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柄陌刀架住了致命一击。
傅友德铁塔般的身躯挡在朱棣面前。
刀柄上缠着的孝布被劲风掀起,露出下面暗藏的机簧。
“放!”
随着老将军的怒吼,陌刀突然解体。
数百枚淬毒的牛毛细针呈扇形激射。
脱古思仓皇后退时,朱棣的剑锋已划开他腰间的皮囊。
半块青铜虎符应声而落。
“果然是开平卫的调兵符!”
朱棣的冷笑凝固在嘴角。
虎符断裂处的铜锈里,赫然嵌着一粒南京特产的朱砂。
箭雨就在这时覆盖了整个祭坛。
朱棣翻滚着躲到石柱后,听见羽箭钉入石柱的闷响里混着奇怪的“咔嗒”声。
那是北元人特制的破甲箭,箭簇里藏着见血封喉的蝮蛇毒。
“殿下!接住!”
蓝玉从火海中抛来一个皮囊。
朱棣凌空抓住的瞬间,掌心传来玉石的温润触感。
可当他扯开皮囊,里面滚出的却是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沈炼!
箭矢破空的尖啸声中,朱棣的耳膜突突跳动。
他单膝跪在染血的沙地上,断臂处的旧伤迸裂。
鲜血顺着甲胄缝隙滴落,在沙砾上蚀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
“保护殿下!”
傅友德的怒吼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朱棣模糊的视线里,老将军的铁甲已经插满箭矢,像只垂死的刺猬。
蓝玉的陌刀在敌阵中劈开一道血路,却被突然冲出的骆驼骑兵撞得人仰马翻。
脱古思的弯刀再度扬起时,朱棣的指尖触到了沈炼头颅下压着的东西。
半枚染血的铜钥匙。
钥匙齿痕间卡着片碎帛,上面用火燎出几个焦黑的字:“玉玺在……”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从敖包后方传来。
冲天的火光中,数十匹惊马拖着燃烧的草料车冲入敌阵。
朱棣趁机翻身上马,却见西北角沙暴骤起。
那不是自然的风沙,而是数百轻骑突袭扬起的尘烟。
“燕字旗?”
蓝玉吐着血沫惊呼。
烟尘中猎猎作响的确实是燕王府的玄色旌旗。
但冲锋在前的却是一身穿灰色僧袍的僧人。
不是别人,正是道衍和尚。
只见他手中禅杖每次挥舞都带起蓬血雨。
“王妃说……”
道衍策马掠过朱棣身侧时抛来一个皮囊。
“殿下若少根头发,贫僧就不用回北平了。”
皮囊里装着徐妙云的翡翠耳坠,还有张被血浸透的纸条。
“府中桑树第三根枝桠。”
朱棣攥着染血的翡翠耳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道衍的禅杖在敌阵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圆弧,为残存的明军撕开一条生路。
“撤!”
燕王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当最后一骑冲出包围圈时,朱棣回望燃烧的敖包。
冲天的火光中,脱古思的身影在祭坛上扭曲变形,宛如恶鬼。
那个北元新汗王高举着弯刀,刀尖上挑着傅友德的铁盔。
“殿下……”
蓝玉的呼唤将朱棣的思绪拉回。
这位悍将的右臂不自然地垂着,陌刀只剩半截。
“沈千户的东西……”
朱棣这才发现,沈炼的头颅下还压着个油纸包。
展开后,里面是半张烧焦的军事布防图。
图上标注的正是居庸关守军换防时辰。
墨迹未干处,画着个奇怪的符号:三片桑叶环绕着一柄短刀。
七日后,燕王府。
徐妙云站在桑树下,指尖抚过树干上新鲜的刻痕。
那痕迹看似杂乱,实则是徐达当年亲授的暗码。
当她用银簪第三下敲击树皮时,一块树皮悄然脱落,露出个鎏金铜匣。
匣中空空如也,唯有匣底刻着个箭簇的划痕。
“果然如此……”
徐妙云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个记号她太熟悉了。
当年父亲北伐归来,在书房暗格上刻过同样的符号。
“王妃。”
侍女匆匆跑来。
“道衍大师求见。”
偏厅里,道衍的僧衣还带着漠北的风沙。
他递上一封密信:
“王爷三日后抵京。陛下今早调走了神机营。”
徐妙云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八个字。
“桑叶有毒,速查粮簿。”
当朱棣风尘仆仆赶回王府时,迎接他的是满院飘落的桑叶。
每片叶子上都用针刺出细小的孔洞,在阳光下投射出模糊的字影。
“粮草……”
朱棣捏着叶片的手微微发抖。
他突然想起沈炼头颅下的布防图。
那些桑叶标记的位置,正是北伐军当年的屯粮之所!
“殿下。”
徐妙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中捧着本泛黄的账册。
“妾身查了洪武八年的军粮记录。”
“父亲麾下三万将士,有七千人是吃着发霉的粟米上的战场。”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账册某页被血渍浸透的地方,赫然盖着户部侍郎的私印。
而此人如今正掌管着北疆防务!
朱棣的指尖在桑树皮上摩挲,粗糙的触感中暗藏玄机。
道衍和尚站在三步之外,僧袍下摆沾着未干的血迹。
“王妃说第三根枝桠……”
朱棣突然发力,竟将整块树皮揭下。
树皮下露出的不是预想中的暗格,而是一道新鲜的剑痕。
剑锋走势凌厉,最后一挑却带着明显的犹豫。
徐妙云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我父亲的剑法。”
道衍的禅杖突然重重顿地。
“王爷请看!”
杖头镶嵌的铜镜反射阳光,正好照在剑痕最深处。
那里嵌着半片青铜残片,边缘还带着铸造时的毛刺。
“虎符的另一半……”
朱棣的声音发紧。
他将从脱古思那里夺来的半块虎符与之对接,严丝合缝。
拼接完整的虎符内侧,赫然刻着“开平卫指挥使沈”七个阴文小字。
书房内,油灯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徐妙云展开那本泛黄的粮簿,指尖停在某页。
“洪武八年冬,北征军第三营实收粮两千石。”
“但实际发放记录却是三千石。”
她翻到下一页。
“同一日,太医局领取的解毒药材超常三倍。”
道衍突然伸手按住某行小字。
“这里记载运送粮草的民夫死了十七人,死因却是‘坠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