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如果在战争结束后,用这种术法去救活这些,本该在自己的家园中快乐生活的人们,不是更好吗?
看着残阳下那片血红的大地,我再次陷入了迷茫。
战争还在继续,喊杀声依旧不绝于耳。
周军乘胜猛冲,殷商的军队,已然难改溃败之势。
碾压过遍地的尸骸,战车缓缓前行,周人的军队,终于来到朝歌城下。
城门早已被选择投降的殷商人打开,周人的军队面前再无阻碍。
在一片对帝辛的咒骂喊杀声中,周军顺利进入了朝歌城。
军中到处都是想要诛杀帝辛的嘶吼,所有的军士都奔向了王宫。
而此时,远处却升起了一股冲天的浓烟。
正在指挥军队的姬发见了,立刻派术士先行前去察看,术士御风而去并很快去而复返。
他对姬发称,是帝辛在鹿台点燃了大火,已经自沙。
直到这一刻,这场战争才似乎真正接近了尾声。
但我并没有感到任何高兴的情绪。
因为我知道,虽然朝歌已经被周军成功攻克,而帝辛也已自沙,可对商朝征伐的战争,还没有彻底结束。
殷商的大部分军队还在南方,还有那些依然臣服于殷商的南方诸侯还在。
接下来的日子里,武王依然还会发起对他们的征讨,而在接下来的征讨中,也必然还会有人在战争中不断死去。
我与豆芽入梦而来,是为了研习诡术,是为了积攒力量回去救人。
可我们来到这样一个本不属于我们的时代,从而见证了这样一场残酷的战争。
我心里清楚,在刚刚爆发的这场战争中,一定有人是因我而死。
虽然我明白,战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知道姜老鬼送我来这里历练,是希望我在此后的战争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但我清楚,这些应该都是姜老鬼曾亲身经历的事情,那么曾经的他在这些战争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是否在看到了那么多人的死亡后,也像此刻的我一样出现了迷茫?
当鹿台燃起的熊熊大火被扑灭,朝歌城在周人的强力管束下,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吕宰带着伤痕与一身的血迹寻到我,兴奋地向我描述他在这次战斗中所创下的功绩。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丝毫不在意我其实对他的描述表现得兴味索然。
豆芽已然肿了双眼,她望着城外牧野的方向,一直低声念着九黎族的渡魂歌。
武王已经带着亲卫进了王宫,姜尚则在安抚众将士。
路过我们身边时,他的目光依次从我们几人身上扫过,却终究只是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过,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由于错觉,我从苍然白发的老人眼中,显然也看到了一抹黯然。
战争后的善后工作。缓慢有序地进行着,大量的尸体被埋入深坑,或者堆积燃烧。
一些诡道术士奉命过阴,以便于新生的魂魄们有序离开牧野。
当晚,姜尚派人将我与豆芽叫去了他的房间。
我与豆芽恭谨地跪在姜尚面前,心中暗想着他为何半夜将我们叫来。
姜尚静静地打量着我们,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豆芽的身上:“这就是你在伏牛山附近救的女娃娃?”
我点点头。
“目光澄明,毫无杂质,所学出自九黎门下,不错。”
姜尚先是笑着夸赞了豆芽一句,随后又缓缓道,“我观你们二人今日战后似乎心有所伤,特别是这小娃娃,眼睛都哭肿了。”
见我与豆芽都默不作声,姜尚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是觉得太多人因为这场战争而死,故而于心不忍。对不对?”
我依旧沉默着。
豆芽却轻轻答了一声:“嗯。”
姜尚和声道:“你们心中所不忍的,亦为师所不忍的。可你们更应该明白,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没有这些英灵的死去,就会有更多人,依然生活在被帝辛奴役的痛苦之中。”
“我们发动战争,夺走敌人的生命,实际上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尽管在战争中存在大量的毁灭与屠杀,但它也同样赐予了我们所渴望的东西——更多人的安康和不再被恐惧奴役的生活。”
“稚,你天资聪颖,但太过善良,这一点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为师知道你一直想做一个伟大的国师,但作为一国之师,你所着眼之事不该只有一隅。”
“有些事,初见时似乎是错的,但对于整个大局却是对的。心怀善念,不行恶意,行果决之事,秉持内心,知心之所欲为,才能真正做到你想做的事啊。”
“最后为师要告诫你的是,不要妄图用术法改变生死,此为大忌。”
我与豆芽怔怔地望向姜尚。
却见他的双眼,变得犹如星空宇宙般深不可测:
“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术虽可延寿,终不能与天地并久,亦不能与日月并存。”
“天地以精气而生万物,万物终有死,即复归精气于天地。天地之道,所以能长久,皆因气之往复循环而不绝。”
“人之所生,亦精气神之所聚。精气尽则魂魄出,魂魄消则归于寂,此乃天道之自然循环。擅乱天地之循环者,必遭彻骨裂魂之痛,切记,切忌。”
我惊出一身冷汗,心中也似乎开始有所明悟。
我的目标,不就是救出爷爷和龙沙的乡亲们吗?
这只是梦中的一场试炼,我虽参与其中,却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况且众生自有众生的生死,众生的生死实为天定,而我又怎么刚随意干扰?
更何况,我是有着自己的任务,如果此次入梦不能增强实力,出去后连自己的亲人都救不了,又拿什么谈救众生呢?
众生自有众生的命运,人只有牢牢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才有资格去救赎别人。
我与豆芽,如今最重要的不过是让自己变得更强,从而在出去后救出爷爷他们。
自从听了师公姜尚的一番指点,我的内心中已经有所明悟。
自那以后,我与豆芽便不再过分沉浸于对战死之人的伤怀之中,而是开始认真研习诡术之道。
并时常向师公等人请教,期间自然获益颇多。
另一方面,因为朝歌城已经被周军被攻克,武王开始派遣出各路诸侯,去南方讨伐那些拒不归顺的诸侯。
作为当朝国师的弟子,我与吕宰等人奉命督军,各自跟随一支军队前往南部。
三月壬申日,我与豆芽奉命随吕他的大军征战越戏方,在于越戏方军中术士的对战中得胜,归来献俘于武王。
四月庚子日,百韦奉武王的命令前去讨伐宣方,我与豆芽奉命随军而行。
行至半路时,有诡道术士藏于山间,舞动鬼旗召百鬼来袭,我与豆芽联手与其对敌,最终将这名术士击杀于邙山之下。
乙日,在百韦大军的不断攻杀下,宣方惨败,其国君献出城郭,并愿投降称臣。
随后,百韦再次领王命,出兵伐厉,因为前一次对宣方的讨伐之中我与豆芽表现不俗,所以这次百韦再次恳请我与豆芽随军而行,武王欣然允许。
随军行至厉国边界,有术士驱赶各色虎豹毒虫前来拦截,危机之时,豆芽挺身而出。
自战败于黄帝之后,九黎族常年生活于遍布蛇虺魍魉、蛊毒瘴疬之地,因此对付此类凶兽自有一门手段。
柳娘行走湘西大地多年,寻到并修习不少曾经遗失的九黎术法。
而豆芽得到了柳娘的真传,此时对付这些虎豹毒虫自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