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这次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敌人们笑得猖狂,笑得肆意,笑得嚣张。
他们完全不用以命搏命,只需像渔民捕鱼似的撒网就可以,不多时,十余艘渔船上便“收获”丰厚。
新兵们输得冤枉吗?
有一点,但不算。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
林寿能以闪电战来袭击他们,他们也能提前设下埋伏来伏击。
若比战力,新兵们绝对稳胜一筹,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只是区区几个闻香教徒的手里,竟还私藏有火药这等利器。
在冷兵器交战的时代里,火药无疑是左右战争胜败的最强武器。
林寿曾向叶首辅恳求能批给一些火器帮他收复兖州府,可是叶首辅迟迟未做回复,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闻香教竟然先一步使用了火药,上到林寿,下到新兵,个个都被轰了个头晕目眩,这又怎能会赢?
敌军们开始欢呼,庆祝这场胜利。
唯有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男人,背站在船头上,望着澄净的河面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教兵慌忙地跳船过来,高声报告道:“启禀大护法,我瞅见逃跑的人正是圣女教主林寿,他顺着河岸向西跑了,追不追!”
被称作大护法的男人明显一惊,连声追问:“你说谁?林寿?你可瞧真了?”
那教兵回道:“大护法,我瞧得真真的,那人定是林寿无疑,我这个耳朵就是被他给斩下来的,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大护法诧异回头。
长脸,高鼻,唇边飘着三缕细髯,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不是那徐梁又是何人!
那个禀报的教兵也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凤城县为林寿表演“断体重生”,而惨被林寿一刀给削掉了一只耳朵的刀法师。
不过,他也因此得了一个不错的绰号——“一只耳”。
“哈哈哈哈……”
就见喧闹的白马河上,徐梁突然仰天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奸笑声,让在场的闻香教徒们都为之一愣。
他们谁也不明白,为何一直不苟言笑的大护法,此刻竟突然之间发出了这般笑声。
直至那笑声渐渐冷却,随之他的双眼内闪烁着阴隼般的恶毒。
徐梁高声命令道:“一只耳,即刻传令给刘阳山,让他立刻封锁钜野县内所有的通道,休要让圣女教逃走一人!”
“是!”
一只耳立刻领命而去。
“其余人等,马上随我上岸追杀那林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今日定要报我们凤城县被夺之仇!”
“遵命!”
众人全部领命。
所有渔船快速靠岸,只留一部分人看守着捆绑的新兵,其余人等则全部跟随在徐梁的身后,向着林寿逃跑的方向快速追去。
徐梁步法敏锐,首当其冲。
可见他心中的仇恨是有多么的旺盛。
他也知道林寿的武功很强,寻常的十余人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次他已完全不惧林寿手中的那把唐刀了。
因为在他的腰间缎带里,正藏着一把“拐子统”。
拐子统。
明朝火统中的一种,又名“万胜佛朗机”。
体长约有三十余厘米,轻巧简便,易于携带,还可瞬发三弹,射程150米。
如果说一米之内,唐刀最强,那么一米之外,火统可当为王,更不消说150米之外了。
徐梁心中不禁隐隐冷笑:“林寿啊林寿,这次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哪怕无上圣母现世也救不了你,今日我必杀你!”
……
林寿匆匆逃窜。
惶惶如丧家之犬。
这应是他自穿越以来最悲催的一次遭遇。
遥想圣旨遗失案,他有惊无险,巧设“请君入瓮”之计策,完美寻回圣旨,还获得了一张七品知县的官身。
牛头山下天使被劫,他有勇有谋,不仅救回了天使,还保得了辛丑等强盗们的一应性命,皆大欢喜。
后又凤城县上任,他师莲长技以治莲,打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块地盘,也创下了如今有着赫赫威名的圣女教。
再然后,兖州府滋阳城,策反糖姐儿,拉拢唐芊儿,一举覆灭了整座红花教,傲视整座兖州府。
可以说,他一路走来,凭他那超凡卓越的智慧,还有灵活多变的手段,几近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也不知是他被骄傲蒙蔽了双眼,还是被自负冲昏了头脑,一时察觉不慎,竟在这小小的白马河里翻了船。
可谓痛哉!
然而此时此刻,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有多余的心思来思考这场失败的原因了,当下最要紧之事,还是先保命要紧。
跑。
继续跑。
即使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他也不敢停下来休息。
因为他知道,追兵就在身后。
闻香教不会放过他这条大鱼,徐梁更不会放过他。
只要被捉住,他必死无疑。
他也曾想过能抢匹毛驴和骡马来代步,可恨这方圆目所能及之地,皆是一片枯黄的芦苇荡。
不得不承认,徐梁选的伏击地点真的很巧妙,几乎断绝了林寿所有的生路。
西边的夕阳渐渐开始沉落。
落日的余晖逐渐消散,唯剩下天边那一缕仅存的微光。
林寿的眼角终于多了一丝希望,只要夜幕降临,他定有逃脱出去的可能。
然而,几声刺耳的狗吠声,突然传到了他的耳边。
“汪!汪!汪!”
