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的海水冰冷刺骨,但对于此时昏迷的阿周、重伤的鲲来说,确是浑然未觉。阿周四肢自由下垂,却离奇的睁着双眼、眼中写满了无力。随着身体的下降,他嘴角溢着的血丝,渐渐在海水中稀释。
“小蝴蝶...小蝴蝶......”
阿周神情恍惚,却又在冥冥中听到了某种召唤:“是...谁?谁在......”
“小蝴蝶...小蝴蝶......”
“谁......”
“痛苦么......无力么......不甘么......”
“我......”
“失落了?失望了?失神了?”
“不......”
“不必着急,现在才刚开始,一切的结果都不是定数......”
“你是...大椿?”
阿周从牙缝中勉强挤出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听得到答复,便彻底晕了过去......
一口气吐出,海水瞬间涌进阿周口腔,把无意识地阿周呛得直翻白眼。
就在这时,跌落不远处的旧灯却突然闪烁起了金色的灯火,灯芯处燃褪锈斑的火蝶绕着灯罩翩翩而舞,一个个金色文字随着蝴蝶的舞姿以螺旋的方式从灯罩不断钻出。诡异的文字越积越多,渐渐形成了两个大小不一的球形屏障,这屏障在不断旋转后飘向阿周和鲲,裹着他们的身体浮在原处不再动弹。
这屏障似乎有隔绝海水的功能,却也玄妙地令阿周可以正常呼吸,似是屏障里自成一方天地一般。
金色的灯火在深海燃起夺目的光彩,吸引了不少海兽,它们试图靠近金球旁边,却被一种奇异的力量轻轻拨开......
突然一声尖啸传来,声音掀起水中的波涛,波涛所触之处,掀飞无数海兽,海兽们因之丧胆,立刻四散而去,却见一只身躯数百丈长的巨型海怪乘浪而来,待之靠近金球处时,竟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将两颗金球吞进了肚里......
......
“阿赭,你为什么要救他们啊?”这声音温软轻灵,似乎是个女子。
“他救过我一命,我理当偿还,不能见死不救......”相比之下,这声音就沙哑粗糙了多,还带着几分异域的口音。
“哦,这就是人类的义气么?”女子懵懂地问道,“咦?阿赭,他们身上的金光怎么散去了?”
男子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这位公子神秘得很,我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他有着很多秘密。对不起,小冷,或许,这会给你带来麻烦。”
金色文字渐渐褪去,凝在一起再度化作一盏旧灯啷当着地,阿周和鲲的身形随之渐渐露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女子连忙挥手,面容温婉可人,却又在彻底看清鲲的瞬间惊声叫道,“恶魔!恶魔!阿赭!阿赭!快把它弄走!快把它弄开!”
男子见状立刻安慰道:“小冷,你冷静些,这不是恶魔。你看,你看这条鲲显然还未到成年,他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的,你清醒些!”
女子捂住双耳,全然不听男子的话语,抱着头曲膝蜷缩,瘫在地面上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恶魔...恶魔......”
男子无奈一叹,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红色宝石,继而掰开女子小手,将其放入女子手心。
血红色宝石一碰女子躯体,瞬间焕发出异样的血色光华,并沁出了血红色的液体,滴滴渗入女子掌心。不久,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却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男子见女子情绪稳定了,立即靠近她的身前又再度取走宝石......
走近阿周和鲲的身边,为他们查探了伤势。阿周还好些,可鲲的伤势却太过严重,几乎垂死。
男子皱眉,犹豫了会儿,还是将宝石取了出来,将其放在鲲的身上。
异样的血色光华再度出现,光华笼罩着鲲,分泌出一滴滴的血色液体,这些液体流入鲲的身体,鲲的伤势因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着......
一声嘤咛声传来,却是阿周醒了过来......
“嗯...这是?”阿周茫然的环顾四周,除了一面面肉色的墙壁外,还看见了一张带有刀疤的侧脸。
“南宫...兄?”
