紧——沈炼处境不妙。
“蓝玉。”他低声道。
“末将在!”
蓝玉策马上前,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带五百人,绕到敖包西侧放火。”
“傅友德。”
“末将听令!”
“你率一千骑,正面佯攻,吸引敌军注意。”
“那殿下您……”
朱棣嘴角微扬,左手袖中寒光一闪。
“本王去会会脱古思。”
……
敖包的石堆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每一块卵石都刻着古老的咒文。
脱古思的黄金腰刀插在祭坛中央。
刀柄上缀着的七颗红宝石倒映着篝火,宛如七只嗜血的眼睛。
"挖!"
随着脱古思的怒吼,十名萨满开始用骨杖敲打地面。
沉闷的回声里,敖包东侧突然塌陷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朱棣的袖箭在此时离弦。
"嗤——"
箭矢穿透萨满咽喉的声响被北风撕碎。
几乎同时,三百具草人从沙地里暴起。
那是明军斥候伪装的诱饵,每具草人背后都绑着点燃的火雷。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朱棣如鬼魅般掠至祭坛。
他的剑锋挑开脱古思的弯刀时,才发现对方左手握着的根本不是武器。
而是一块残缺的龟甲。
"燕王可知这是什么?"
脱古思狞笑着将龟甲掷向祭火。
对于朱棣的突然出现,他貌似完全不吃惊,
在脸上更是找不出丝毫惊慌失措的痕迹。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早已预料到。
"传国玉玺的拓片!"
炽白的火焰突然窜起三丈高,朱棣的瞳孔里映出火焰中浮动的金色篆文。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就在这失神的刹那,脱古思的弯刀已劈向他断臂处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