猎狗在激烈的狂吠。
“找到了,找到了,他在那里,快追!”
随后又有几道人声徐徐传来。
是闻香教徒。
他们终于追上来了!
林寿驻足,回头眺望,数只猎狗正快速地向他奔来,后面还跟着密密麻麻的一伙人马,手中高举着火把,将头顶的夜空都照得通明。
噌!
唐刀出鞘,声如龙吟。
林寿没有再逃,而是勇敢地抽出了腰间唐刀。
笑话。
人怎么可能跑得过狗呢?
况且此刻的林寿早已累得疲惫不堪,且肚中也已饥肠辘辘,绝无在狗嘴下逃掉的可能。
那就战吧。
至死的那种。
林寿不会投降,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在消散之前,还要受到敌人们无情的羞辱!
“汪!汪!汪!”
狗吠之声,顷刻而至。
细细数了数,足有八只,个个膘肥体壮,獠牙森森,说是狗,却更似七分像狼。
人狗之战,瞬间爆发!
林寿毫无所惧,挥着手中唐刀快如闪电。
一刀,接着一刀。
刃面锋芒,先斩落一只狗头,又削断一只狗腿,转身的刹那,刀尖冲下,直接再刺穿一只狗的脑壳。
腥臭的鲜血在挥洒,在流淌,在冒着徐徐的热气,让这略有微寒的秋夜里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林寿的杀戮让猎狗们微微止步,却又再一次围攻而来。
狗,有时候也懂计谋。
锃!锃!锃!
刀刃断骨之声,犹如金戈碰撞之音。
锋利的獠牙和狗爪也撕扯着林寿的衣衫,抓出了一条条猩红的血印,更有一只狡猾的猎狗伺机偷袭,差一点就咬穿了林寿的咽喉。
这些猎狗绝对受过严格的训练,不然做不到如此完美的配合。
甚至在它们的眼中,林寿就是它们今夜的晚餐,那腹中饥肠辘辘的声音,林寿听得特别清楚。
吃人的狗,该杀!
天边的夜幕终于缓缓落下,远方一片漆黑,连一点星辰都没有。
可是在这白马河畔,却有一片火把在熊熊燃烧,几乎都快将头顶的夜空辉映成了白昼。
林寿已被团团包围。
他手执唐刀,一退再退,直至退到陡峭的河岸边,再无可退之路。
八只恶犬已全部伏诛在他的唐刀下,而他,却马上就要被密密麻麻的闻香教徒们给砍成稀碎。
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了。
林寿什么都没说。
话说都这时节了,他还说什么?
摇尾乞怜吗?
那是可耻的行径,不是林寿之所为。
所以他干脆闭口不言,只冷冷地扫视着所有的敌人,用仅剩的一腔热血,向世人宣告着他的不屈。
“跪下,我饶你不死!”
徐梁慢步走出。
此刻的他,唇边三缕细髯随风轻舞,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小人得势之色。
再瞧他的手中,还把玩着一把拐子统。
林寿眼光一凝,接着满脸悲凉地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嘴角多了一丝苦笑,喃喃骂道:“这狗朝廷……”
“砰!”
枪响了。
刺耳的声音,响彻夜空。
随着枪音落下,林寿的身躯也缓缓地倒了下去,宛如一枚晚秋飘零的落叶,“噗通”一声,沉重地跌入了脚下的白马河里。
徐梁又紧追了几步,向着黑漆漆的河面抬起了手中的拐子统,“砰、砰”两声打完了枪筒里残余的两颗弹药,这才作罢。
“林寿,你太聪明了,所以你该死!”
他嘴角喃喃自语,眼眸中的满是大仇得报后的畅快感。
而后,徐梁轻轻地吹散掉枪筒里冒出的浓烟,高声命令道:“来人,即刻赶回东平州,告诉我堂哥,就说圣女教的圣主林寿已死,让他立刻整顿兵马,我要重新攻取凤城县!”
“是!”
“还有,传命给刘阳山,待李宝仔过完六十大寿,咱们就攻打济宁城,然后一鼓作气再打下滋阳城,我要将圣女教的所有势力全部消灭得干干净净!”
“是!”
夜幕下,徐梁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这片白马河畔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或许只剩下草地上残留的那几点斑驳鲜血,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桩命案。
清冷的风声呜呜作响,似在感伤,又似有一个女人在轻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