“哦?公子已经醒了么?”男子转过头,可不就是南宫赭?
“这是...多谢兄台相救。”阿周又看向被血色笼罩着的鲲,面露疑惑。
“公子不必担心。这条鲲已无大恙。”南宫赭疑惑道,“只是公子是怎么遇到这条鲲的,在幻想之城?我看见你们都被一层金色光幕包裹着,好生玄奇......它是你的伙伴?”
南宫赭并不知道旧灯这东西可以收容鲲,在船上也未看到鲲与阿周同行,并不知二者关系。
“一言难尽......”阿周面有苦涩,他本就对南宫赭的底细抱有怀疑,虽然幕后黑手已经跳了出来,但有些秘密他也不敢轻言。
“阿赭...阿赭......”后面传来轻声的呼唤,南宫赭连忙回首蹲下扶起女子,她的脸色似乎已经好了不少......
阿周跟着看去,目光却是一震:只见这女子棕发虎耳,皮肤上有着赤金色的鳞片,身后更是长着一根长长的豹尾,可不就是一只活生生的魔种!
“南宫兄,这......”
南宫赭同样面露苦色:“一言难尽啊......”
......
阿周与南宫赭默契地没有互相询问对方的秘密,可互相的心里却都有了些许猜测。
阿周颇为关心鲲的伤势,双目盯着那颗血红色的宝石,可以确信的是,那邪异的气息与门上右孔处完全相同。
他眉头一皱,陷入思索中:这宝石竟然可以疗伤么?上面那种不祥的气息明显异于那颗碧绿色宝石,应该不是生机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声唳鸣突然响了起来,震得整个世界都颤抖了起来,阿周扶住墙壁,勉强站了起来,手上却传来粘乎乎的感觉。定睛一看,却发现这墙壁竟似是什么内脏一般,不停的蠕动,还分泌着什么滑滑的液体。尤其是在这唳鸣之后,这墙壁蠕动的频率更加快了,似乎传递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感觉,那种感觉被人类称作——恐惧!
却见鲲正被一团团红色的火焰包裹,这火焰妖异至极,呈现出血红色,仅仅是远远看去,都给人一种心神颤栗的感觉。但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却似乎对鲲并没有造成一丁点儿伤害,鲲的身体在火焰中翻滚颤动,如同鱼潜于水一般灵活,并不受任何阻碍,他身上的伤口竟也随着他身体的翻滚渐渐痊愈!
本已渐渐镇定的小冷看到这一幕,听到鲲凄厉的嘶吼,又再度吓得抖了起来,双手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叫道:“恶魔!恶魔!”
南宫赭见状心神一惊,知道这异象必是由那血色宝石引起,遂快步走了上去,想要将宝石从鲲身旁取走,熟料,那火焰虽对鲲没有什么伤害,却极为排斥他人。还没等到南宫赭欺近身去,那火焰便自动分出一小股,意欲吞噬他的身体。就在火焰即将触碰南宫赭的身体之时,阿周眼疾手快,三步并两步立刻冲了上去,一把将南宫赭拉了回来。那火焰见目标离开攻击范围,旋转着飘了飘又再度融入了鲲的身边。
南宫赭深吸了一口气,额头满是汗珠。就在刚才,他还没有碰到那火焰时,就已经感觉到那火焰蕴藏着极高的温度和能量,他很确信,如果那火焰沾到他的身上,哪怕只是零星一丁点儿,他不死也绝对会脱下一层皮!
“怎么会......”南宫赭显然没有意识到鲲的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一时手足无措。
阿周看了看吓傻了的小冷以及火焰包被的鲲,深叹了口气。虽然他并不知道鲲身上的现象是好是坏,但是却深深了解到事情发展的已经超脱他区区一个凡人的掌控这一现实。
和鲲相处的时间虽不足四月,鲲对于自己的伴侣也提及甚少,大多时间都在督促阿周修复虚空之河,但是阿周知道,雌鲲对于鲲的重要性,那可是他的终生伴侣啊!是他所有爱情亲情的支撑点!可是她却被飞熊挥手抹杀,尸骨无存......这对鲲的打击必定极大,那日他血红的眸真的是吓到了阿周,他从未见过那样状态的鲲,可怕而森冷......
南宫赭生死间走了一遭,此时双股微颤,他怜惜地拉着小冷的手,尽力安慰着她,想要使她冷静下来。
“阿赭,阿赭!恶魔,恶魔......”
“乖,乖,那有什么恶魔?想必是你太累了,看错了什么吧。还记得我给你讲过我那妹子的事情么?她小时候就常常自己吓唬自己,有一天看到一只小花猫的影子,却以为那是只大老虎,生生哭了一天呢......”
“是么......”小冷似乎也很疲惫了,安静地躺在南宫赭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周从未见过这个温柔模样的南宫赭,一时哭笑不得。
南宫赭回视阿周,看到他眼中的揶揄,也有些尴尬,挠了挠鬓发,但他的眼神却坚定异常。
“你是怎么和这位‘姑娘’遇到的?”阿周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一些事情弄清楚,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向了南宫赭。
“我......”南宫赭还未及回答阿周的问题,却见不远处的鲲已从火海中跳出,浑身浴着鲜血的纹络,全然不再是当初近乎于透明的白色了,他的长角则漆黑如墨,像极了一根坚硬至极、锋锐无匹的长矛。而他那原本清澈见底的双眸,也都被血色填满、显得深邃而妖异!
他的眼眸扫过阿周和南宫赭,最后定格在小冷身上,他的眼神冰冷无情:“魔种!死!”
鲲双翼一振,竟凭空泛出阵阵血色涟漪,一团团魔火从涟漪中冒出,呈奔马之势直扑小冷。
南宫赭面色大惊,他可是领悟过这火焰的强大,连忙张开双臂挡在小冷身前。
阿周惊声急呼:“鲲,快住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想要报仇的话怕还是会需要这位姑娘!”
鲲的血眸一凝,火焰前扑之势生生停下,他的声音冷酷而冰冷:“报仇?哼哼!魔种就是我族最大的仇人!”
阿周道:“鲲,你先冷静下来。我们跌下虚空之河,还是这位姑娘救下的我们,我们岂能恩将仇报?”
血眸一闪瞥向南宫赭,鲲的声音却依旧冰冷:“我需要一个解释!”
阿周回首看着南宫赭,急声道:“南宫兄,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对我们,都有益处!”
南宫赭看着鲲没有丝毫感情存在的血眸,深叹了一声,道:“要我说可以,但是你们不能伤害小冷!”
鲲冰冷回应:“弱者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阿周却接声道:“南宫兄放心,只要你如实把怎么与这位姑娘相遇的经过说出来,我保证你与小冷姑娘俱皆无恙!”
南宫赭摇了摇头:“这是一段孽缘,一场博弈。这场游戏,身为棋子的我本就身不由己,你我都是局中人......”
“那是七年前,舍妹突然重病,急需重金医治。无奈家境贫寒,我不得不找些牟利快的营生。通过一些故人的口风,我打听到有个去异域探索的活儿,只要参与便可得十金,这对那时的我,简直是旱天甘霖。我当初也没细想,便利用一些渠道加入了进去。迎接我们的是一些黑衣人,他们首先对我们进行了身体检查,只留下了些身体强劲的人,同行之人大多在这一步淘汰......我身体还算不错,自然完成了这场检验,获得了十金......”
“十金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对舍妹来说却是杯水车薪。于是我不得不继续参与这场探索,可直到我乘船来到北溟之后,才知道这哪是一个敛财去处啊,分明就是一场惊天大阴谋!”